入夜,罗清河以为罗金威会找来,毕竟好不容易回到阚京城,现在一道圣旨又被送回了西沙边关,如果事情处理不好,婚约作废,那他势必只能留在边关,再也没有回京的机会。
可罗金威没有出现,这让罗清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罗家和西沙游族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密,如果不是,罗金威不会这么淡定。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让罗清河心里生出诸多猜疑,要是罗家和西沙游族真的关系紧密,为什么西沙边关还会纷乱至今?西沙游族何以时时扰乱边境?那些假装的盗匪又是怎么回事?罗清河越想,便越觉得心惊。
他是一个武将,对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可从罗金威口中得知的信息,譬如花家灭门的惨案,让他不得不变的警惕。
担心罗家,会不会步上花家后尘,然后落得同样结局。
心里思虑的多,罗清河便久久不能入睡,摒退左右只留了书房一盏油灯,枯坐着也不知熬到了什么时辰,直到房间内的空气被人破开,他才一跃而起的取下了墙上佩剑。
兵刃寒光微闪,直指门口方向,但入眼的人影却让罗清河看得瞪大眼睛,难得惊讶的忘了反应,直到来人轻笑,伸手撇开了指向自己的剑尖。
“罗将军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闻余宵像是在自家一般,找了张椅子落座,而罗清河也回过神来应了句。
“末将也没想到,王爷会有这样宵小一般的爱好,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莫要怪罪。”罗清河收起佩剑,望着闻余宵十分敷衍的拱手行了一礼。
“无妨,本王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将军一般计较。”闻余宵打蛇随棍上的无赖模样,看得罗清河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的问了句。
“不知王爷深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如果没事,就该送客了。
“听闻罗将军不日就要启程前往西沙边关,本王怕来不及送行,故提前造访,应该没打扰将军收拾东西吧?”闻余宵望着罗清河笑了笑。
“多谢王爷厚爱,末将唯恐担当不起。”
不能怪罗清河撇的这么干净,从他知道有闻余宵这么个人的时候开始,对方跟罗家就一直八竿子打不着边,后来花家回京,他才……。
想到当年花家之所以变成众矢之的,其中也有闻余宵的一份功劳,罗清河脸上的表情便跟着冷了几分,眼中涌动的光华,也被他低头暗暗隐下。
“将军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将军是个少年英雄,如今在边关威名赫赫,颇有当年花阎王的风骨,自然当得起本王厚爱。”闻余宵打量着罗清河,眼神琢磨。
“不过是以讹传讹,有些夸大其词罢了。”听到花阎王三个字的时候,罗清河脸上表情微变,却被他隐藏的极好。
“无风不起浪,罗将军还是不要太过自谦了,毕竟,这次西行盯着的人多,可不好让人失望啊!”闻余宵望着罗清河微微一笑。
“末将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罗清河望着闻余宵话音微顿。
“如何?”闻余宵笑着挑眉,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难得回京一趟,末将想把镇北军的军饷一并带回,拖了这么久,也该发全了。”既然闻余宵找上门,罗清河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将军说的是,所以本王已经吩咐过了,这次将军启程,该带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闻余宵望着罗清河,一脸坦荡。
“那末将替边关十万将士,谢过王爷!”心里虽然狐疑,但罗清河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将军客气了,这都是本王应该做的。”闻余宵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法,让罗清河皱眉在心里暗想,既然是你该做的,又何必一拖再拖不予解决?
而且,就这一件事情,有必要让闻余宵亲自找上门吗?他真正想跟自己说的是什么?
“想必将军收拾东西也要时间,本王也就不耽误了。”闻余宵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一副要走的样子。
“末将送王爷。”虽然因为闻余宵的话而有片刻愣怔,但罗清河还是不动声色的拱手做了一个请的收拾。
“不用了,将军先忙着吧!”闻余宵笑了笑,拦下罗清河之后,转身便往门外走。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闻余宵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头望着罗清河说。
“本王知道将军志存高远,有鸿鹄之志,只可惜人心叵测,还望将军到了西沙边关,别忘了自己此次回京的初心才好。”
留下这句话之后,闻余宵便如来时一般消失在骠骑将军府,只剩下罗清河站在原地,回想着闻余宵说过的话,表情讳莫如深。
“将军!”在闻余宵离开后,罗清河身边的近卫立马出现。
“怎么进来的?”罗清河望着闻余宵离开的方向,冷声喝问。
“是属下技不如人!”近卫低头跪在地上请罪,语气颇为不甘。
“知道了,下去吧!”罗清河拂袖走回房间,近卫得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住望向闻余宵离开的方向。
传说中的辰王,身边竟然有如此高手,果然是深藏不露。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门外近卫,还有罗清河,他知道辰王和太子有争斗,明面上看也是太子有优势,不然太子之位不会轻易落到二皇子手里。
毕竟,当年皇帝和承欢宫里的那位是如何伉俪情深,罗清河在军中可听过不少。
既然如此,辰王又怎会放任局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眼看着罗家和西沙游族联姻,太子招安岭南盗匪侵染兵权,甚至连皇帝都有退居幕后的意思,不然,安家又怎会全权负责招安一事?甚至为此还促成了他的西行。
明明,让西沙游族使臣到访,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亲自走一趟?他以为这是安家的意思,因为安家不想让罗家有机会凌驾到自己头上,所以才要想办法把他弄走,可如今看来,他怕是要好好想想了,特别是在辰王刻意到访以后。
闻余宵的到访,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罗清河本来无波无浪的内心,让他对眼下的事情产生了诸多怀疑,甚至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至于乱了罗清河平静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是信步走在街道上,看起来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让南羽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主子,您为何要去见罗清河?那些事情交给户部不就好了?”
“户部过去只是例行公事,本王过去,为的可不止是公事。”闻余宵望着南羽笑了笑。
“可我也没见您跟他多说什么啊!”南羽更加奇怪的皱了皱眉头。
“说多说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怎么想。”闻余宵故作高深的望了南羽一眼,后者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安家以为把罗清河弄到西沙边关就能断了罗金威念头,继续像以前一样掌控罗家,却不知皇帝还给了罗家一条后路,若是罗清河能够把西沙游族压制住,便会继续促成罗家与西沙游族的联姻。”这也是罗金威至今毫无动静的主因。
不是怕了安家,也不是受制于局势,而是在卧薪藏胆等待时机。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罗清河的本心,他是不是原因配合这些人的计划,又或者,他愿不愿意为此牺牲自己的一辈子。”闻余宵说完笑了笑。
一个为了十万将士回京的将军,自然也可能为了十万将士留在西沙边关,如果罗清河留在西沙边关,与西沙游族的联姻就不可能推进,毕竟没人能保证不会因此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罗清河要回京完成联姻,就势必要过安家这一关,看安家如今这般容不下罗家的样子,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罗家起势,然后压自己一头呢?
“听说那西沙游族的达娜公主,对罗清河可是一片痴心,想来这阚京城还得热闹上一阵子啊!”闻余宵想到什么的轻笑出声,南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嘴,只是在看到闻余宵行进方向的时候,皱眉喊了一声。
“主子,方向反了。”
“嗯?没反,本王这是要去夜袭呢!”闻余宵一副采花贼的嘴脸,看得南羽表情僵硬的抽了抽嘴角。
等闻余宵真的从院墙上翻过去的时候,南羽这才叹息着承认,对方竟然没有开玩笑。而早就察觉院中古怪的华星回,已经提剑走了出来。
这座房子不算特别大,但因为人少,所以华星回平日里十分警惕,这才睡下没多久,便听得院子里有响动。
正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跑错了地方,结果提剑出来却看到了笑容满面的闻余宵,顿时有种转身回去的冲动。
“王爷好兴致,深夜不睡觉,跑到我这小院来散步,不嫌硌脚吗?”华星回抱着剑站在廊檐下,瞪着闻余宵翻了个白眼。
“不嫌!”闻余宵笑容不改,让暗处南羽不忍直视的撇开了视线。
“可我嫌!”华星回冷眼望着闻余宵。
“这么说,你是不想知道当年真相了?”闻余宵挑眉。
“你决定说了?”华星回望着闻余宵表情狐疑。
“没有!”闻余宵摇头,看得华星回瞪大眼睛,然后有种被人戏耍的愤懑,登时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手里佩剑。
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失手杀了闻余宵,华星回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转身就往房内走,看的闻余宵眉头一皱,顿时喝了声。
“你休了这么多天假,也该回去诉职了。”
“我请调了!”华星回头也不回的大喊,砰的一声留下个闭门羹,看的闻余宵眉头越皱越紧,然后扭头望向南羽藏身的地方。
“……忙着招安和西行的事情,吏部还没往上报。”南羽硬着头皮从暗处走出来,小心翼翼的忘了眼闻余宵。
“……。”
一时无言,闻余宵瞪了南羽一眼,再望了一下华星回房间,叹息着揉了下眉心,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