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市公安局大门,陈择秋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当空照着,月光撒在地上一片雪白,路灯昏暗的光芒在月光下更是黯然失色。陈择秋正想自己是打车回去还是步行到公寓,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朝着陈择秋拼命摁着喇叭,他回头一看,许方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手用力召唤着。
陈择秋快步走过去进到车里,疑惑地看着许方的后脑勺:“你不会是特地在这里等着,送我回公寓吧?不说别的,这份恩情我记着了。”
“说等着是等着,但你想多了。你不是大明星,我也不是你的经纪人。王秘说了,让我逮着你回秘案组汇报情况,我就是让你搭便车。”车便极速地朝着东城区公安局的方向驶去。
等进了秘案组所在的热点贸易公司大门,陈择秋才看到许方、金宇京、白文和王舒婉居然都在,他有些惊讶这些人的精力,在等待陆浩然审讯林荣易的时候,他已经在会议桌旁打了个盹,昨晚回到公寓,他再一次梦见孙雯雯,不过这次并不是噩梦,而是和她在梦里约会,她居然笑话他还是处男……陈择秋只记住了梦中这句话,半夜便醒过来,一直没能入睡。
陈择秋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双手捂上脸,用力揉了揉,这才将模糊的视线变得正常。王舒婉依旧是苦着脸,对着他说:“第一天在专案组上班,汇总一下情报吧?我现在问你,市局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陈择秋埋怨了一句:“领导,你这是把男人当畜生用。这才半天不到,怎么会有新情报。不说别的,我还只是在熟悉情况阶段呢。”
王舒婉冷笑道:“你们抓了人,我还不知道?别给我打马虎眼,认真说事。”
陈择秋只好把去妮妮洗头店的经过以及审讯惯偷林荣易的结果一五一十说出来,王舒婉听到狩猎者身上可能有的各种气味时,不由得插了一句嘴:“难道凶手是环卫工人或是捡垃圾的?”又听到说林荣易目击到凶手跳楼时秃顶和穿风衣时,嘴里又自言自语道:“流浪汉的可能性更大点,街上的流浪汉不是军大衣就是破风衣。”陈择秋将整个下午及晚上的种种细节全部倒出来后,这才补充说:“凶手每次作案后,都会给公安局寄过去一块死者的皮肤,还有一张纸条。”
“皮肤我知道,纸条我倒是没听说过。对,黄尧文说他自称‘狩猎者’,原来是通过纸条自称的。”王舒婉拍了一下桌子,“这个黄尧文,对我还留一手!我现在问你,纸条上的内容都有什么?”
陈择秋拿出手机,他早是有备而来,在指挥中心看拼图时,已经趁着余言倒茶,陆浩然上厕所的功夫,将桌上的拼图和纸片都拍了下来。王舒婉接过手机,在相册里一张一张翻着,又对着金宇京说:“小金子,你把这些照片存在电脑里,分析一下狩猎者究竟想用这些文字表达什么意思?”
陈择秋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木工走占这四个字,也许需要拼装,加个部首什么的,应该不会明确表达什么意思。不说别的,凶手真在考验我们的智商。”
“这个简单。”金宇京看了看照片,在网上快速搜索着,嘴上念念有词,“你知道吗?木字,2858个汉字;工字53个汉字;走字,475个汉字;占字查不到。不是部首。奇了怪了!”
“这么多?那得有多少拼法?”白文在心中默算着。
“这也是一个方向,就交给我们的电脑高手来做吧。”王舒婉表情略显轻松,“现在安排任务,许方你去调查本市的流浪汉,看有没有秃顶又爱穿风衣的,有的话带到我们的第二个地方盘问;白文你等他们把林荣易关进看守所后,找机会混进去看看他有没有隐瞒什么信息;陈择秋你明天继续跟着专案组,看看他们还瞒着我们秘案组什么事情。我现在问你们,能做到吗?”
陈择秋等王舒婉安排妥当,站起身来:“领导,今天就先这样吧,该放我回去睡觉了吧?”
王舒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们三个可以走了,陈择秋留下。”
金宇京等人早已按捺不住,屁股都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溜烟跑了个精光。王舒婉等着大门自动合上,严肃地看着陈择秋:“你知道我把你留下来的意思吗?”
陈择秋确实没明白王舒婉留下他单独谈话是什么意思,他坐回椅子上,脑海里做了无数个猜想:是因为黄局长隐瞒纸条内容?是因为余言没有及时通报案情?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将新情况主动汇报?他沉默着,等着王舒婉继续说。
“你要明白进专案组的职责,当着黄局长余队长的面,我不好直说。你也知道,我们秘案组一直比较艰难,现在上面有意要撤掉我们这个部门,意思是公安系统没有秘密组织。”王舒婉叹了口气,“我既然做了你们的头,就要为你们负责,总不能就眼看着树倒猢狲散,金宇京继续去做黑客,许方转行做私家侦探,而白文去诈骗老头老太太吧?我现在问你,你愿意见到大家失业吗?何况,秘案组撤销,谁还帮你找陈宇峰?”
陈择秋没有听到王舒婉说自己的命运,他也知道她的潜台词是自己也会打回原形继续做保安,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秘,您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你也知道,我进秘案组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你们能帮我找到我父亲。不说别的,进来之后对于我父亲你一直避而不谈,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隐情吗?”
王舒婉从包里拿出两叠钱,放在陈择秋手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红桃3的奖金,多亏了你,才能顺利拿到。不然可有些弯路要走,你是帮着拿到了实际证据,所以功劳最大。我现在问你,破案有没有快感?”
陈择秋又打了个呵欠:“王秘,二十万悬赏只分两万,你心……”他原本想说你心也太黑了,但还是没说出口,转口说了句,“这样不合适吧,做业务员提成也不止百分之十啊?虽然破案后很有成就感,而且身处案件当中,确实能让我心无旁骛。但只要一闲下来,我还是要追查我父亲的事。”
王舒婉冷笑着:“租办公点不要钱,你住的地方不要钱,开门做生意,分分钟都是钱。我们是要讲成本的!你别和我斤斤计较,以后路还长着呢!我现在问你,你是否做好准备,面对关于陈宇峰的真相。”
陈择秋也不想计较,两万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加上之前余言承诺给的一万块奖金,也够他生活一阵了,他想着就算秘案组被撤销,自己好歹短暂时间里衣食无忧,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对着王舒婉埋怨的,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说别的,如果关于我父亲,确实有天大的秘密,那你也得告诉我,毕竟我是他的血脉。当然,我有分寸,当下最重要的是协助破获杀人拼图案。领导,您还是交任务吧!”
王舒婉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这不是任务,而是希望你能做到。我希望这次我们比专案组更快找到狩猎者,我有直觉,凶手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当然,你是关键人物。”
陈择秋摇摇头,晃了晃椅子:“领导,你不会觉得我和凶手有联系吧?怎么我就成了关键人物了?不说别的,既然是你手下做事,我就是你的兵,哪怕不起眼不受重用。”
“你揣摩一下,我为什么要安排你作为两个组的联络员?”王舒婉板着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择秋,不等他主动给答案,她继续说,“主要还是因为你和余言老同学,关系还不错,余言也需要你,所以在专案组他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而且以你的能力你确实能协助到余言,论起分析能力,你比不上他这个老刑警,但从直觉上他是比不上你这个愣头青。”
陈择秋扬了扬眉毛:“直觉能破案?王秘你这是高看我了。我这是运气背,接二连三遇到这些案子,亏得运气没有背到家,还能够自己回旋。”
“直觉不能破案,但是对发现新案情至关重要。余言、李爱国或者黄尧文,他们因为从警多年,经验决定了他们的思维固化,很难想到新的突破口,这时候的你至关重要。”王舒婉拧紧眉头,“我要你做的事情时带着耳朵去听,带着眼睛去看,而不要带着嘴巴去说,真正你直觉感觉到了什么,回到秘案组先说。”
陈择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回去,却发现自己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王舒婉继续说:“我也不是要你不说,是要你分清楚先后,先给秘案组说,后给专案组说。我只要争取多一些时间,比他们快一步或者快半步找到狩猎者,这就足够了,至于抓捕工作,那都是专案组的事情。”她停了停,看到陈择秋眼神依然迷惑,继续说,“再就是秘案组如果有什么新进展,你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专案组。我现在问你,你能做到吗?”
陈择秋确实十分迷惑,因为在他从指挥中心离开时,余言也对他讲了同样一番话,意思就是专案组有什么新发现,他不能主动告诉秘案组,只能让黄尧文局长来传达,而且要陈择秋在专案组安心,末了余言说:“如果这一战告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被特招进刑警队。”陈择秋对双方的话都不想去争辩,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双面间谍,所有的信息在他这里汇总,却无法被中转。他不喜欢这种带着太多秘密生活又要有各种提防的感觉,因为一不留神自己会进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此时他也只能像对余言一样和王舒婉说:“你说的,我都会照做。不说别的,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抓住狩猎者,不是吗?”
王舒婉无力地摇摇头,她能从陈择秋的回话中听出敷衍与不满,但她也不能强求他,只寄希望于自己组内尽快将皮肤拼图和文字组合起来,能找到新的线索。如果能在这方面快上一步,至少比专案组纠结于第七起案子要更能够抓住凶手的作案动机。她对着陈择秋轻轻说了一句:“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回到宿舍,陈择秋闭上眼睛,将整个红衣谜案的案情都过了一遍,觉得这其中扑朔迷离,一时间难以厘清。不过看余言的紧张程度,也知道这个狩猎者不是吃素的。想到凶手专门找红衣女子下手,他脑袋里竟然第一个蹦出来“吃酥少女”的店主苏苏,她不是也穿着红色百褶裙吗?而且她的微信头像、微信朋友圈,大多都是穿红色衣服,可见这个女孩对红色情有独钟。自从认识了苏苏后,陈择秋每晚睡前都会和她聊两句,她似乎很喜欢听他的军旅生活。今晚,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狩猎者的存在,便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睡了吗?”
“没睡。要买酥饼吗?地址发给我。”
“不是,就是突然想说,最近要小心有人跟踪你。”
“跟踪我?为什么?难道我长得太好看。”
“不是,最近有个杀人犯,专门杀穿红衣服的女人?”
“不会吧,有这么变态?不是你吧?”
“当然不是,不说别的,你真的要小心。”
“谢谢你,你要买酥饼吗?冲着你对我的关心,我亲自给你送过去,不走快递。”
“好啊。明天我告诉你,买哪几样。”
和苏苏聊完,陈择秋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睁开眼睛,陈择秋感觉到自己好像睡到了世界末日,一回公寓他连手脸都没洗,倒头就睡。银都的秋天已经到了边缘,寒冷侵袭过来,这让没有关窗的陈择秋从床上起来时,感觉到了身体的僵硬,他好像回到了部队,在野外执行狙击任务时,常常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是那种僵硬感,没有这样来得猛烈。这也是他连续几晚以来,第一次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大天亮,他想自己应该已经把孙雯雯摆脱了,至少是从梦里。好不容易挣扎着起了身,陈择秋又做了一会伸展运动和一百多个俯卧撑,这才在卫生间将自己清洁干净。等到他拿起手机看时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天,我这真是一觉睡到大中午。”
赶到公安局指挥中心,已经是十一点,一向省钱坐公交车的他第一次破天荒打了一辆的士,从公寓到市公安局,足足花了陈择秋四十块钱,这让他难免有些肉疼。进了指挥中心的门,只见每个人表情都十分严肃,余言也只是抬头看了陈择秋一眼,又继续看着桌上一大沓文件夹。陈择秋疾步走近余言,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鱼儿,发生什么事了?”
余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他心里猜测着或许陈择秋是回秘案组通报情况,也就是将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当耳旁风,不由得警惕起来。
陈择秋不曾觉察余言的小心思,继续问:“今天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不说别的,能安排点有挑战性,符合我能力的工作吗?”
余言示意他坐下,自己继续看着案卷,他越是这样,陈择秋越显得坐立不安:昨天像夏天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像是进了冬天,余言冷冰冰的态度,让他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陈择秋忍不住说:“鱼儿,你如果不喜欢我参与这个案子,我走就是了,没有必要一副冷脸给我。”
余言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地说:“泥鳅,你昨天答应我的,做到没有?”
陈择秋并没有打算隐瞒余言:“说实话,没做到。昨晚王秘就把我叫过去汇报,我不打算给你隐瞒。我就不明白,本来说好的精诚合作,结果还是各自为政。实话说,你们要继续这样内斗,我还是不想做夹心饼干,更何况最后牺牲的一定是我。”
余言指了指天花板:“我也不想,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样吧,我修正一下我的要求。第一,专案组得到的新线索,你迟半天传达给秘案组;第二,秘案组得到的新线索,你同步给我。这样总可以吧?”
陈择秋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只是闭着嘴不说话。余言继续说:“你沉默就是不反对,我们就这样约定吧。”他再深深吸了一口烟,对着陈择秋看了老半天,犹犹豫豫地说,“刘薇霜……你嫂子,出事了!”
陈择秋心一紧,赶紧问:“出了什么事?不会是……”
“没有遇害,别多想。但是可以确定她已经被狩猎者盯上了!”余言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余言昨晚难得回了一趟家,两人小别胜新婚,晚上也做了爱做的事情。临到早上一同出门时,刘薇霜对余言撒娇说:“老公,你已经一个月没和我一起吃早餐了。”余言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也就答应了刘薇霜的要求,两人就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一碗面,刘薇霜还有心给余言添了一个鸡蛋。按说这是一个甜蜜的早上,可偏偏平地里起了波澜,就在刘薇霜吃完早餐去买单时,打开小挎包,发现钱包旁边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报纸上剪下的字粘着:“一星期后,要你性命 狩猎者。”
刘薇霜吓得花容失色,但还是竭力收拾着慌乱的心情,结完账颤抖着回到了余言身边,余言看到妻子面色苍白,问了句:“老婆,怎么了?肚子又痛了?痛得很厉害吗?”刘薇霜痛经时就是这一副表情,每次都会让余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手足无措。谁知道妻子拿出那张纸条,递在余言手上,这让他也吓了一跳:昨天他还怀疑红衣谜案的凶手狩猎者已经盯上了妻子,没料到今天果然验证了。难道狩猎者真敢朝刑警家属动手?难道这是他的报复吗?他不敢放松警惕,朝着四周检视了一遍,没有发现穿风衣的秃顶男子。两人已是心思全无,刘薇霜见着余言表情严肃眉头紧皱,安慰道:“老公,你说是不是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啊?”
余言当然希望是恶作剧,但从纸条的纸张,贴字的样式,都几乎能证明这个狩猎者所为。他掩饰着自己的惊慌,冲着妻子笑了笑:“但愿如此。”手上却把纸条放进了自己裤兜里。
刘薇霜也注意到了丈夫这个细节,心里知道他应该是拿着纸条去分析,跟着刑警丈夫这么些年,她懂得余言的谨小慎微,不过又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老公,你还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又没有仇人,我相信是一个善意的玩笑。老公,我回法院去上班,你安心工作。”
余言自然不想让刘薇霜太过紧张,再者纸条也需要证实是狩猎者所为,让自己表情正常后,对妻子柔声说道:“嗯,没事的,老婆,我送你去单位。”
听完余言讲述纸条的来历,陈择秋一面觉得惊讶,一面又觉得难以置信,他问道:“嫂子有危险,不该出门。鱼儿,不说别的,你应该放下工作,好好保护她。”
“凶手说是一个星期,这时候再怎么保护都不会有用。再说,我们现在就是要找到凶手,如果在他下手之前抓住他,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吗?”余言摇摇头,“再则,以刘薇霜那脾气那性格,怎么可能不出门,那比把她关进监狱还难受。”
“要不让她休年假,出国旅游一趟?”
“没用的,既然凶手已经盯上她,等她回来,照样会找机会下手。”
“鱼儿,你确定那是凶手塞进她包里的?”
“钟教授已经看过了,从贴字的风格上看,基本上可以确认是狩猎者,现在正在检测纸张,看是用的什么纸。泥鳅,不会是我真的走霉运吧?怎么着算命先生算这么准。”
“鱼儿,迷信我是不信,你也不信,不说别的,算命说的话,十有八九冲着诓你的钱去的,大多说最近有劫数,需要化解。那套路你不是不懂,只是你现在急昏了眼。对了,凶手每次的纸条都是用的同一种纸吗?”
“也不是,有的是笔记本,有的是白纸……狩猎者对纸张倒是没有要求,这其实不符合他对死者刺出的刀伤,七起案件死者身上的刀伤都是奇数伤痕。”
“纸条在哪,我闻闻看,我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和洗头店凶手留下的味道一样。”陈择秋认真地对着余言说。
“现在在技术鉴定科,钟教授正在检测,你去找他就可以了。”余言疲惫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泥鳅,我就不陪你去了,我还是再认真分析一下整个案情,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他真要对我老婆下手,我拼了命都要保护她。”
陈择秋来到技术鉴定科,却没有见到钟明,连郑不愧也不见踪影。只有钟筱月一个人站在显微镜前,仔细对着目镜看着。陈择秋咳嗽了一声,提醒着有人来了。钟筱月回头,看见陈择秋,又低头继续看显微镜,嘴上说道:“陈择秋,你又来了?听说你加入专案组了,虽然是编外,不过恭喜了!说吧,又有什么血样要我化验的?”
陈择秋觍着脸,看了看钟筱月,她今天化了淡妆,虽是短发,却还是面容秀丽身材高挑,而且一双高跟鞋更是让她身材显现出凹凸有致的感觉,他咽了口口水,笑着走近钟筱月:“钟钟钟警官,是是是余队叫我过来的。你你你不是要我请海鲜大餐吗?什么时候有空,我我我们约一个?”
听到“余队”二字,钟筱月才抬起头,疑惑地朝陈择秋看:“你不是专程来请客的吧?余言哥哥叫你过来干什么?帮倒忙吗?你告诉他,纸样还没分析出来,要等到下午。”她这才把端着的架子放下来,“忙都忙死了,还约什么约?你说做我们这行怎么这么命苦啊,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唉,看来我要成老姑娘了。”
陈择秋并没有直说是来闻闻看纸样上的味道,他闻到了钟筱月身上有股淡淡的玫瑰花和薰衣草的香水味,心里想着如果钟筱月和纸条接触太久,估计纸条上的味道也会被冲淡。他并没有跟着钟筱月的话题往下走,只是随意问道:“钟钟钟教授和那个胖法医去哪儿了?”
“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有事说事,有屁快放,我还在忙着呢!”钟筱月态度突然又是180度大转弯,这让陈择秋有些猝不及防。也不怪陈择秋,只因钟筱月心中本就窝着气,一早钟明就过来将郑不愧喊走,说要去拜见郑不愧的导师。钟筱月对郑不愧的导师也有所耳闻,是国内有名的心理画像专家胡明,但对这位导师教出郑不愧来颇有些失望。钟筱月吵着闹着想跟去见导师,却被钟明严词拒绝,让她管好自己的事。这早上窝着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刚好陈择秋过来,没认真当安慰天使,反倒成了替死鬼。
陈择秋面对女人总是无可奈何,本来想熟络熟络感情,却未料到适得其反,大概是因为自己口吃,让她反感吧?于是公事公办地说:“钟警官,我我我过来就是想看看那张纸条。”
钟筱月把身体朝旁边挪了两步,指着显微镜说:“要看赶紧看,不看赶紧滚!陈择秋,你真是不懂风情,难怪一直单身。你说是不是?”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换了个语气,“我还是叫你泥鳅吧,余大队长不也是这么叫你的吗?对了,你怎么和我说话,都是这么大舌头加上口吃的样子?”
陈择秋的脸变成猪肝色,他也不知怎么回答钟筱月的问题,只好装作没听到低着头走了过去,戴上显微镜旁的手套,头并没有朝显微镜上看,只是从显微镜座台上拿出纸条,放在鼻孔下,用了闻了闻,这次他闻到的是药味和酒味,同在洗头店闻到的酒味一样,都是劣质酒。只是没有方便面和辣条的味道,他判定方便面和辣条只是狩猎者当晚的晚餐。闻完后,他把纸条放回去,对着钟筱月说:“我我我看完了。”
钟筱月见到他那奇怪的动作,扑哧一笑:“你这还真是用鼻孔看字,看出个名堂吗?陈择秋,你太会故弄玄虚了吧。”
见到气氛缓和,陈择秋索性装到底,耸耸肩,手指着天花板:“天天天机不可泄露。”说完也不管钟筱月,抬腿就走出门外。
从和陈择秋在锦绣山庄吃第一顿饭,余言就告诉钟筱月他叫“嗅觉神探”,只是她并不在意,其实心思也根本不在陈择秋身上。今天见到他装神弄鬼做出这番动作,倒是引起她的好奇心:这个当过狙击手的男人,真有那么神吗?陈择秋在她心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变得神秘起来。尤其是得知他通过血迹破了一桩十年陈案后,她对他居然多出了一些莫名的好感。看着他的背影,她站在原地发怔,想着与陈择秋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其实这个男人也不坏,很多时候还挺细心,而且他的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件事,一个很大的秘密。那是什么呢?这引起了钟筱月的好奇心。
陈择秋带回的消息,并没有让余言轻松,反倒是在他心中落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他暗自希望这只是一场恶作剧,顶多是狩猎者的威胁,他自然不希望七天后这逐渐变成现实。只是这次,狩猎者有点明目张胆,在以往的案件中他都是杀人后送纸条,为什么这次一反常态呢?他非要像是武侠小说中武林争斗一般,先下挑战书,然后再正式决斗吗?难道他不怕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或者直接将刘薇霜保护起来让他无从下手?余言心中一一闪现所有念头,他甚至假设自己是凶手,如果目标无法被下手,那应该有很深的挫败感吧?
看着余言时不时皱着眉头沉思的样子,陈择秋觉得无能为力,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去保护刘薇霜,而一张纸条也不可能帮着找到狩猎者,红衣谜案其实到了现在,无论对专案组还是秘案组而言,凶手都始终还是个谜,是个模糊的身影。或许会因为林荣易交代的目击情况而变得清晰,但单靠秃顶和穿风衣,真能确定是流浪汉的身份吗?陈择秋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他看着余言面前的各种案卷和照片,仔细盯了两眼,问了一句:“这是死者的照片吗?”
余言摊开的案卷,正是李爱国妻子胡元春遇害案,照片上胡元春仰躺在床上,身上被刺了23刀,左大腿皮肤被割掉一块。陈择秋盯着照片看了又看,回头看了看指挥中心会议桌墙壁上的地图,问余言:“鱼儿,这些能让我看看吗?”
余言沉浸在深思中,没太在意他要看什么:“你看吧,随便看。专案组对你没有秘密。”
得到应允,陈择秋才拿起七起案件的案卷,将案发现场死者的照片都拿出来,在桌子上排开。他首先看着刀伤的位置,凶手下刀并没有刻意选择,但大多集中在胸部和背部,少量在大腿和屁股。接着他看着被割掉皮肤的部位,每一起案件取走的都是不同部位的皮肤,陈择秋总感觉这其中有秘密,他看了看照片,又回头望了望地图。
余言被陈择秋的动作所吸引,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不会是凶手是在拼地图吧?”话说出口,余言也紧张起来,拿起第一起案件受害者汪雪的照片,走到地图面前,一个县一个区的比较着,最后一无所获,他把照片放回陈择秋面前:“好像凶手并不是按照地图来的?”
陈择秋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受害者被割下的皮肤形状很像地图,并不像银都市的行政区划图,而是全国地图,但他仅仅记得高中时的各省图形,湖南像一张脸、山东像老鹰、辽宁像月亮,这些特征并不符合皮肤形状。陈择秋抬起头欲言又止,他想着王舒婉说过“先给秘案组说,后给专案组说”的话,毕竟自己吃的是王舒婉的粮食而不是领着公安局的俸禄,也就把要说的噎了进去,对着余言说:“鱼儿,有一点很奇怪,凶手为什么每次割的皮肤不一样的形状,寄过来的皮肤也不是完整的?”
余言对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答案。在他心中,凶手一定是在用皮肤做拼图,因为在公安局这系列案件就叫“杀人拼图案”。只是拼什么图,为什么拼图,一直是余言想要突破的地方。他回着陈择秋:“这也是我想要的答案。”刚想说出自己一直的困惑,他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着大大的“老婆”两个字。
私人电话,自然不能当着老同学和同事的面接,余言拿着电话,走近了之前被用来做临时审讯室的小房间,这才把电话接通。
刘薇霜的哭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余言似乎能感觉到眼泪滴在了自己身上,他紧张地问道:“老婆,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余言,我们离婚吧!”刘薇霜哽咽着说道。
“好好的怎么说离婚啊?你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没事,一切有你老公在呢。”余言安慰道,他心想一定是纸条带给刘薇霜的后怕。
“我怕!”
“怕什么?你是警察的妻子,我会保护你的。”
“那老李保护住他妻子了吗?”
“你别动不动就提李爱国,尤其不要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余言额上青筋暴露,“老婆,连你的生命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你先告诉我,又发生了什么?”
“我收到了第二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什么?”
“还有六天,准备好了吗?署名还是‘狩猎者’?”刘薇霜冷静了下来,“老公,你告诉我,谁是狩猎者啊?”
“先别管这些,老婆。你先说说什么时候收到的?有没有见到这个放纸条的人?”
“余队长,你关心我吗?”刘薇霜止住了哭泣,厉声问道,“你就关心你的案子,把我当犯罪嫌疑人审问吧?”
余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躁,赶紧安慰着:“老婆,别生气,是我不对,我来接你,我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不用劳您大驾,您还是关心自己的案子吧。”刘薇霜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余言,从今天起,我回娘家住,我就不相信,他敢去政府大院里行凶。”
余言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安慰:“好,好好。老婆,你怎么做都可以,这样也是个办法。只是你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啪嗒,刘薇霜没有得到想要的关心话语,将电话摔在地上成了碎末。
余言并不知道妻子的手机已经摔坏,也没有意识到妻子的愤怒,想起还没来得及给她说凶手特征,赶紧编辑了一条写着“小心身高一米七秃顶风衣瘦个男”的信息发送过去。他想,这次狩猎者应该是来真的了,通过这种方式挑衅警方,难道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回到会议桌前余言发现陈择秋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出门打电话,无须猜测,他是在给王舒婉汇报自己的发现:“报告王秘,有新发现。”
“说来听听。”
“我先问一个问题,受害者被红衣谜案凶手割取的皮肤,我们之前分析过吗?”
“没有,只对凶手寄过来的皮肤进行了样本分析,但得不出什么结论和线索。”
“那只是障眼法,凶手割取受害者的皮肤形状才是关键。”
听到这话,电话另一端的王舒婉这才叫金宇京将受害者死亡现场照片从电脑上调出来,放在屏幕上,一如既往高冷地对陈择秋说:“你继续说,我现在问你,你有没有准确的判断。”
“你不是相信我的直觉吗?我只有直觉。”陈择秋的话语有点赌气,“不说别的,直觉告诉我,这些形状和地图有关,有可能是中国地图、有可能是全省地图,也有可能是小区地图。”
“我现在问你,地图和皮肤形状,你有没有对上号?”王舒婉问道。
“指挥中心的地图是银都市地图,对不上。”陈择秋隐去了余言拿着比对的事情。
“可以,我让金宇京来做,毕竟这事情他比你专业。”王舒婉回答道,又问了一句,“专案组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说。”这样回答,陈择秋也算是实话实说。
“行,那你等分析出答案,我再通知专案组。”说完,王舒婉赶紧挂掉电话,安排金宇京从世界地图开始比对,直到银都市小区分布图为止。又害怕金宇京从行政区划图上比对不出结果,她又补充道,“小金子,如果没有结果,你也可以试着比对军事分布图、旅游地图、山川河流分布图,直到有结果为止。我相信你哦。”
刘薇霜收到的第二张死亡通知的事让余言搔头挠耳好一阵,虽然他知道‘离婚’二字只是她气头上说的话并不会付诸现实,但接二连三的威胁毫无疑问让妻子慌了神,身为丈夫的他虽然对那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惊慌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体会到这种自己的生命被别人倒计时的感觉。在给刘薇霜发完短信后,余言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但传来的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之类的话语,越是无法接通电话,他越着急,以凶手的作案轨迹,不应该会对受害人下死亡通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了余言所有计划。他又拨打了法院办公室的电话,得到了刘薇霜正在法庭上的消息后,这才稍微放点心。他瘫坐在小房间内猛抽了几根烟,想着狩猎者的动机,越想越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方面他害怕凶手只是故布疑阵,让警方放松警惕;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凶手会不走寻常路,提前对刘薇霜下手。这样一想,余言越发担心妻子,她在法院里倒还安全,如果是离开法院,随时可能面临危险。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给黄尧文打电话请了个假,飞奔下楼开车前往法院。
陈择秋坐在一堆案卷中,等着有人来搭理他。可奇怪的是,李爱国今天也不在指挥中心,陆浩然也不见踪影,黄尧文身为局长日理万机见不到人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专案组的人不在指挥中心,肯定是去查案了。而他们去哪查案,查的什么,他一概不知,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余言有了一层隔阂,这隔阂也许现在只是工作上的,以后会成为生活中的。他努力让自己沉进案卷中,但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将来,可能与余言会越走越远,兄弟感情不会被鸡毛蒜皮的事情冲淡,倒更多会由于大是大非的观念而决裂。想到这里,他才有些害怕,怕自己将来会孤单一世孑然一身如浮萍般卑微地飘零自始至终无依无靠。
胡思乱想的陈择秋比他分析案情时还要专注和投入,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也不曾当即发觉,反应了好一阵才晓得身边有人,他不禁感慨自己当初在部队里练出的警觉性现在正在逐渐退化,不用回头便已经闻出了拍肩者身上的味道,他嘴里说着:“钟钟钟警官,找余队?他他他出去了。”
“谁说找余队,我来找你不行吗?”一袭长裙的钟筱月从侧面弯下腰,给了陈择秋一个大笑脸,她的手搭在陈择秋的肩上,“陈择秋,你有空吗?”
“找我?我我我有什么好找的?我我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我这不是有两件事求你嘛。”钟筱月继续笑意盎然,“求你帮忙,有好处的哦!”
“你你你不找我,我我我哪还有机会,还你人情啊?”陈择秋的窘迫感慢慢在消除,这才挤出一个笑容还给钟筱月。
钟筱月将桌上的案卷推开,取下背上的双肩包,从里面拿出几瓶香水,摆在陈择秋面前,手撑着微笑的脸:“都说你是狗鼻子,能闻得出好坏,你帮我闻闻这几瓶香水哪个适合我用。”
陈择秋边揭开面前一瓶香水的瓶盖,边辩解着:“不不不是狗鼻子,是嗅觉神探。”他快速地将几瓶香水都闻了个遍,他挑出一瓶包装简单瓶子也很中规中矩的香水,“这这这瓶适合你,有无花果,有青草,味道很清新。”
钟筱月靠近陈择秋,食指伸出来撩了一下他的下巴,魅惑地说:“那我身上的香水味呢?难道就不好?”
陈择秋被钟筱月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撩拨得内心如同一块大石头砸进了湖水里,波光潋滟的,但他努力克制住冲动这只魔鬼,镇定地回答,口吃状态也消慢慢消除了:“玫瑰的香味固然好闻,但是太浓,香水当然是贴身香的好,闻起来才不是香水而是体香。”
钟筱月听到陈择秋恢复正常说话的样子,敏感地觉察到他应该是见到女人会变得紧张。于是坐到陈择秋旁边,把椅子尽量靠近:“好,那就用这瓶香水。我就不相信,香水诱惑不到一个好男人。”
这句话让陈择秋大跌眼镜,她的靠近,让他又紧张起来:“你你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吗?第二件事是是什么?”
钟筱月鼓起腮帮:“第二件事很简单,你帮我再买几盒椒盐小桃酥。余队长从来不告诉我在哪儿买的,现在他不在这里,我也只能拜托你了。”说完双手拿住陈择秋的胳膊,“帮帮忙咯!”
陈择秋拿起手机,对着钟筱月说:“这个好办,我我我微信呼唤一下,她就能送货上门。”钟筱月把头靠近陈择秋,看着他微信打开的是一个红衣少女头像,八卦地问着:“这姑娘长得怪好看的,红衣红唇,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款吗?你没下手?至少你动过心吧?”
陈择秋不置可否,也知道辩解等于无中生有无事生非,还不如避开话题,继续微笑着对钟筱月说:“我我我定了哦,你你你要几盒?”
钟筱月朝着陈择秋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他的脸立马红得像猴子屁股。她一脸坏笑,抬起身子,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她乐于见到他失态的样子,也感觉到陈择秋已经失去了定力,心里暗想着原来男人都是一个样。她忽然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正经无比的职场女性,站起身来,脸像六月天一样,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娇嗔着说:“我不吃了!”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纸样分析报告,请转交给余队吧。”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管陈择秋一脸的囧字。等快到门口,又回眸一笑:“陈择秋,你要是有空,我们可以试着约电影,不一定要吃大餐哦。”
陈择秋好笑之余又有些纳闷,觉得钟筱月的脑回路真的不同常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似乎是要征服自己,却又欲擒故纵。看上去像是开玩笑,又有些认真。她不会是真的喜欢自己吧?不是对余言情有独钟吗?何况我和她见面不多,也产生不了多少化学反应。难道她本就花心,平静的外表里藏着放浪不堪的内心,尤其看到像我这样体型健壮长相也不差的人,就想让我趴伏在她的石榴裙下?或者她仅仅只是试探我的定力,看我会不会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这才算是深深体会到女人心海底针女人情绪如同六月天这样的真理,他对钟筱月的情绪变化一脸茫然,等到钟筱月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回过神来:“希望这姑娘是没事调侃自己,不然真把我点燃了,可收不了场。”虽然这么想,但钟筱月刚刚的一举一动,却又无形中印在了他的心里。
体会到女人心变幻莫测的还有余言,在意识到刘薇霜生气以后,他立刻赶往妻子的办公室,两人面面相觑,一度无言。凝视许久,余言说了一句:“老婆,对不起,我来迟了。什么事都别怕,有我在。我24小时陪着你。”
“有你我更怕,你一个堂堂大刑警,自己老婆几次三番受人威胁,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说我怕不怕?我也不要你陪,我哪有你要办的案子重要。”刘薇霜回道。
余言还没决定将狩猎者的事情告诉刘薇霜,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递来纸条的是连环杀人案凶手,妻子会更害怕。他决定先瞒住,如果真是七天后凶手对刘薇霜下手,自己还有准备时间,可以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他嘴里说:“老婆,我一直担心着你。我也没闲着,正在追查纸条的线索呢。”
“你只是想破案而已。”刘薇霜回怼道,“但凡正常点的男人,遇到这种事还不整天陪在老婆旁边,防备着随时遭到不测吗?”刘薇霜冷笑道,“当然,你怎么可能是正常男人。”
哪怕这句话,也没能让余言生气,他幽怨地说:“老婆,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何必这样说呢?不过,只要你高兴,怎么贬低我都可以。”
“我还不清楚你?罪犯比老婆重要,破案比婚姻重要。”刘薇霜脸色铁青。
余言没打算和她争论孰是孰非,他问道:“老婆,你收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
“我手机都摔成渣了,你不会是特地来告诉我你发的短信内容吧?”
“是也不是。”余言回答道,“我要你小心一个人,这个人有以下特征。一是身高一米七,二是秃顶男子,三是他习惯穿风衣。那两张纸条,很有可能是这个人塞进你包里的。而这个人,就是我们正在追查的杀人拼图案真凶。”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是警察妻子,他就不会杀我,不是吗?”刘薇霜正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余言说的那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拼图案”,她也未曾想到,自己这句话一语道破天机。
余言脑袋里突然钻出一个念头:既然凶手将刘薇霜列为目标,而且如此堂而皇之地挑衅警方,那不如就此顺藤摸瓜,把刘薇霜当诱饵,派人暗地里保护他,直到将狩猎者给钓出来。可他不敢当面告诉刘薇霜这样的打算,她正在气头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余言正发着呆,刘薇霜知道他又把心思转移了,气鼓鼓地用力摔了一下文件夹,将他唤了回来:“余大队长,感谢您过来看望我,没别的事就不要打扰我工作了。中午我说的话算数,最近这段时间我回娘家,我惹不起,躲得起。”她的言外之意其实是要余言好好工作,但终究没有明说。
市委大院戒备森严,一般人确实也难以进入,余言心想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加上刘薇霜在气头上,还是另外找机会再劝劝她,也就依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那好吧,你就安心工作,按时回家。”站在门口,他又看了一眼刘薇霜,觉得应该提醒刘薇霜凶手的存在,却又不好明说是狩猎者,只好说,“老婆,如果你发现有秃顶男人跟踪你,一定要告诉我或报警。”
没想到余言口中的秃顶男人就坐在法院对面的茶楼里,他穿着风衣,换了一顶帽子遮住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手上悠闲地端着一杯碧螺春,看着法院门口人来人往,盯着从大门进出的每个人。这是他第七次跟踪刘薇霜,中午时,他看着刘薇霜从法院出来,独自前往小餐馆,赶紧跟了上去,趁她不注意,再一次成功将纸条放进了她的包里。他很清楚这第二张纸条会让刘薇霜害怕到什么地步,也很乐意看到这位刑警的妻子梨花带雨惊慌失措的样子。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狮子在狩猎时,不会立即扑向猎物,而是小心翼翼靠近,等到合适的时机迅疾地将目标扑倒。猎物再小心,再逃跑,也摆脱不了被撕碎的下场。
刘薇霜在法院旁边的院墙边给余言打电话时身穿风衣的狩猎者在离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来回走动,她并没有意识到威胁要杀自己的凶手就在身边,而他正在欣赏她的眼泪和哽咽,也预见到她会愤怒。等她离开走远后,狩猎者悄悄走过去,从地上的手机碎片里找到电话卡,捏在手心,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对面茶楼,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他已经计划好下一步,但他并没有开始行动,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中,接下来就要看刑警支队长余言是否真的能救他老婆。在要对刘薇霜下手之前,狩猎者决定先做别的两件事,同样也是狩猎,但这次的猎物不会得到任何事先的通知。
看着余言的车驶出法院大门,狩猎者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现在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也就是说接下来余言将会安排人手保护刘薇霜,那么他真正的方案才开始实施。他看了看表,余言在法院待的时间没超过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两人谈得并不愉快,很可能三言两语不欢而散。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在他认为这两口子的感情并不会因为纸条而分崩离析。他想要的是余言说服刘薇霜同意他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这样他至少能从明面上知道是谁在刘薇霜身边。但既然两人谈得不愉快,那么余言只会暗中保护,这样增加了他下手的难度,也会让他一不留神落入法网。狩猎者的手捏成拳头,叩了叩桌子,他在决定是否要放弃刘薇霜这个目标,先去捕获别的早已计划好猎物。
谁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目前只有刘薇霜收到死亡通知单,但不一定就是她。
余言回到专案组指挥中心时,秘案组的王舒婉已经陪着公安局副局长黄尧文在等候他的到来。对王舒婉的不期而至他并不惊讶,他知道陈择秋一定是上午发现了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是他害怕自己的妻子有危险,还没来得及盘问清楚,就忙着去安慰,以至于错失了拿到第一手资料的机会,他料定王舒婉的到来是已经找到了受害者被割去的皮肤的秘密。
果不其然,等到余言下意识坐在了陈择秋旁边,王舒婉扫了一眼坐在会议桌旁的黄尧文、陈择秋和陆浩然,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在刚才,我们秘案组找到了红衣谜案的重大线索,按照之前的口头约定,我们不藏私,特地前来和专案组的同僚们分享。”
余言斜眼看了一下陈择秋,又望了望黄尧文,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有线索总比秘案组瞒着不说好,原本准备好的冷嘲热讽都收了回去,变成一句话:“敬请王秘指教。”原本他是要向黄尧文汇报狩猎者对刘薇霜下了死亡威胁的事,但见到有新的线索,他决定还是先等等,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王舒婉并不在乎余言的反应,她对着黄尧文笑了一下:“黄局长,余队长,我就简单地汇报一下。我们找到一个半与红衣谜案有关的线索,首先说那半个。”她喝了一口黄尧文倒在纸杯里的茶,表情又恢复成木然的状态,“碧云天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叶志高,经过我们秘案组的调查,确定与狩猎者有过联系,黑色标记的都是杀人拼图案的案发现场所在地,我想专案组应该清楚,但是那不是叶志高自己标记的,而是狩猎者标记后将地图给了他。”
陈择秋揣测这应该是许方或者白文调查到的结果,更大可能是许方,因为白文盘问过叶志高,当时并没有得到这个线索。以许方融入大海变成水滴的能力,应该是潜入看守所打探到的。“不说别的,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判断?叶志高就是狩猎者培养的徒弟;当然,也许叶志高只是一个烟幕弹,充当炮灰的作用,或者就是纯粹被利用了转移视线。”陈择秋不假思索地将心中的想法和盘而出。
“可以这样说,烟幕弹的可能性不大,叶志高是个突破口。以狩猎者敢于挑衅警方的行为,他应该可能在培养接班人。叶志高应该算是徒弟,不过这个徒弟跟了师傅多久,还需要调查。而且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狩猎者真正训练了多少个这样的人,又通过怎样的方式训练的?直接接触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是,除叶志高以外,是否有其他人也曾作过案。”王舒婉望着黄尧文,眉眼动了动,“黄局,秘案组不能直接审讯和抓捕犯罪嫌疑人,所以还希望专案组再审讯一次叶志高。我现在问你,你们有没有本事真正从他嘴里挖出来他们是怎么接触的?关于狩猎者他知道多少?”
余言听到王舒婉这句话,才明白她为什么特地过来分享线索,原来是因为秘案组受到限制,无法和已经被关押的叶志高面对面。也就是说秘案组只能作为智囊团出现,而且不能浮出水面。这让他信心满满,因为最后抓捕狩猎者的肯定是专案组而不是秘案组,至于悬赏,那是上层考虑的事情,并不在余言顾忌的范围之内。想到这个余言有些释然,信心十足地对王舒婉说:“审讯的事情交给我们,一来我们有这个权力,再者我们也是专业的。”又对着陆浩然说,“老陆,你赶紧准备手续,从看守所把人提过来。”陆浩然赶紧接任务起身离去。
王舒婉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旋即又恢复正常,木然地说:“好,叶志高的事情就拜托专案组同志们努把力。接着就是另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很完整,也很震撼。我们对受害者身上被割去的皮肤进行了分析,发现了其中的秘密。确实如大家所想,这是一个拼图。但是凶手寄过来的拼图,只是受害者被割去的皮肤的一部分,他是在用这种手段混淆视听,而且一般人确实察觉不出来凶手每次作案要割掉皮肤的一部分。过去种种指向,都只是凶手在告诉我们,每次割取不同部位的皮肤,似乎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就像人骨拼图或是别的。”她停了一下,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黄尧文盯着余言,显然在责怪他没有抢先一步;余言看着陈择秋,显然在埋怨他不把分析出的内容透底。王舒婉看着在场所有人的微妙情绪,嘴角有些得意,“第一名死者汪雪身上被割去的皮肤,是第二名死者金洁所在的小区区域图;第二名死者金洁的皮肤,显示了第三名死者袁小囡的居住地。”
“狩猎者,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挑衅,但我们对在眼皮子底下的线索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用死者的皮肤告知我们,下一个目标所在区域?就相当于他给我们下了死亡通知单,等着我们去和他斗智斗勇?”黄尧文点燃一根烟,又喝了一杯茶,“这么说吧,凶手实际上在杀上一个人时,早就确定好了下一个目标。王秘,你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如果我们继续深挖下去,相信案情会有重大突破。”
“黄局,给根烟。”余言伸手道,接过黄尧文扔来的烟后,深深吸了一口,他在想着刘薇霜是否早就被狩猎者确定成了目标,手上捏着的烟不由得有些发抖,嘴上却说道,“也就是我们现在可以至少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谁?不会是……”
陈择秋几乎和余言同步想到刘薇霜和她收到的纸条,不由得问道:“我现在有个疑惑,狩猎者是仅仅告知了警方?还是给每个受害者都下了死亡通知单?不说别的,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据以往六起案件的调查显示,凶手并没有通知受害人。”黄尧文说道,“第七起案件是余队你们负责调查的,受害人有没有收到相关短信、纸条或是皮肤?”
余言摇摇头:“从目前的调查情况看,第七起案件中,第一受害者没有提前收到即将遇害的死亡通知;第二狩猎者下手的目标是经过挑选。所以,这仅仅是凶手和警方玩的智力游戏,不过难保他不会腻烦,换一种方式继续和警方对峙。”
王舒婉继续说道:“‘死亡通知’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但是我们也发现了几起案件的不同之处。十年前发生的第六起案件,受害者胡元春身上被割去的皮肤,形状并不是十年后新发的第七起案件受害者张妮居住的小区,也不是她理发店的位置。我现在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线索给得很蹊跷?”
余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心急,他迫切想知道究竟是否是自己和刘薇霜居住的旺达小区:“难道凶手意识到什么?选择了缄默或是放弃了和警方的智力游戏?不会是……”
王舒婉给在座的每个人分发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正是金宇京电脑分析的皮肤与受害人所在小区的对比图,对比结果显示,前一个受害人身上被取走的皮肤与下一个受害人遇害现场所在区域的图形相似率在80%以上。等着所有人浏览了一遍每一页对比,她继续说道:“毕竟第六起案件和第七起案件相隔十年,所以凶手没有通知是顺理成章。但是第六起案件,还是割去了受害者的皮肤,与第五起案件皮肤形状基本相同,只是大小不一样。我个人判断,狩猎者原本是要在公安局家属小区内继续实施第七起案件,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被迫中断。”
听到这话,余言在想着狩猎者真正的意图,没有在公安局家属小区继续作案,而是选择了杀害洗头店老板娘,他与陈择秋两人异口同声:“那第七起案件受害人张妮身上被割掉的皮肤,是指向哪儿呢?”
王舒婉表情凝重,缓慢地说道:“这也就是余队你应该担忧的事情,因为好像是在你居住的小区,旺达小区。我现在问你,余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刘薇霜被盯上了?”
看来,狩猎者确实把刘薇霜锁定为第八个受害者,余言的右眼皮不停跳动着,他不敢再有半点耽搁,立即将自己妻子刘薇霜两次收到倒计时纸条的事情和盘托出,说完对着黄尧文请示道:“黄局,我很担心刘薇霜的安危。凶手没失手过,他敢直接通知我老婆,也就证明他有了万全之策。但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首先,于公我请求局里安排人手暗地保护我妻子,通过她吊出狩猎者这条大鱼;其次,于私,我请假陪我妻子跨过这个坎,我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余队,你确定要让刘薇霜当诱饵?这有点冒险。这么说吧,在当前没有其他线索前,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只不过……”黄尧文将未燃尽的烟蒂放在嘴边新含着的香烟上,吸了两口,拿着空保温杯在嘴边倒出两滴茶水,润了润嘴唇,“你妻子毕竟是政法委书记的女儿,我还是要请示一下刘书记,这个事情你不能擅自决定。”说完,黄尧文拿出手机走出门外。
陈择秋拍了拍余言的肩膀:“把嫂子作为诱饵抛出去,我个人还是觉得太危险,当然我是个小兵,人微言轻。不说别的,按照当前的线索,凶手现在应该是给了两个目标,我们如果集中火力在一个目标上,另一个目标很可能会被凶手提前杀掉。如果真要用诱饵钓出狩猎者,我建议在找到另一个目标后,双管齐下比较稳妥。”
余言看了看王舒婉:“王秘,我倒是有个建议,红衣谜案凶手给的谜语已经揭开,不如陈择秋去暗中保护刘薇霜,其余的人继续寻找新的线索,尤其是关于狩猎者或是另一个目标的线索,越精确越好。我这样安排也是深思熟虑,一是因为陈择秋身手不错,保护人没问题;二是他和我妻子是同学,大家熟悉,也不至于她会反感。”
王舒婉的脸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等黄局请示了再说。”
黄尧文才提出要将刘薇霜当诱饵,还没说到这是余言的提议,便刘薇霜的父亲刘书记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你们脑袋被猪油蒙住了?被驴踢了?被门夹了?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不会是你黄尧文吧?你是国家干部,原则性何在?让无辜群众做诱饵,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你负责?都是人命,更何况是我的女儿。趁早了了你的念头,该派警力保护我女儿的就要派,该抓犯罪嫌疑人的就要抓。别动什么歪念头,小心我把你这个局长给撸了。”黄尧文并不解释,对这位老上级的性格他是一清二楚,但也不敢挂掉电话,只能任由刘书记一顿数落。
等待黄尧文回指挥中心的时间里,陈择秋将钟筱月拿过来的纸张鉴定报告递给了余言:“鱼儿,钟筱月的鉴定报告拿过来了。报告显示,给刘薇霜的纸条所用的纸张是素描纸,而且质量比较劣质。”
余言的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轻叩着,他再一次进入了思考模式:“素描纸、笔记纸、白纸,一般也不会有人刻意去买,除非是手边刚好有。这些纸张,也只有学校附近才会有,也就是说,凶手是不是常在那附近出没呢?”他的自言自语,不只是说给自己听,也是给旁人听。
陈择秋顺着余言的思路:“学校附近的乞丐吗?还是扩大到学校附近的流动人口呢?”他提及“乞丐”一词,是因为王舒婉已经安排许方去调查本市的流浪乞讨人员,却不知道余言也让李爱国在做同样的事情,秘案组和专案组第一次把目标对准了同一类人群。
两人正在讨论着狩猎者的信件用纸,黄尧文灰头灰脸走了进来,他垂着头,低低地说着:“刘书记原则上并不同意。”他将刘薇霜父亲的态度首先表明,接着阐明自己的态度,“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这次是动真格的,我们必须要防范。刘书记有两点指示,一就是要尽全力保护无辜群众,二就是要尽全力抓捕凶手。”
余言其实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他提议前就是希望碰碰运气,见到黄尧文灰头灰脸,也便知道领导碰了钉子,也就顺着黄尧文的话说:“黄局,您请指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的看法是,堵不如疏,防范不如主动出击。我们应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是动用辖区警力保护刘薇霜,二是安排一名经验丰富的女刑警贴身负责日常安全工作,三是让秘案组派人负责暗地跟踪,这个事情陈择秋做倒是合适,他不是公安系统的人,所以对于狩猎者来说完全脸生,也不会生疑;四是对刘薇霜的手机定位,确保万无一失,当然,这还是需要她自己同意。”黄尧文未曾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跟着余言一二三的罗列,他正盯着对面王舒婉看,“王秘,你觉得安排陈择秋出外勤,怎么样?”
“我不反对,既然陈择秋已经借调给你们,他做什么事情都不是我能干涉的,你们尽管安排就好了。”王舒婉气定神闲,内心却佩服余言下了一手好棋:他将陈择秋安排到跟踪刘薇霜,也就把他调离了专案组的核心位置,专案组对案件的新进展,陈择秋自然是慢半拍才能知道。她内心也期盼着陈择秋在暗地保护刘薇霜的同时,也能发现真凶的踪影。
“定位刘薇霜的手机就算了吧,我她会反感。”余言提到,“毕竟她还有自己的隐私,我原则上支持陈择秋,暗地里跟踪她。不过直接安排警力和女警贴身保护,我需要和妻子当面商量一下。”
对任务安排,像陈择秋这种新兵并没有任何发言权,既然专案组和秘案组的大佬都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就只有听命的份。他斜靠在椅子上,见到大家的眼睛都看向自己,这才敷衍着有气无力地问道:“领导命令,我执行,争取圆满完成任务。”然后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出发?”
余言拉住陈择秋,小声说:“鱼儿,待会我送你过去,她还没下班,你去了也进不了法院,还是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陈择秋一想也是,只好乖乖坐下。他其实还有一点疑惑,就是为什么十年前狩猎者再次将公安局家属小区划为谋杀范围,却没有实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潜伏十年,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重新浮出水面继续作案。他应该知道这十年间科技日新月异,四处遍布摄像头,在天网之下犯罪率越来越低,敢于冒这样的风险,难道只是他手痒或是冲动吗?还是他觉得公安局内部无人能破,所以他继续作案还能逍遥法外。
余言并没有注意到陈择秋的脸色时晴时阴,他将刚刚分析出的结果编辑成短信传达给了李爱国:狩猎者有两个目标,目标一在公安局家属小区,目标二是刘薇霜,已安排人保护;凶手可能是在学校附近的流浪汉,多注意。
李爱国和许方两人在市中心的地下通道不期而遇,彼此曾经在专案组和秘案组通气会上见过一面,虽然没有太大印象,但一个是警察的敏锐一个是记者的敏感,两人不由自主站在了一起。李爱国先开了口:“呵呵,凑巧了,你也在调查流浪人口?”
许方揶揄道:“您不是也亲自来了吗?我天生狗仔队的命,盯明星找绯闻我是一把好手,查线索找犯人我也不差。你怎么一个人来的,你们市局也太不重视了吧?”
“专案组就是不想大动干戈,尽可能把负面影响控制在可控范围。所以,只能让我这年近退休的老人一个个地方找。”李爱国叹息道。
“找到了吗?”
“呵呵,运气不好,找了一天,连穿风衣的都没见到,何况秃顶的。”
“也是,我看到的都是不修边幅,长发飘飘,仙风道骨,脏兮兮的。秃顶的这种人在娱乐圈也是一大把,尤其是导演和男演员,一看脑袋就知道他们已经是中年油腻男。尤其某电影导演,那头上更是一根毛都不剩下。”谈到娱乐圈的八卦,许方就停不了嘴。这是他的一门本事,年轻时就靠这门本事赚了不少钱,还利用自己对明星的熟悉度骗了很多姑娘的心。
“你说,我们是不是定位错了,目标人群并不是流浪汉?”
许方竖起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上意不可妄加揣测,我们只有调查了才知道。当然,如果真凶那么好找,也就轮不到我们两个出马了。我倒是觉得受到重用了,这就像是以前偷拍大明星,穷尽所有本事,只为一张独家照片。说不定这次就能中头彩呢,哈哈哈!”
“神叨叨的!”李爱国撇了撇嘴,“呵呵,相逢是缘,留个电话。”
许方乐呵呵地拿出手机:“我打给你。”在李爱国报电话的时候,他又说道,“银都市这么大,我们各自调查各自的,也不知要忙到哪年哪月,不如划个区域,东城区和南城区交给你,西城区和北城区我负责?这样省时省力,分工协作?”
李爱国乐得轻松,他眼看就要退休,一把年纪却被派来满城转悠,本就心存不满,赶紧答应了许方,脸上却还是堆着笑:“好,很好!互通有无。”
两人留存了彼此的电话后,又各自散去。
李爱国收到余言的短信时,刚走出地下通道,他看了看短信,毫不犹豫地将它转发给了许方,孰料手机里同时也传来许方的短信,正是王舒婉发过去的,但王舒婉并未说狩猎者的目标,只把可能出没在学校附近转交给许方。李爱国感叹道:“呵呵,这些坐在办公室瞎扯淡的年轻人,考虑事情从来都不周全。早干吗去了,现在才缩小范围,这下可省时省力了。”虽然范围缩小了,但银都市有15所高中、70所初中、105所小学,此外还有大学城的6所大学,也够他和许方两个人忙碌好一阵了。
身穿风衣、头戴帽子的狩猎者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布局:跟踪和威胁刘薇霜,在另一个目标居住地附近踩点。他发现刘薇霜和另一个目标都不好下手,小区附近满是摄像头,小区内保安严密,心想着还是要乔装打扮一番,戴帽子和墨镜是首选,但走在街上难免会被路人好奇;买假发未尝不可,但学校附近并没有以假乱真的假发。他觉得这次可以不用在目标猎物家里下手,可以选择适当的时机在别的地点狩猎。
临到刘薇霜下班时,余言开了辆警车将陈择秋放在了法院对面的茶楼下面,他给陈择秋的唯一要求就是隐藏在背后保护刘薇霜,不要被她发现,更不要被狩猎者发觉。他并没有安排陈择秋和刘薇霜见面,也没有告知刘薇霜这几天陈择秋负责暗地保护她。这样会让刘薇霜少一些担心,也可以让陈择秋少和刘薇霜单独接触,毕竟两人曾经无限接近恋人的关系。
陈择秋就在法院对面来回踱步,远远地看着法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他不曾知道就在四个小时前,红衣谜案的真凶狩猎者就在茶馆二楼也是如他一样远望着法院门口。看着法院大门,陈择秋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感觉,这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那还是在他高中时,他一心苦恋着刘薇霜,每天下课,他都会第一个跑出教室,跑到学校门外,只为了等候刘薇霜走出校门。他会远远地跟在推着自行车出门的她身后,看着她骑着自行车,背影从面前慢慢消失。想不到现在这出戏又在重演,但如今心中的女神已经嫁作他人妇,只有陈择秋孑然一身。以前是他目送她回家,现在倒真要送她回家,却已经是无缘。
刘薇霜的背影出现在法院门口时,陈择秋掐准时间从法院对面靠近她,为了避免被刘薇霜认出来,临来之前,他还特地找余言要了一顶普通的帽子,换了一身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这才出门。除了用帽子遮住了大半个头,他还低着头走路,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不要被刘薇霜辨认出来才好。他只好远远吊在她后面,跟着她先去了手机店买了新手机,接着挤上了公交车,又转乘地铁,最后回到了市政府大院。目送刘薇霜进入市委大院,陈择秋这才给余言发了个信息:“一路未曾发现嫌疑人,嫂子安全到家。”余言的电话立即打了过来:“泥鳅,她没有发现你吧?”
“没有么。”
“确定无人跟踪?”
“鱼儿,你要相信我。别说秃顶的,穿风衣的男人都没见到。”
“那就好,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如果发现凶手,也尽量避免直接冲突。你先回去休息吧,谢谢你!”
“不用谢,在其位谋其职,我会尽量保护周全。明天早上嫂子什么时候上班?”
“七点出门。泥鳅,你办事我放心。不过我还是要交代两点,一是刘薇霜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二是如果发现狩猎者不要轻举妄动,及时通知我。别嫌我啰唆,凶手的底细我们还没摸清楚。”余言回答道,为了说服刘薇霜接受市局派出警力保护,余言驱车来到了市委大院,当面见到岳父,告知自己的部署,岳父也只回了句:“我女儿有三长两短,你自己提着人头来见我。”说完起身就出了门。这句话让余言更是迷惑,既然刘薇霜是岳父的掌上明珠,为什么他对这个案子只是轻描淡写,也不作任何指示。答案要很多天后才能揭晓,但当余言知道这一切后,他才会后悔。他在刘家等着刘薇霜回来,这一次他要好好和妻子面谈一次,毕竟事关生死,可不能有半点疏忽;如果妻子不同意局里安排警察24小时贴身保护,那么剩下的五天时间,他怎么着也要守护在妻子身边,与她共同面对。但另一方面,他还是觉得,狩猎者至少忌惮自己这个堂堂刑侦队长,那封死亡通知只是他在转移视线,真正的下一个受害者另有他人。
刚挂掉余言的电话,一个陌生号码又闯进陈择秋的手机,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来自本市,这才放心接听,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正是钟筱月:“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啊,你们食堂,或者点外卖,都可以。”毕竟不是面对钟筱月的真人,对着电话,陈择秋明显轻松很多。
“你请我吃大餐吧?”
“好啊,刚好我没事了,你说个地方。”
“算了,懒得去。”
“那你想怎么办?饿了,又想吃大餐,又不想去。”
“你看余言的老婆多体贴,老公加班,老婆就给他送饭菜,还送火锅,多体贴!真羡慕,要是有人能这样对我,多好啊!”
“难不成你要我给你送大餐过去?不说别的,欠你的情,怎么还都可以。”
“真的呀?”隔着电话,陈择秋都仿佛能看到钟筱月欢呼雀跃的样子,她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还在加班,今天怕是无福消受。留到以后吧,你我都有空了,吃得才痛快,你说是不是?今天就不折腾你了,要不,你给我买酥饼过来吧。”
陈择秋觉得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怎么钟筱月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两人关系已经熟络到打情骂俏的阶段,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是两人已不再只是单纯的萍水相逢?如果这真是爱情,说实话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感觉:论颜值钟筱月并不差,虽然在他面前她显得有些刁蛮任性,而且情绪多变,但那可能就是她对他的考验;起初两人并不对盘,但也许这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虽然在陈择秋脑海深处一直有个声音提醒他:你是孤儿,学历也不高,在没有弄清楚父亲陈宇峰杀母亲的真相前,你没有资格谈论爱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好感,即便这是爱情,只要现在没有在一起,随时回头都来得及;如果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那更不用在意。
陈择秋这样想着,也就没有拒绝钟筱月的要求,从政府大院门口的公交站台乘车来到了银都理工大学的好吃一条街,直奔苏苏的“吃酥少女”店。一见到苏苏,他的局促感又出现了:“晚晚晚上好!”
“咦,晚上好。我记得你,那个买了四盒酥的。”
“再再再买四盒。”
“还是椒盐味的?”
“你你你随便配,椒盐一盒。”
“买给女朋友的吧?”
“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吗?”陈择秋的言语流利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钟筱月的样子。
“这怎么能看得出呢?每天走过这条街的有很多人,除了警察、银行工作人员、保安这些穿制服的,其他人谁认得出来呢?”苏苏装着酥,随意地聊着。
“也是,哪怕是杀过人,如果没有被警察抓住,谁又知道他会是杀人犯呢?”陈择秋的心弦一动,突然就想起了自称为狩猎者的那个人,不由得关注起苏苏来:她今天依然穿的是红色裙子,只是表情不是那天见到的慵懒样子,显得出兴奋的情绪,“今天你好像特别高兴啊!”他不由自主地问。
“你不知道啊?这条街上死了两个人。”苏苏面上露出笑容,她真心笑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月亮,嘴上露出八颗牙齿,很标准的美人笑。
陈择秋一时间被这笑容迷了心神,但旋即反应过来:“死了人你都笑,你应该怕才是啊。不说别的,都是一条命,又没有轮回。”
“因为那是两个坏人啊,他们一个叫六子,一个叫八斤,常年在这里收保护费,不交他们就打人、耍流氓,这里开店的人都恨死他们了。今天早上,在这条街的街尾,有人就见到了他们的尸体。”苏苏依然笑着,将包装好的五盒酥递在陈择秋手上,“一共一百块。”
“不是四盒吗?怎么成了五盒?”陈择秋不解地问道,“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我听说,是仇杀,他们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六子最惨,连脑袋都被割了下来,扔在垃圾桶里。”苏苏吐了吐舌头,“我没敢去看,具体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一盒拿给你送人啊,就当我做甩卖行不行?”
陈择秋能想象案发现场的情形,从苏苏的口述里,不像是火拼,更像是他们被人伏击。伏击他们的人,更可能是遭受欺压忍无可忍反抗的人。难道这个社会真要靠以暴制暴才能将那些犯罪分子清除干净吗?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邪恶的想法,如果自己像是美国大片里的蝙蝠侠一样,能够制伏这些欺善怕恶的人就好了。但蝙蝠侠终究只是存在于漫画和电影里,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他想起遇到六子和八斤敲诈理工李勇红心超市的店主李勇时的情形,想必遇到不服的人,他们还会变本加厉吧?想到李勇,忽然,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陈择秋一般,他的身体在发抖。陈择秋想起,他的特征似乎很像红衣谜案的凶手狩猎者:年过半百、稀疏的头发,只是没有穿风衣;加上此前在洗头店闻到的案发现场有的方便面和辣条味,这和他在李勇的超市里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他自我安慰:“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也许只是偶然。”这转瞬即逝的念头,被陈择秋的意识放过。他一直觉得,像狩猎者一样的人,应该至少有些凶残,那么至少在眼神中能看出一丝半点凶残的味道;而那个名叫李勇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怎么都和杀人凶手联系不起来。
陈择秋正在想着当时在李勇超市里看到的和闻到的所有时,苏苏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饿了。”陈择秋的肚子适时地咕咕作响。
“我也没吃饭呢,刚好下班了,你是我最后一个顾客哦。要不要一起吃饭,这条街我最熟悉了,带你吃好吃又便宜的盖浇饭。”苏苏偏着头,看着陈择秋,眼睛里有一片星空。
“也好,你送了一盒酥给我,我请你吃饭还你人情。”陈择秋认真地说道。
“先不说这些,你等等我,我关店门。”
盖浇饭端上了桌前,陈择秋和苏苏居然没一句对白,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忽然,苏苏扑哧一笑:“你看我干吗啊?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头吗?”
“你就真的不害怕被杀手盯上?”陈择秋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话。
“怕什么?人生也就那么一回事,从出生开始,那一刻不是面对死亡呢?刚出生,也许被子就能把婴儿捂死;会走路,也许马路上车来车往就能把人撞死;长大后,也许校园里的‘老大’就能让你从楼上摔下来砸死;参加工作,老板一句话都能把你气死。像我这样店子也做不大,半死不活的状态才真的可悲。”苏苏哀怨地说,陈择秋注意到,她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怎么样呢?整天愁眉苦脸,那就真毁了我这花容月貌。”苏苏倒对自己的长相挺自信,也能听出话里带着自我解嘲。
“不提这些了,我们认识也不容易,我呢,其实是希望你不要只当我是一个顾客。在这座城市里,我的朋友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我想你能和我成为朋友。”陈择秋顿了顿,朝着苏苏微微一笑。
“不是做女朋友吧?你的目的总是这么简单的暴露出来,男人啊,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你长得倒是不赖,至于人品、经济情况,还有待考察。”苏苏眯着眼睛审视着陈择秋,“看你这么认真,开你玩笑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纯粹的朋友,冲着缘分。”陈择秋还是辩解了一番,尽管解释得有点慌乱,他没想到面前这位漂亮的酥饼店店主会这么豪爽。
“这人生,本来就是缘聚缘散,来来去去。见面,就是朋友;不见面,能成为朋友的才稀罕和值得珍惜。”苏苏感慨着,“对啦,我要离开这里了,明天是最后一天,后天就走哦。”
“后天,这么急?去哪儿?”陈择秋心里想着怎么刚认识就要告别呢?在这座城市,他的朋友本就不多,好不容易多认识一个人,刚成为朋友,就要远离,他突然有些失落,这种情绪逐渐在脸上蔓延,变成沮丧的表情。
“不急,我都想了很久了。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啊,银都毕竟不大,我想去北上广,不过没想好做什么,也许一直做酥饼,开连锁店也说不定。”苏苏盯着陈择秋,认真地说道。
陈择秋想起,之前还担心着狩猎者会盯上爱穿红衣服的苏苏,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可以放下了。他看着她,认真地问了一句:“我们真是朋友了吧?”
苏苏抿着嘴,吃了一口饭,笑着看着陈择秋。
吃完饭,陈择秋坚持将苏苏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这才回到公寓。
卫生间的镜子前,陈择秋有些自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下巴和唇上已经长出了不短的胡茬子。他拾掇拾掇了一下胡子,再看看镜子,自己和“英俊”二字还是有些距离,自己就是一名普通人,尽管有着秘案组组员的身份,可秘案组也是永远不能见光的一个机构,而那名自称狩猎者的凶手呢?或许也是一张普通而平凡的脸,在万千人海中没有一丝半毫能引起注意的特征,那不正是李勇那样的人吗?他又害怕自己真的就把这种像是买彩票中大奖的机会给放过,再次回忆起当时李勇面临敲诈时的神情、语言和动作,他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忆,猜测六子和八斤那会不会是李勇杀的呢?最后还是摇摇头,将李勇的嫌疑给抹去,觉得李勇应该能够忍受这些。也许,只有通过刘薇霜这个毫不知情的诱饵才能查到狩猎者的蛛丝马迹。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案子不寻常,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将今天从苏苏这里听到的杀人案给余言说说,于是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鱼儿,睡了吗?”
“没呢,有事吗?”
“理工大好吃一条街今天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两个人死了,是早上的事。”
“听说了,北城区公安局负责,从现场看,与红衣谜案没太大关系。早点睡吧!”
看到余言的信息,陈择秋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多虑了,什么案子都在朝红衣谜案硬扯,从目前所知的情报看,不仅受害者身份不符合,而且作案手法也有很大差别。“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许会有新的突破呢?”躺在床上,陈择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梦乡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也许一不留神就会变成梦魇。陈择秋又一次梦见了孙雯雯,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出现,还有钟筱月、刘薇霜,居然连“吃酥少女”酥饼店的女孩也一并进到梦里。这么多漂亮女人在梦里,料想必定是一场旖旎的春梦,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追赶着陈择秋,手上都拿着菜刀,菜刀上鲜血淋漓,在她们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似乎用无形的线牵着这些人,将她们视为提线木偶。陈择秋一直想把那个黑影看清楚,直到梦醒时分,他才瞥见黑影的脸,正是当年福利院院长给他看到的父亲的脸。
醒来时已是清晨,就像现实中真奔跑了一夜,陈择秋感觉到手脚酸痛,但是还不至于如同昨天一样僵硬。他感觉自己大概是患了什么病,但是现在还不到容许他花时间去看病的时候。他穿好衣服起床,泡了一杯泡面吃下肚,便坐着车到了政府大院旁边。
虽然刘薇霜不情愿,但生死攸关也由不得她,余言苦口婆心游说了妻子半个晚上,终于还是说服了刘薇霜接受市局派出的女警贴身保护;但对于市局派出四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护送自己上下班,刘薇霜还是心存不快,虽然看上去威武,但也太不低调。可是面临生死问题,刘薇霜觉得张扬也好,夸张也罢,终究也要为了自己生命安全考虑,这才答应上下班乘一辆警车出行,好歹在法院安检严格,政府大院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派来贴身保护刘薇霜的女警名叫柳一朵,在他手下干了两年刑警,身手不错,也吃苦耐劳。柳一朵刚从外地抓了个通缉犯回来,接到命令后昨晚就赶到了刘家,这倒害得余言睡了一晚上的沙发。半夜余言又回到了专案组,他相信有陈择秋和柳一朵一明一暗两颗棋子,凶手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他的任务是要赶在狩猎者下手之前,找出他是谁。
刘薇霜和柳一朵走出政府大院门口,陈择秋继续不动声色尾随其后,都在等着辖区派出的警车前来。陈择秋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隐约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凶手发觉,他自我安慰着:“或许凶手只是假借狩猎者的名头吓一吓刘薇霜。”他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毕竟经余言的手送进监狱里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那些都视余言为眼中钉。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走神时,没有穿风衣却穿着灰色夹克的狩猎者已经混在人群中盯着他,恰恰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狩猎者在公安局门口见到过他和余言,也推断他如果不是警察也至少和警察有紧密联系。他推断他可能真是属于他们说的那个专门破悬案、沉案和秘案的机构里的人?也不排除他只是单纯被派来保护刘薇霜的呢?不管是哪种,他对身前这位年轻人已经保持了十二分警惕,他知道自己如果被他发现,肯定难逃法网。所以在陈择秋目送刘薇霜和柳一朵结伴乘上了停在政府大院门前的警车后,他若无其事的迅速离开了政府大院门口。
狩猎者的预感莫名的准确,他的过分自信已经在逐渐让自己逐渐暴露在公安眼中。余言一大早就在邀集秘案组和专案组两组组员开会,自从昨天钟明教授半夜回来,拍了一张心理画像专家画的头像后。他连夜将红衣谜案目前所有的线索汇集在一起,决定要最小范围锁定犯罪嫌疑人;至少这样能够给保护刘薇霜提供一层安全保障,如果能分析出更多的线索,那么在让刘薇霜当诱饵时也会更有把握抓住犯罪嫌疑人。
人都到齐了,余言摊开心理画像专家画出的三幅模拟画像:那是三张迥然不同的面孔,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和善客气。如果狩猎者看到这三张画像,一定也会惊讶这个心理画像专家太神通广大了,因为每一张画像都展示了他面部不同的特征。按照钟明的描述,狩猎者秃顶,身着风衣,对数字敏感,心思缜密,郑不愧的导师胡明很快就画了这三幅画像,但他在送钟明回银都市时,一再叮嘱:“心理画像只是反映凶手的性格,凶手和画像上最不同的地方是,眼神。他在杀人时的凶狠眼神,并不一定我们见到时就是那样的凶狠;或许在日常生活中应该是比较和蔼,甚至太过于平易近人。”钟明也认可这一观点,建议按照第三张画像上的面孔比对身份信息库:“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王舒婉并不赞同钟明的说法:“余队,我个人觉得三张都要比对。我现在问你,你们技术鉴定科忙得过来吗?我可以让金宇京协助你们,他是电脑高手。”
在场的人都知道金宇京,当初这个名字可让银都市公安头疼了很久,没想到他会被招进秘案组,尤其是李爱国和钟明,他们曾经参与破获金宇京的网络盗窃案,和他斗智斗勇半年,最后还是靠着部里面的技术高手,才最终追踪到他的行踪,在一栋破旧的老房子里将得意忘形的他抓了个现行。
“这是一方面,也许比对结果找不到符合特征的人,心理画像,毕竟不同于一般,也许全部都不准确。我们还是不能吊在一棵树上死。”白文作为心理专家,很清楚模拟画像绝大部分都不会符合真凶特征,特意提醒道。
“所以,昨晚我们又对新发现的线索做了一次梳理:一个是新线索除了狩猎者秃顶和穿风衣外,二个我们技术鉴定科的钟筱月对凶手每次送过来的皮肤样本和信件纸张进行了分析,也有新的发现。现在让钟筱月分享一下。”余言手上的烟点燃,未曾抽上一口,已经燃到仅剩烟蒂,他再次点上一根烟,夹在手上,又任由它燃烧。
钟筱月和余言一样红着眼,可以猜到她昨晚也在熬夜:“根据我对所有纸张的分析,前六起案件中凶手所使用的纸张,可以得出的结论是,纸张的时间都是十五年前某个五周长期限内生产的一批产品,而第七起案件所使用的素描纸,它的生产时间、使用原料和技术,我们进行了严格的界定,发现是本市造纸厂两个月前生产的批次,货物主要销往大学城,供美术专业学生使用。”末了,还问了一句,“你们说是不是?”
余言补充道:“也就是说,通过追踪纸张,基本可以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日常活动范围就在大学城附近。那么,我们首先可以立即组织对大学城及周边进行一轮排查。”
王舒婉点点头,她为专案组的效率感到由衷地赞赏,也对余言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惊讶。实际上,在得到了分析结果后,余言也一直在犹豫是否通知秘案组,目前拥有的线索,实际上已经极大程度缩小了侦查范围,红衣谜案告破是迟早的事情。但目前他遇到的问题是刘薇霜收到了死亡通知,凶手还同时把第八起案件锁定在公安局家属小区,假如凶手真的再次作案得手,对余言来说无疑会是巨大的打击,失去亲人的同时还会让市局失去所有公信力。最后他决定还是邀请秘案组一同协助,通过秘案组的新技术和新手段,齐心协力将狩猎者揪出来。最终事实也证明,余言这个从自私出发的决定,挽救了公安局的声誉和刘薇霜的性命。王舒婉观察了一下余言的眼神和表情,心中大致明白了余言所想,也继续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把破案当第一要务,我们秘案组也撇开悬赏不谈,提供一下我们找到的线索吧。”
许方说道:“昨天一天我追查了将近半个城区的流浪汉,发现秃头三个,穿风衣的一个,但都不符合秃顶穿风衣两个特征的叠加。我有一个大胆推测,凶手只有作案时才会穿风衣,这就像我们警察出警时才穿制服,凶手已经将风衣视为自己的制服或是标志。这就像是有些演员,演戏时会拿着一些道具或穿特别的衣服鞋子,都是在为自己打气。”他总是不忘说演艺圈的事情,突出自己曾经是娱乐记者的身份。
“我的调查结果也和许方同志一样,我补充一下,就是流浪乞讨人员虽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跟踪甚至杀人,但他们怎么会只是杀人而没有抢劫呢?据我所知,嫌犯并没有在杀人后顺手牵羊的习惯。”李爱国补充道,他话锋一转,“但我不赞同他对于狩猎者风衣着装的观点,现在这个季节,满大街都是穿风衣的男人,难道每个穿风衣的人都是为了那一股气势?呵呵,不知道大家的见解呢?”
“所以我们在确定凶手日常活动范围后,也可以排除一部分人群。”余言总结道,“对于凶手是否惯常着风衣,或是仅仅作案时的制服,暂时不作为案情重点。在没有更好的线索之前,还是按照既定任务继续走,比较稳妥。我们还是先从心理画像出发,看有没有符合特征。”
“不仅能排除一部分人群,而且还能排除很大一部分人群。”王舒婉说道,继而话锋一转,“既然余队诚心诚意邀请我们来开会,怎么着也得倒点好茶,最好中午能请个大餐,这样才显示出兄弟姐妹情来。”
前半句话明显在提醒秘案组还有大招没放出,后半句其实在暗示别忘了破案后给报酬,这一点余言怎么不明白,他赶紧叫上办公室拿出压箱底招待领导的茶叶,给在座的每个人都用瓷杯泡了一杯茶,这才对着王舒婉和秘案组的人说:“是我怠慢了,急着分享情报。至于吃大餐,我们破案了肯定请,而且还非请不可,在座的一个都不能少,还包括不在这里的黄局长和陈择秋,我不仅要请吃饭,还要让大家不醉不归。”
王舒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你们专案组之前包括黄局长对秘案组隐瞒狩猎者的一部分情况,我也既往不咎。我现在问你,你们一直破不了的木工走占四个字进展如何?”她不无得意地看看四周,胸有成竹地对着金宇京说,“小金子,你把电脑打开。”
金宇京打开的电脑屏幕,王舒婉继续说:“超市,大家看到这两个字没有,这是‘走’和‘木’两个字组合各种部首后或者变形后,经过筛选后留下的唯一的符合特征的词。”她脸上有些得意,“接下来两个字,是‘战士’,‘占’和‘工’拼起来组合的。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别的看法,我个人认为,目前对红衣谜案的犯罪嫌疑人,专案组可以从大学城里面及附近的超市查起。”
余言心里冒出“甘拜下风”四个字,他对比了专案组和秘案组提供的线索,无论是线索的重要程度还是对凶手故意留下的证据分析而言,秘案组无疑更胜一筹。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让两组摆脱竞争关系,化干戈为玉帛,不然肯定是秘案组抢先一步找到狩猎者。现在两组双剑合璧,真正让红衣谜案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接下来就是寻找犯罪嫌疑人。此时他也站起身来,朝着王舒婉和秘案组的三个人鞠了个躬:“往事不提,这次真正要谢谢你们,没有你们,估计我们磨这个案子还要三个月时间。”
王舒婉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其实你真正还要感谢你的老同学,陈择秋,也谢谢余队给秘案组推荐了一名人才,正是他的直觉才让我们大家有这么多新的发现。”
余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又变长了几厘米的头发:“是的,等他回来,我当面向他致谢。但办案仅仅是直觉不够,我们还得要抓住证据。”
请示过上级领导后,余言赶紧以专案组的名义下令,对大学城附近的超市展开地毯式的搜查。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把搜查范围扩大到大学城所在的北城区所有超市,他内心的想法仅仅是查一个也是动用警力,不如广撒网多排查一些地点,说不定凶手是流动作案;他是想“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也不敢动用所有警力展开全城搜捕,那样会造成群众恐慌,这样的结果他担不起。
北城区公安分局和北城区所有派出所留下值班警察和110巡警后,所有的警力都扑向各个超市,寻找符合画像特征的秃顶男人。市局将三张心理画像印发下去,同时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悬赏50万征集线索,全城通缉画像中的人。回到秘案组办公点“热点贸易公司”的王舒婉看完电视直播,对着金宇京等人说:“你们觉得,这悬赏最后我们还能分点吗?”
面前的三个人都摇摇头,他们心里埋怨着王舒婉将案情所有新进展倾囊倒出,正像白文所说:“现在我们的牌打光了,就等着看他们出牌。”
王舒婉倒不觉得牌全部打光了,陈择秋不是还捏着一张牌吗?如果陈择秋能通过刘薇霜追查到狩猎者,这50万悬赏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此时她倒是希望狩猎者能提前作案,哪怕置刘薇霜于危险之中。这样的想法过于邪恶,但王舒婉觉得十分坦然。
陈择秋乘坐公交车来到法院对面,在茶馆里,他也坐在视野宽阔的靠窗位置,这个位置曾经也是狩猎者坐过的。透过窗户隔着马路,他能将对面法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看清楚,虽然看不清脸,但至少能大概知道脑袋上是否长了头发或者是不是穿着风衣。
当视野里出现一名秃顶穿着灰夹克的人时,陈择秋心跳开始加速,他几乎可以确认对面那个男人就是狩猎者。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说了句“不用找了”,就立马窜出茶楼;也不顾马路上车来车往,他连续几个跳跃和绕行,跑到了马路对面。但他赶到时,那个人影却不见了。陈择秋一面猛烈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还是劣质酒、奇怪的药和辣条的味道,他赶紧问门卫,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头发稀疏的男人进到了法院,门卫笑了笑:“没有。你该不会是想进来吧?需要登记身份证。”
陈择秋看到门卫身后的X光机,知道法院戒备森严,虽然门卫没有回答,但他已经知道狩猎者不可能带刀过得了X光机。陈择秋的表情有些失望,如果狩猎者进入法院,他会第一时间通知余言,在法院里来个瓮中捉鳖。但人算不如天算,终于还是被他逃脱了一回。但陈择秋又感到有一丝小幸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狩猎者短兵相接,他能判定出凶手的身材但是相隔太远看不清凶手的侧脸,但他相信自己下次如果遇到,绝不会错过他。
狩猎者站在公交车里,公交车经过法院大门时,他看见了跟着刘薇霜的年轻人就在门口,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只是经过法院察看情形,进不了法院的门,不然这次肯定是有去无回。公交车直达大学城,坐到一半路程,车载电视上的屏幕跳动了几下,一名黑色西装的男主持人正襟危坐:“下面播放一则通缉令:银都市公安局在侦办一起杀人案过程中发现,该杀人案凶手系十年前杀人拼图案主犯,该犯已累计杀害七名无辜市民,目前正在逃匿。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可根据以下三张画像积极提供有关线索,发现有关情况,请及时拨打110报警电话。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公安机关将给予奖励人民币50万元。?”
50万赏金,这让狩猎者都生出要自己举报自己的念头。但他绝不会自投罗网,他仔细看了看三张画像,基本没有一张完全符合他的特征,除了头上稀疏的毛发外,但这世界上秃顶的男人多得去了,也不会恰巧就是他。虽然公交车上有人开始偷偷看他,但他面容坦然,还朝着偷瞄自己的人投去友善的笑容,这让路人觉得不好意思,也减弱了对他的警惕。
将到大学城时,狩猎者选择了下车,他知道警方一定是掌握了重大线索,这才敢发布通缉令。难道是自己寄的信中的提示字被人破解了?他还是不太相信公安内部会有这么聪明的人,但是当公交车停下,街边和路口的警察明显增多时,他这才确定自己提供的拼图或者文字,已经被警方发现其中的秘密,但只是一部分,还没完全被破解。
狩猎者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自作聪明,或许用得意忘形形容更为贴切。如果不是寄过去带有皮肤的信件和提示文字,也许公安们一辈子都摸不到他的影子。每次作案后,他都会把现场清理干净,脚印、指纹、头发,凡是他能想到的可能留下的证据,都不会留给破案人员;并且自己现在使用的名字本来就是假的,身份证自然也是假的。原本连身份都是伪造的,如果不是他质疑公安的破案能力,故意去挑衅,哪可能会查到他呢?
现在后悔,已经只能亡羊补牢了,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立即逃跑,换回赵建功的身份,在另一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二是原地不动蛰伏起来,等着公安这阵风吹过,反正他也不是画像上的他。狩猎者围着这条路来回走了两遍,这才选定第三条路:再杀一个人,杀了就跑。他实在压不住心中那嗜血的恶魔,而且他既然已经将刘薇霜定做目标,还对她下了死亡通知,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完,不然就算是跑路,也会一辈子在心中留下遗憾。
理工大学派出所民警拿着三张画像正在逐户走访,在小吃一条街四处张贴着有三张画像的通缉令,陈择秋到过一次的“吃酥少女”店,民警也走访了。尽管这是在银都的最后一天,店主苏苏还是来到了店里,最后一天做生意。她看上去就是“良民”,民警并没有做过多盘问,只是提醒她最近要注意通缉令上的人,早出晚归最好不要一个人,在家也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
当民警来到理工李勇红心超市时,店主李勇的妻子王桂花看着三张纸,怎么看都觉得那上面的画像和自己的丈夫十分相像,不是一张,而是三张都像。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就应该是一个通缉犯,从他屡屡对她的毒打就能感觉到他骨子里藏着的凶残。她忽然心中涌起要举报自己丈夫李勇的念头,尽管画像上的每一张脸仔细看上去和李勇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她天真地想着如果自己举报,至少也能让他受点牢狱之灾,当然,明知是假的,却还举报,说不定自己也会因为诬陷进了监狱。
民警见她正在发呆,大声问着:“你见过画像上的人吗?”
王桂花摇摇头:“没见过。”
“你老公去哪儿了?我记得你老公头发不多吧?”
“你们都见过啊,他哪像这上面的人啊?”王桂花竭力掩饰着,“他去进货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要不,你们回头再问问他?”
民警再次看了看画像,从记忆中提取出李勇的样貌,也觉得对不上号,对着王桂花摇摇头,又说道:“如果你发现了画像上的人,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就在你门口的警民联系岗上。”说完把通缉令放在了超市柜台上。
11月7日,立冬,中午12时23分,银都市继续阴天,黑云压城,却一直没有下雨。
刘薇霜和刑警柳一朵从西区法院走出来,她们两人相处了一晚上加一上午,感情急剧升温已是情同姐妹,倒没有了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身份和嫌隙。到中午时,刘薇霜好说歹说要请柳一朵吃大餐,说要庆祝又认识了一个好姐妹,其实她心情不好时,总会用一顿美食来调整情绪;柳一朵拗不过她的软磨硬缠,想请示一下余言,是否安排警力前来保护,但一想,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应该没什么危险,也就瞒了下来,跟着来到了一家名叫“香一湘”的湘菜馆,这也是刘薇霜常常光顾的饭馆之一。这家湘菜馆至今已有十年,周围的饭店来来回回换了不少老板,唯独这家外来的馆子屹立不倒,只因为老板自己也是厨师,做菜都是亲力亲为,又对银都人的口味做了调整,这才让店子长盛不衰。
一上午陈择秋依然坐在法院对面的茶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刘薇霜和柳一朵出现在法院门口,他便跟了出来。柳一朵走在前面,刘薇霜走在中间,陈择秋跟在后面。在十字路口时,刘薇霜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她正要回头看看是谁不长眼,过马路的人早将撞她的人遮没在人潮里。陈择秋见到刘薇霜回头,赶紧低下脑袋,跟着人群慢慢走着,他依旧是戴着针织帽子、穿着一件卫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三人来到湘菜馆,湘菜馆大厅靠门的桌子早就坐满了人,虽然是老主顾,刘薇霜和柳一朵也只能在靠里的位置加了一张桌子两把意思坐下,片刻后有熟悉的伙计上前点餐,因为是熟客,她在没有星级的馆子里享受到了五星级的服务,这也是她乐于在这里就餐的理由之一。陈择秋坐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为了不让刘薇霜发现,他还一直低着头看菜单,又时不时偷瞄两人两眼。这让他联想到以前在学校读书,每次和刘薇霜分到同一考场考试,他也会这样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女警柳一朵却早是发现了陈择秋,她不动声色,心里想着这个可疑的年轻男人究竟是狩猎者还是余言安排的暗中保护刘薇霜的人?
刘薇霜点的菜已经上桌,陈择秋看着自己面前一盘酱油炒饭和一份青菜,再对比刘薇霜桌前的一荤一素一汤,有些汗颜。他不敢去比较彼此的生活,但又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确实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忽然,陈择秋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仔细分辨着,那是最近几天都闻到过的药味,还混杂着淡淡的酒味。他朝四周望去,周围的人都在低头吃饭,只有一个人从门口掠过,他看到他头顶有一道光——是的,应该是他,秃顶男人,狩猎者。他扔下刚拿到手上的筷子,追出了湘菜馆的大门,刘薇霜抬头看了看,又继续低下头吃饭,她并不知道刚刚杀人拼图案的疑犯隔自己只有五米远,而他的风衣里面藏着一把刀;柳一朵并不认识陈择秋,她也感觉到了异样,身体抬了抬正要跟上去,却又坐定在椅子上,想着如果这是凶手的调虎离山计,那把刘薇霜一个人留在餐馆里还是太危险,也就假装没见到任何,对着刘薇霜笑了笑,夹了一口菜,嘴里说:“这个湘菜馆的菜还不错,尤其是这剁椒鱼头,好吃。”
陈择秋追着的正是狩猎者,他从大学城附近下车后,他又打了一辆车回到法院附近,坐在湘菜馆里,等着刘薇霜的到来:他料定她中午一定会在这里就餐。他坐在靠柱子的地方,这样他只有一处视线,就是盯着刘薇霜。就在他盯着猎物刘薇霜的时候,他也感受到有另外一道视线从柱子后射向注视着她。他立即察觉,他并没有回头,但是危险感已经降临,他能感觉到这道视线应该是来自那名和刑警队长余言在一起的不知名的年轻人,他果断地放弃了自己的谋杀计划,趁陈择秋还没发觉时,钻出了饭店。
在门口左右观望的陈择秋并没有发现狩猎者的踪影,他沿着饭店前面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闻着身边经过的每个人的味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狩猎者就躲在湘菜馆不远处的彩票店里,假若陈择秋不是朝右追,而是朝左走,说不定他会注意到彩票店里有一个男子穿着风衣。他拿出十块钱,要店员电脑自选了五张彩票。他并不期望自己中奖,所以眼神并没有看着彩票上的号码其实正是上期特等奖的号码。世上没有两次重复相同的中奖号码,这张彩票也就算是作废了。但他才不将这些放在眼里,他想着如果躲过了追踪,今天的狩猎应该收手,毕竟他已经在刘薇霜不注意时撞到她,并将纸条放在了她上衣口袋里。
刘薇霜发现第三张纸条时,已经是回到了西区法院的办公室。秋天的银都太过干燥,她掏口袋正要拿出润唇膏时,便已经感觉到了纸条的存在。她内心期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也许只是一张收银小票,但怕什么总会来什么,同着润唇膏一起被拿出来的纸条上写着:“享受最后时光吧。狩猎者”。她花容失色,强烈的恐惧在一瞬间攫住她的心,再也忍不住发出尖叫,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失声痛哭起来。柳一朵闻讯立刻赶到刘薇霜的身边,她看到了刘薇霜手中的纸条,立刻镇定地向余言汇报收到第三张死亡通知单。她一边安慰着刘薇霜一边将今天遇见的每一个人的面貌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她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和狩猎者擦肩而过,而她作为受命保护受害人的警察,竟然让凶手悄无声息的接近刘薇霜,不由得内心一阵自责。
无论陈择秋还是余言,都未能感受到刘薇霜正在逐渐崩溃,这种被人倒计时死亡的感觉,只有当事人才会有深切体会。昨夜余言和刘薇霜一番长谈,余言将红衣谜案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刘薇霜,她这才知道死亡威胁是真实的,还未等余言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却是先开口:“老公,我们能够将这个人引出来吗?”
余言点点头:“老婆,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拿你的生命在做赌注,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如果不抓住他,我是不是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中呢?我会一直担惊受怕。”与其直面凶手,刘薇霜更害怕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当她就在柳一朵这名刑警的眼皮底下收到纸条时,她也心慌意乱了,她意识到警察并不是万能的,凶手就在身边她们却没有发觉。她并不责怪柳一朵,因为谁也不知道狩猎者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她只想给余言打个电话,最好是当面见到他。如果五天后未知的死亡真的到来,她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和余言一同度过,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她曾经在深夜独自一人时想过,假如自己突然遭受死亡,会是哪种离开人世的样子。据说人类有一百万种死法,她愿意选择美美地死去,最好能在睡梦中奔向天堂,安详而无害。但如果是被狩猎者杀害,死状不会太好看,甚至会有些残忍。
陈择秋在湘菜馆附近搜寻了一圈,也未能发现穿风衣的男人,他决定先向上级汇报,向王舒婉汇报发现狩猎者在跟踪刘薇霜的消息后,正要给余言打电话,未曾想他的电话先行而至,要求陈择秋先回专案组,听到陈择秋说可能发现狩猎者,余言变得十分紧张,又给法院和辖区派出所打电话,要求安排警力巡逻周边。
在和王舒婉对话以及她连续提供案情分析成果后,余言开始反思自己,自己是否低估了秘案组的能力?为何要把一直看好的老同学陈择秋排除在外?秘案组真能和专案组和平相处吗?将陈择秋派去保护刘薇霜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他一个上午都在听取和了解北城区的排查进度,得知毫无结果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排查似乎毫无必要,甚至能预感到最终结果也不会太乐观。北城区人口复杂,大学生及周边外来人口过多,排查必定难度很大,公安局警力有限,而且不能大张旗鼓去挨家挨户敲门,仅凭“超市”两个字,或许是一种误导。但他并没有终止行动,因为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如今只能指望奇迹出现。而真正他要盼着的,还是秘案组力量的加入,尤其昨日双方在一起真正坐下来谈案情,余言确实已经对秘案组的几个人开始刮目相看:他们虽然不具备刑侦思维,但对案情的敏感度要远超于专案组,包括对凶手留下的所有线索的分析,这是专案组从来没有想过的。在将自己的小心眼狠狠批判一遍后,余言决定把陈择秋召回局里,哪怕他先将自己的直觉提供给秘案组也没关系,毕竟只有专案组才能承担对凶手的抓捕工作,无论如何红衣谜案结案都只会是由专案组完成,能顺利抓捕犯罪嫌疑人,这才是关键。
陈择秋和余言对面而坐,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无语。沉默良久,余言说道:“其实现在狩猎者给了我们两个死亡通知单,一个是割去的皮肤所显示的下一个受害者目标位置在公安局家属小区,一个就是第七起案件受害人张妮身上被割掉的皮肤显示我和刘薇霜居住的旺达小区,以及他直接给刘薇霜的三张纸条。泥鳅,你觉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陈择秋对余言一会儿将自己派去保护刘薇霜一会儿又调回专案组的行为已经很是不满,他觉得余言对自己已经不是不信任的问题,而是要成为弃子。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云淡风轻地说:“我分析不出,但是下一个受害者目标位置无论是旺达小区还是公安局家属小区,都没有明确指向。不说别的,现在除了刘薇霜,你还能知道保护谁吗?公安局家属小区,我们不可能一个个保护,那样全市的警力都会被抽调一空。”
余言有些讨好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狩猎者真正的目标是谁。泥鳅,这时候我真的需要借助你的直觉。如果凶手此时又拿出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通知给不同的人,你们的警力会明显不够,不可能同时去保护很多人。”
陈择秋盯着余言:“鱼儿,如果我告诉你,都是目标呢?没有真假,只有随机概率呢?如果你们警力真的不足,那么狩猎者会直接对准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也就是说,现在其实很明显,刘薇霜是最容易成为凶手的目标?而我们应该全力去保护我妻子?”余言双手抱头,扣着浓密的头发,“但我又怕别人误解我小题大做公器私用,你懂吗?如果刘薇霜收到的死亡通知只是虚晃一枪呢?”
“从目前的情况分析,他这几天都在紧盯刘薇霜;倘若只是烟幕弹,他不会花费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说个题外话,狩猎者应该已经知道我了,我其实已经暴露了。你不把我叫回来,我也会请你另外派人保护。”陈择秋说道,“从以往的迹象看,凶手一直在暗处,监视着我们,专案组的核心人员,你、李爱国、钟明、陆浩然,包括黄局长,你们都被他了解得一清二楚。秘案组或许还是在暗处,但秘案组也就这几个人,我们毕竟不是警察,保护人的事情还是不专业。不说别的,还是警察去保护警察的家属比较妥当。鱼儿,有家才有国。”
陈择秋的话语并未得到余言的认同,从他告诉他已经发现红衣谜案真凶后,他就在想着陈择秋已经被狩猎者发现,认为刘薇霜成为受害者的可能性减小,只是他需要在陈择秋这里找到肯定的答案或者说不谋而合的支持,但是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余言顺着陈择秋的话说:“狩猎者在暗处,专案组在明处,秘案组在暗处,我们可以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安排一个后手来接应。现在其实最薄弱的,就是我们居住的旺达小区,只有柳一朵一个人,确实很危险。”
余言想了想,拨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打给了西坡派出所所长朱含光,旺达小区正是在西坡派出所辖区范围内,他希望朱含光能派出警力。自碧云天杀人案后,余言对朱含光也多了一番了解,在基层警官中,毫无疑问朱含光星光熠熠,他曾协助破获过数起凶杀案,只是为人太过呆板不懂变通,这才一直待在派出所无法得到重用。余言能感觉到这名基层警察刑侦能力强于普通人,虽然在对待犯罪嫌疑人时使用的方式稍微粗暴了些。再则西坡派出所在南城区,和北城区相距甚远,应该不会和黑桃A有什么交集。朱含光听到余言请求协助的说法,不由得来了一句:“余队,上次说给我们西坡派出所请功的事情,怎么到了后面无疾而终了?”话语中颇带着火药味。
余言这才想起在破获碧云天杀人案时,将陈择秋带出西坡派出所,他留下的“如果顺利破案,请功庆功少不了你们派出所”那句话,赶紧说道:“朱所,您也知道,上次案子破了后,立马来了杀人拼图案,您也来市局开过会,我现在请功汇报材料都没写呢?”
余言说的是实情,但朱含光打着呵呵,在他认为是又一次被市局给撇开:“我们基层派出所,任务重,派不出人手。余队,真心抱歉。要不您让黄局发函,我立马听指挥。”
余言也知道朱含光没相信自己的实话实说:“朱所,就当我私人请您帮忙,求您出马。不瞒您说,我老婆收到了杀人拼图案凶手的死亡威胁!”
朱含光一听这话,也不敢马虎,毕竟大家同朝为警:“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人保护弟妹?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亲自带队。”
余言知道朱含光的意思,赶紧补充道:“朱所,我只是希望你们派出所能对我家所在的小区多巡逻一下,就算小弟私下求你了。”
朱含光沉默了几秒:“这个好办,我每天亲自带队,早中晚在你们那边转一圈。”
余言知道朱含光还对之前的案子有记恨,也便简单说了几句自己已经做好部署,希望西坡派出所能够做好辅助工作之类的话语,便匆匆挂了电话。
余言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陆浩然。昨日安排他去看守所提审碧云天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叶志高,至今他还没反馈任何信息,更遑论案情新进展。他寄希望于陆浩然能从叶志高那儿得到新的线索,也就按捺不住,赶紧问问他有没有审出什么。
陆浩然并没有接电话,他人还在看守所。经过一夜审讯,叶志高只承认了自己抢劫杀人的事实,对棉纺厂住所的地图一再三缄其口,无论陆浩然是威胁将杀人拼图案的罪加在他身上,还是提出戴罪立功申请减刑的诱惑,叶志高一直都紧咬嘴唇不吐半个字。
叶志高越这样,陆浩然越觉得不同寻常。但他从他这儿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叶志高的资料显示,他父母双亡,也无妻儿,甚至连社交关系都十分匮乏。陆浩然无法从亲情角度去动员,也不能利用叶志高的毒瘾——在看守所期间他已经被强制戒毒。但他仍未放弃,他知道只要他真的和杀人拼图案的狩猎者有联系,就一定有破绽。他冷静下来,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有得到陆浩然的反馈,余言知道他遇到了难题,他问陈择秋:“听说你们秘案组的白文很厉害?”
陈择秋拿着手机,一边专注地发着短信,一边对余言摇摇头:“我只和他一起办了一个案子,深浅不知。但是他心理分析能力确实强,和他对话我有压力,总得提防着点。”他的短信是发给白天房屋中介晚上盗版光碟的老五,他想到这个老五之前一直在市公安局附近做生意,会不会偶尔遇到狩猎者,反正多一条路试试也无妨,于是就在信息上问:“最近还在卖片吗?有没有新片卖?”
不到一分钟时间,老五回过信息来:“没做这生意了,连着中介都辞了。”见到这句话,陈择秋也就没多问,放弃了期望从老五手上得到半点线索的心思。他看着余言难看的脸,心里想起两人高中时的情形,那时每天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虽然有学习的压力,但读书之余总会生出很多乐趣。
余言板着脸,从知道刘薇霜已经成为狩猎者可能的狩猎的目标后,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笑容,一直都是眉头紧锁,说道:“心中有鬼,才会害怕面对白文这样的心理学专家,他能洞悉人性的黑暗面吧?我想要他去帮陆浩然,我知道他之前也和叶志高对峙过,但好像也没占到上风。如果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击呢?”他看了看抿着嘴没说话的陈择秋,“我还是直接和王秘商量,跟你说也是白说。”
王舒婉和李爱国、许方在大学城会合,她并没有将发现红衣谜案犯罪嫌疑人狩猎者的希望仅仅寄托在陈择秋身上,她将金宇京调给了技术鉴定科,是期望他能在技术鉴定科接触第一手证据;将许方刻意安排和李爱国搭档,也是希望能通过李爱国这位老刑警的人脉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而白文一直在等待她的命令,因为她知道陆浩然对叶志高的突审达不到预期效果,他需要白文的配合。
现在王舒婉坐在大学城里一家名叫“美人鱼”的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布局更像酒吧,咖啡15块钱一杯,是专门针对大学生的消费。接过余言的电话,王舒婉立马将白文借了出去。她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差点要吐出来——这不就是速溶咖啡兑开水吗?她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的大学生活,那时候喝咖啡是奢侈行为,不由得感叹时光变迁连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李爱国和许方坐在对面,看着王舒婉,两人各点了一杯清茶,等服务员送上茶水,李爱国说道:“王秘,您亲自来监督我们,有点愧不敢当啊。呵呵!”
王舒婉向左撇了撇嘴:“老李,你还不熟悉我,我可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光指挥不做事的人。今天我也忙了一下午,虽然说没有什么收获,但也总算不负时光。我现在问你们,有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许方摸了摸肚子:“王秘,都到了晚饭时间了,要不我们边吃边说?哪怕当狗仔队,也不能饿着做事。当初跟着明星偷拍时,我都没误过饭点。”
王舒婉瞪了许方一眼:“先说正事,再吃饭。”
李爱国点燃一根烟,喝了一口茶:“按你的猜测,黑桃A是本市流动人口,在大学城附近租住。所以,我们找了几所大学附近的民居和租住区的登记册,没有发现类似的可疑人员。”
许方接着说:“当然,我们可能会遗漏了一些,因为派出所登记的难免挂一漏万,毕竟当租户不在家,就无法进行登记。”许方接着说,“据我所知,北城公安这边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要是找我以前做娱记的几个兄弟一起调查,或许可能查出来。”
王舒婉摸着咖啡杯杯身:“也就是说,通过走访这条路确实走不通。银都流动人口太多,本市人口早就经过排查。”
李爱国苦笑着:“呵呵!原本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看来还是一条死路。狩猎者还是在扑克牌上的黑桃A剪影,我们确实抓不准他的行踪。”
王舒婉又露出一个笑容:“那可不一定,通缉令发出来,至少已经震慑了他。凶手现在就三个选择,改头换面逃之夭夭,蛰伏起来等风声过了,忍不住嗜血欲望存侥幸心理继续作案。这三种都不好选择。”
李爱国顺着王舒婉的话说:“要说逃之夭夭,十年前他就会这样做,但没做;蛰伏了十年,他会变得十分嗜血,这也就是在杀了张妮后,向刘薇霜下死亡通知的动机。他视自己为狼,而公安就是他眼中的兔子,这看上去就像是在玩弄警方。现在第三种选择是最大的可能,以我对七起杀人案的案情了解,狩猎者虽然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但通缉令的紧逼,会让他加紧实施自己的计划。我觉得他应该会提前作案。”
许方大惊失色:“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会等到第七天再对这个刘薇霜下手,她随时随地都面临危险。”他看着王舒婉,“陈择秋可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车里拍明星,明星在房里也在看着我。”
王舒婉低头搅拌了一下她并不会再下一口的咖啡:“老李,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余言或者刘薇霜,让她别玩火当诱饵。当务之急稳妥的办法是赶紧躲起来,不要被凶手抓住可乘之机。”
李爱国赶紧拿起电话打给余言,说出秘案组猜测狩猎者可能会提前对刘薇霜下手的判断。余言一听这话,刚开始还不相信,可自己放下电话,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从今天陈择秋遭遇凶手,就已经证明了妻子刘薇霜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他很有可能在寻找合适下手的机会;但是真像秘案组说的那样凶手不会按规则出牌吗?余言还是心存疑虑,他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刘薇霜应该是下班了。按照黑桃A惯常的作案方式,他会在她的住所行凶,如果她继续住在娘家,倒没有后顾之忧;倘若是回到了和余言的住所……柳一朵一人能够挡住无孔不入的黑桃A吗?“享受最后时光”?余言想起今天刘薇霜收到的纸条,难道今天才是他下手的日子吗?所谓“死亡通知单”只是障眼法?
两人正要走下楼,黄尧文一脸严肃急匆匆地穿过他们身边,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既然遇见了,就跟着来吧。”余言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黄局长要请客鼓舞一下士气,等跟着下楼,朝家属小区走过去,才恍然大悟:出事了。
太阳落下山,夕阳的余晖照着家属小区的旧房子,斑驳光影下一恍惚像是回到了过去。家属小区的房子还是砖瓦房,汤局长上任时曾说要改造,修建新的家属楼,给公安局的干警们改善生活居住条件,可口号喊了两年,资金也一直没有到位。但自从李爱国的老婆胡元春遇害后,家属小区明显增强了保安力量,前后两个门,白天黑夜都有人值班,半小时还有巡逻;这两年还装了不少摄像头,24小时监控,只是由于家属院里大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常有摄像头被遮住失灵,不少地方都是监控死角。
一路上已经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余言见到站岗人员中不少都是市局的人,数着人头他猜想黄尧文大概将局里一半的警力派到了家属小区。三人来到三号楼,这一栋楼住的都是退休老警察,楼下早已挤满了人,见到黄尧文过来,老警察们一拥而上,一位老警察握着黄尧文的手:“怎么黄局长您亲自来了?”黄尧文认得老警察,他也曾经是银都公安局的风云人物,20世纪80年代曾破获一起枪支走私案,一个人对打四个人,最后全部被他打趴下。如今他也是七十岁高龄,拄着拐杖颤巍巍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当年的英勇。黄尧文也握了握老警察的手:“家属院发生大事,我怎么能不来?是我对不住你们,没保护好你们的安全。”他知道得首先做好这群老干部的安抚工作,便朝着余言和陈择秋使了使眼色,两人便绕开人群,向着三号楼里面走去。
尸体是中午出门买菜回来的保姆发现的,她打开门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死者是她的雇主,一位65岁的老女警,名叫周小红。保姆和一名警察站在门口,警察拿着本子正对她进行询问。余言和陈择秋越过警戒线走进房间,钟筱月和郑不愧正在房内搜集证据;两人绕开法医们做的记号,走到尸体旁。余言一看到尸体,便已确定死者不是自杀,因为尸体的前胸满是刀痕,这刀痕余言见过,刀面不太厚,是匕首造成的。他第一眼就感觉可能是黑桃A所为,但是在法医未鉴定前还不敢下定论。两人又看了一阵,从钟筱月的表情上,可以看到她并未搜集到太多的有效证据。
两人退出三号楼二楼4号房,在门口,陈择秋问着余言:“是他吗?我闻到了房间里有熟悉的味道。”
“可能是,从作案手段上看,尸体颈部一刀是致命伤,左手臂被取走了一块皮肤。”余言判断着,“不知道有没有目击证人。”
“也就是说,凶手还是照着顺序,先是在公安局家属小区里下手。”陈择秋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在我们将精力放在刘薇霜身上时,凶手却在家属小区下手了。也许刘薇霜真的只是凶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黄尧文见到两人出来,他手上扬着一个塑料袋:“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了。”
余言看到塑料袋里面是一块皮肤,还有一张纸条,点点头。黄尧文又安抚了一阵老警察们,便带着二人回到了指挥中心。
“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到两点间,保姆是两点半发现尸体的。”黄尧文说道,“三号楼靠近围墙,附近摄像头只有一个,摄像头没有拍到可疑人物。”
“黄局,您调查到现场有没有人看到可疑人物,或是异常声音?”余言问道。
“老人们都习惯午睡,没有人注意到。”黄尧文回答,“凶手割下的皮肤拼图,直接放在了受害者尸体旁,连同纸条。纸条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上面贴着‘这不是最后一个’。”
“也就是说,如果鉴定结果确实是狩猎者所为,这就是第八起案件,不说别的,现在已经能确定他暗示的第九起目标在哪。”陈择秋一直未发一言,突然问道。
“这么说吧,他是不是真的将刘薇霜当作烟幕弹,技术鉴定科那边的鉴定结果是关键,如果确定不是黑桃A所为,我们不能再冒险让刘薇霜当诱饵,必须要对她加强保护;如果确定是他所为,那么我们要把这次案件所有现场证据当作突破口,尽可能发现黑桃A的更多线索,包括下一个目标的指向。在此之前,我觉得还是不应该放松警惕。”黄尧文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我也希望刘薇霜能彻底安全。”
刘薇霜强撑着工作了一下午,她的体力和心力已经接近透支。下班后她还坐在办公室里,她拿着那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纸条,看着“最后时光”四个字,脑袋里全是转的假如自己真的临近死亡,最后的时光该是什么样。柳一朵陪着她,又安慰了几句,两人这才出门。刘薇霜还是决定不去娘家,回到自己的爱巢;和柳一朵也说好,等余言回家后,她今晚可以不必陪她。
才是立冬,银都市就已经真正进入了冬天模式,天气一下寒冷起来,单穿一件外套已经完全不够,路上多了些穿羽绒服的,年轻小伙却只是在外套里面加了件薄毛衣御寒,女孩子们则更多的穿上了五颜六色的风衣,将小腿露在外面。
走出法院大门的刘薇霜和柳一朵迎风而立,等着护送下班回家的警车前往迎接。在不远处的公交站,一名穿风衣的男子在人群中朝着刘薇霜的方向盯着,他的眼睛里冒着光,狩猎正式开始,猎物就在眼前。她并没有穿着他喜欢的红色衣服,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象着她浑身是血的样子,鲜血的红色浸染她白色的上衣,那是一种绚烂的场景。
刘薇霜没有一如既往朝公交站走去,她上了早上在门口出现的两辆警车中的一辆,身边那位女性也是早上和她一同出门的女人。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在今天之前从未出现在狩猎者的视线里,他能猜出这是公安局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女警。他知道面前这个目标下手的难度开始增大,猎杀猎物不容易。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猎杀难度越大,他越喜欢。看着刘薇霜车子行驶的方向,判定她是回到和余言的住所,而不是到政府大院。旺达小区物业安保还有些严密,进出门都需要刷卡,他需要成功混进去,并且要躲避各处的摄像头。当然,这些都在狩猎者的计划内,他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下定决心要提前对刘薇霜下手,以免夜长梦多。毕竟今天在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子,应该会让专案组加强防范。现在他料定那群笨警察还没反应过来,他之所以在那里对一名退休老警察下手,就是因为那群退休的干部一定会对在职领导施压,而这必定逼迫专案组应该在全力以赴侦办市局家属小区的案件。而刘薇霜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他只需要两个小时,便能完美作案。
就在狩猎者向旺达小区移动时,余言还在银都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焦急地等着金宇京对第八起案件死者身上取下的皮肤拼图做出分析。此前他给刘薇霜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和柳一朵都很安全,两人照着他的提醒,在警车的护送下直接回到家中,房门紧锁,连晚饭都没在外面餐馆里吃,而是在家煮了两碗泡面勉强喂饱肚子。
终于,钟筱月拿着一张纸气喘吁吁跑了进门,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余言哥哥,确定了,下一个目标还是公安局家属小区。你说是不是?”
黄尧文接过那一张纸:“也就是说,刘薇霜真的只是凶手布下的迷魂阵,他的真正目标还是在家属小区,他这是要对公安展开疯狂的报复吗?我们必须要重兵把守,不能给狩猎者可乘之机。”
余言凑过头去,看了看纸上的两张图,一张是皮肤拼图形状,一张是家属小区鸟瞰图,他表情严肃:“黄局,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合逻辑。凶手以往的目标都是年轻女性,后几起案件是针对专案组核心成员的家属。这一次在家属小区杀退休女警,而且这名女警仅仅是负责经济案件的内勤人员,与凶手八竿子打不着。他没有任何作案动机,除非……”
“你的意思是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件不一定是狩猎者所为?还是不能并案处理?”黄尧文疑惑地问。
“余队的意思,应该是这可能是凶手使出的调虎离山计。也就是当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家属小区,他才有机会朝刘薇霜下手。”陈择秋边回答着,边焦急地等待余言的回应,他从自己的话里得到的答案就是刘薇霜现在有危险,“他给刘薇霜的第三张纸条,是‘享受最后的时光’,并没有第几天的倒计时,这句话很反常,很有可能代表着要提前对刘薇霜下手。”
余言手握成拳,撑在嘴边:“不,狩猎者就想着调虎离山,如果我们抽调警力去保护刘薇霜,那公安局家属小区就彻底空防。黄局,我建议,我们必须重点保护公安局家属小区。我担心,之前杀的是毫无还击之力的退休警察,这次可能要杀在职警察,甚至是我们局里的高级官员。”
黄尧文立即将市公安局所有警力全部召回,封锁线拉到了两条街外。市公安局家属小区内,警笛长鸣警灯闪烁,小区内外都被警车围了个结结实实,荷枪实弹的警察一栋栋家属楼仔细巡逻着。
黄尧文带着余言正要现场指挥时,这才发现陈择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指挥中心。余言也没太在意,他现在一心想着一定要让家属小区绝对安全才好,心中也以为陈择秋可能去上厕所去了。
不知何时,陈择秋趁余言不注意悄悄拿了车钥匙,他坐上余言的车,打开导航驶出公安局大门外。虽然是按照导航有些生疏,但他还是鸣着警笛开着警灯一个油门踩到底,用自己最好的车技朝着旺达小区全力驶去。陈择秋已经完全不相信余言的判断,他认为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件本就是狩猎者的一招声东击西,目的是将专案组注意力转移,真正目标其实已经很明确,那就是刘薇霜距离危险越来越近。但余言和黄尧文的固执,让他毫无发言权,情急之下,他只能自己前往刘薇霜住处。
他如坐针毡,在车上想给刘薇霜和柳一朵打电话,却发现自己从未记过他们的电话号码。这让他更是心慌意乱,他提醒着自己别慌乱要镇定。他想起自己曾经和西坡派出所所长朱含光交换过电话号码,又立马拨打了他的电话,希望他能伸出援手。接到陈择秋的请求时,朱含光正在所里审讯一个小混混,这个混混专门欺辱周边的小商贩,每天比城管队员都到得及时,见到有推三轮车、摆地摊的人,便拿着一把蝴蝶匕首走过去,在人前晃几下,说是收摊位费,一个摊位一天十块钱。平常人大多息事宁人,知道这是地头蛇,也就忍气吞声给了钱,偏偏今天又一个不服气的,对着小混混大打出手,最后胳膊被扎了一刀,这才引得周围人报警。对这种欺软怕硬的小混混,朱含光虽说是见怪不怪,却又无可奈何。人们似乎将这类人视作习以为常,该忍让的就忍让,也并不觉得特别;只有在遇到反抗时,大家才会群起攻之。朱含光有些犹豫,为什么不是余言或黄尧文通知,而是陈择秋?但他也从陈择秋的语气里听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确实如他所说,刘薇霜又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如果出了意外肯定脱不了干系。将事情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他还是带了两名荷枪实弹的值班干警前往旺达小区。
陈择秋的预感没错,柳一朵和刘薇霜确实已经遇到危险,回到家中就是卸掉防备,无人觉察到此刻一个黑影就在门外,侧身将耳朵靠紧铁门,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柳一朵关在浴室里正洗着澡,原本她不打算做这样的事,只管贴身保护刘薇霜。但见到刘薇霜家里一尘不染,柳一朵知道面前这位女主人好整洁,便只好把自己收拾一遍,她想就这十来分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何况这还是在房内。过于乐观往往会将结局引向相反的方向,谁知道就是这短暂的洗澡时间,给了狩猎者有机可乘。
刘薇霜正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按动着遥控器。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她丝毫没觉察到未反锁的防盗门已经被悄悄打开,危险即将来临。门开了一道缝,一双运动鞋首先进入门内,紧接着一个黑影一闪而入。
当一名穿着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走到刘薇霜身后时,对危险的第六感让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他却已经走到了背后,戴着手套的右手拿着一把刀,对着她的背,小声说道:“不要动,也不要叫。”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刀,锋利地刺在脊柱上,刀尖已经戳穿了皮肤,她没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发出声音,他的刀就会戳得更深。她看着浴室门,期待着柳一朵能及时跳出来。
狩猎者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几乎是压在了客厅的墙壁上。一手将刀继续抵在她的尾椎骨前。他也时不时头望向浴室,更多的时候是透过她的白色外套,他看见她穿着红色的胸罩,这让他更加兴奋,整个身体不由自主朝着她贴紧。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极力扭动着想摆脱这种恶心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今天很有可能难逃厄运,但不想受到他的侮辱。她猝不及防地大喊了一声:“救命!”
这一声,让浴室里的流水声停了下来,狩猎者知道女警察被惊动了,刀直接刺进了刘薇霜的尾椎骨。
狩猎者刺了刘薇霜一刀时,陈择秋的车已经来到楼下,他似乎也听到了那一声“救命”,车还没停稳,他拉开车门便跳了下去,像箭一样冲进楼里,冲进刚刚打开门的电梯。
到了门口,一见到门大敞四开,陈择秋已经是方寸大乱,他闻到了空气中有狩猎者的味道,而躺倒在地的刘薇霜第一个进入他的视野。她面朝着地板,背上满是鲜血。紧闭着眼睛,嘴唇嗫嚅着,腹部和胸口已经满是鲜血。他三步跳到她身边,停了下来,不及细看,边一遍一遍喊着“刘薇霜”、“刘薇霜”,边脱下衣服按在她伤口上,刘薇霜的脸色已经惨白,她的腰部正汩汩朝外流着血。而浴室门口,柳一朵赤裸着躺倒在地,脖子上明显一道刀痕。。抱着刘薇霜,陈择秋脱下衣服盖在柳一朵身上抱起了她,毫无半点拖泥带水赶紧跑下楼。
也许是救人要紧,心急如焚的陈择秋都未曾发觉,狩猎者并未远离,他就躲在楼顶。刘薇霜的那声救命,让他原本打算慢慢作案的可能被打消。他没想到面前这位女人这么不怕死,这是以往不曾遇到过;更何况卫生间里的女警随时会冲出来。他正要对刘薇霜捅第二刀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白花花的腿踢了过来。狩猎者一个闪身,刀在腿上划了一道,紧接着整个身体撞了上去,将女警撞倒在地,他一刀划在了柳一朵的喉咙上,这一刀足够让她失去性命。他成功将两人撂倒后,来到窗边,看着楼下:楼下警灯闪亮。“时间不够了。”他嘟囔了一句,赶紧从房间里撤了出来,顺着楼梯跑上楼。
陈择秋几乎是将刘薇霜丢进车里的,他熟练地发动着车,车鸣着警笛极速朝着最近的西城区医院驶去,一路上车辆纷纷避让。陈择秋开着余言的车,边通知朱含光赶紧将柳一朵带到医院,又给余言去了一个电话告知情况。他的眼泪未曾停止过,心中一直在责怪自己:“陈择秋啊陈择秋,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不一直跟着刘薇霜。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以死谢罪都不够。”他后悔自己早没想到狩猎者在通缉令的压力下,可能会提前对刘薇霜下手,可自己就是存着侥幸心理,以为还能等到明天。如果刘薇霜和柳一朵任何一个人因此而离开人世,陈择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处在深深的自责中。
陈择秋前脚将刘薇霜送进就近的医院急诊室,朱含光后脚抱着柳一朵也来到了医院。余言闻讯赶到时,两人都在手术中。他几乎崩溃,双腿已经在逐渐变软,眼睁睁地看着关闭的急诊手术室门口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恢复。
陈择秋和朱含光来不及安慰余言,两人赶紧对秘案组和专案组的王舒婉和黄尧文简单的汇报案情。此刻余言手上握着电话,他想通知刘薇霜和柳一朵的父母,可又有些犹豫:该怎么给她们的父母交代?他想起一贯严厉的岳父岳母,能预想到假如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该是如何震怒。他也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真的适合做刑警吗?连凶手对自己妻子下了死亡通知都不警惕,怎么能做刑警?余言站起身来,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室里来回踱步。
除了白文和陆浩然正在看守所审讯碧云天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叶志高,秘案组和专案组成员都悉数赶到,一群人挤在手术室外大眼瞪小眼等了两个小时后,一名中年女医生才从抢救室走出来:“谁是家属?”
余言两步并作三步靠了过去:“我是,我是……请问……”
女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余言一听赶紧要闯进急救室:“是哪一个?”
女医生一把将他拦住:“一个还在抢救,一个虽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处在深度昏迷中,你不能进去。”
余言自然不会硬闯,他停了下来,声音颤抖着问:“是哪个?”
“头发长的那个,现在在呼吸机上,监护室里监护。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代表没有危险。”医生看了看等待的一群人,其中还有警察,他也心知肚明这是刑事案件,“刀伤很深,出血过多,有可能造成部分器官衰竭。”
“那另一个呢?还要抢救多久?”黄尧文问道。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又开了,一位老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满面肃穆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现场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又一名警察牺牲了。余言眼睛红通通的,眼角滴出泪水来;黄尧文握着王舒婉的手,又迅速松开,低着头。等到盖着白布的担架从手术室移出来时,现场已经是一片哭声;陈择秋则躲到了楼梯口,他最怕看见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
哭了一阵后,余言捏紧拳头,朝着自己脸上左一拳右一拳打过去,黄尧文在身后抓住他的手:“柳一朵牺牲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们也不该崩溃,不该在这个时候崩溃。”见到余言稍稍平复了点,他抱歉地对着女医生说:“对不起了,家属有些激动。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刘薇霜,或者和她说话?”
女医生摇摇头看着面前这名身穿警服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抢救她们。她尾椎骨一刀刺中神经,创口流血过多,能抢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她足够坚强,三天后应该会醒过来。这三天,她都是在鬼门关徘徊。”
“三天,我一天都不能等。”余言红着眼睛说,“转院,我要把我老婆转到更好的医院去!”
黄尧文知道此时的余言已经失去理智,他摇摇头,对着女医生说:“谢谢医生,您先继续去忙吧。我们会在这里等着的。”
等到医生们重新返回了手术室,黄尧文这才放开余言的手,余言捏着的拳头一直没松开,稍稍冷静下来便拿着拳头捶着墙:“是我太不小心,害了刘薇霜。”
黄尧文劝着余言:“你再小心,也躲不过别人的暗箭。”他再次拉住他的手臂,“现在我们尤其要冷静,柳一朵牺牲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刘薇霜已经抢救过来,这是万幸。这或许也是上天给我们抓住凶手的机会,不是吗?”
余言听着黄尧文的话,彻底冷静下来,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黄尧文:“刘薇霜应该是唯一见过狩猎者的人了。”
黄尧文认真地点着头:“希望她能渡过难关,早点醒来。”
见到余言没有冲动的举动,王舒婉也走了过来:“余队,秘案组和专案组不应该有嫌隙了,此时我们真应该同仇敌忾,联合起来一起找出真凶。我现在问你,你还能撑下去吗?”
余言眼中含着泪点着头。
王舒婉又看向黄尧文:“秘案组一对一配合专案组,白文配合陆浩然,金宇京配合钟明,许方配合李爱国,陈择秋配合余言,黄局,余队,你们觉得如何?”
余言虽然静了下来,但还是心乱如麻,也看向黄尧文等着他点头同意。黄尧文眉毛向上一挑:“好吧。”眼睛朝余言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王秘安排得好,这么说吧,化悲痛为力量,下定决心把凶手找到。白文和陆浩然搭配做审讯,争取要从叶志高那里拿到一部分线索;金宇京和技术鉴定科的同志负责第七、八、九起案件的证据分析工作,争取从刀伤、狩猎者的纸条上找到突破口;许方和李爱国继续他们的走访工作,也希望能找到疑犯的踪迹。陈择秋跟我回指挥中心,分析案情,看能不能再从这些案子中找到线索;至于余言,你先暂时不回专案组,守着刘薇霜,等她醒来。”黄尧文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捏在手上没打开,看向朱含光,“之前我们开会,抽调各分局人手进专案组,我点了你的名,但是后面因为安排大家重新开展常住人口登记和排查工作,所以就没让你们来。现在刘薇霜和柳一朵是在你们辖区遇害,你去调用辖区所有的监控,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摄像头能拍到他!还有,让你的手下在旺达小区挨家挨户走访,寻找目击证人。”
等黄尧文发号施令完毕,余言这才说道:“黄局,你这是在停我的职。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专案组,我要为柳一朵和刘薇霜报仇。”
黄尧文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余言,仇恨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要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柳一朵也是我的下属,刘薇霜也是我们警察的亲属。你以为我不心痛吗?这么说吧!光是愤怒有用吗?你留在这里,守株待兔。我会叫公安局宣传科的同事放出假消息,让新闻播报红衣谜案受害者苏醒,逼他露脸。你们想想,如果你是凶犯,听说受害者没死,会不会过来杀第二次?”
许方并没有黄尧文这么乐观:“如果我是凶手,听到这个消息,也许我会选择逃亡。”
又一群人从电梯走了出来,担架上抬着的是一位满头大汗的孕妇,黄尧文停下说话,等担架太近手术室,这才小声说着:“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回指挥中心说吧。”他又拉着朱含光站在一旁,对着他说,“朱所,你先派警力过来保护刘薇霜,市局待会派人来接班,余言也待在这里,朱所你给我看紧他,我怕他急了乱来。”
朱含光点头示意可以,黄尧文这才带着众人离去,只剩下他和余言两个人守在手术室外。
等到众人走了之后,余言安静很多,他给岳父和岳母打了数个电话,却是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他奇怪自己岳父母从来都是晚睡早起,今天还没到半夜,怎么电话就关机了。他不曾料到,就在刘薇霜遇难时,岳父母也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公安局指挥中心,红衣谜案专案组所在地,秘案组和专案组成员除了余言外一个不落全到齐了,钟明把钟筱月也叫了过来,对黄尧文的解释是年纪大了脑袋转不过来,还是让年轻人在前线,自己在后面做幕僚便好,黄尧文没有反对也便是默许。
黄尧文叫大家都落座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照例拿出保温杯,拧开杯盖,却是没有端起杯子,直接说道:“我们再来汇总一下所有的线索吧。我先说,没说到的大家补充。”他便一个个线索梳理起来:十年前的专案组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半枚指纹和鞋印;钟明通过心理画像专家画出了三张嫌疑人的画像;金宇京电脑分析出上一个受害者身上被割取的皮肤形状时下一个受害者遇害地点,还得出了嫌疑人给的字指向“超市”;钟筱月分析出嫌疑人的提示纸条是来自于大学城;第七起张妮遇害案的目击证人提供了嫌疑人身穿风衣秃顶的口供;第八起公安局家属小区退休女警察遇害案,分析的结果是下一个受害者是在南城区绿草小区;第九起刘薇霜遇袭案,刘薇霜应该目击到了罪犯的真面目;陈择秋提供的嫌疑人身上带有酒、药和辣条的味道可供参考。最后他总结道:“现在我们可以基本锁定嫌疑人是在大学城附近居住,常年身穿风衣,秃顶是他最明显的特征。这么说吧,案件需要一个突破口,我想问问在座的同事们,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突破口?”
大家都没说话,王舒婉说道:“目前的突破口有几个,一个是叶志高,我和余队一样,怀疑他应该和红衣谜案的真凶有过接触,最大的可能是他培养的徒弟;二个就是我觉得技术鉴定科应该进一步对受害者的伤口做出分析;三个就是从李爱国同志、陆浩然同志以及余言同志这里,我得出的结论是嫌疑人现在的目标是公安干警的亲属,那第八起案件直接是退休女公安,所以我建议先对住在公安家属小区的公安家属、退休公安和公安干警都做一个筛查,集中保护起来。”
陈择秋一路都在想着凶手身上的味道,方便面、辣条、酒、药,方便面和辣条无处不在,酒也是,倒是这个药味,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站起身,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凑到每个人身边闻了闻,闻到第三个也就是许方时,他忽然跳了起来,像只龙虾缩了半步:“老许,你身上的药味哪来的?”
许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子:“我随身带着啊,高血压的药,药店里都有卖。早先做娱记,每天都是拍明星各种隐秘传闻,血压升得快,这药都吃了好几年,一天一颗。”
陈择秋走近许方,拿过瓶子左看右看,喃喃自语:“是这个药,就是这个药。”他又问着许方,“高血压的药有几种?”
许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都是这种,至少成分差不多的,只是厂家不同。”
钟筱月没有直面陈择秋的问题:“一般50岁以后高血压的比较多,当然,像他这样瘦的人,只有喝酒才能喝出来高血压。”
陈择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狩猎者有高血压,他的药和许方用的一样。”
黄尧文总结道:“这也就符合了他的年龄特征,第一起案件在15年前,他的年龄不会太小,而且从他第一次作案的手法来看,不会是毫无经验的人,所以他的年龄……”黄尧文喝了一口一次性杯子倒的茶,“这么说吧,狩猎者的年龄至少40岁以上,这也符合他秃顶的特征。”
“那我们可以走访药店和医院,排查患高血压的人群,也就是说凶手同时具备了几个特征:身高170以上,年龄40岁以上,秃顶,喜穿风衣,有高血压,超市或许是其常去的地方,或许是工作地点。呵呵,我提个建议,领导决定。”一直沉默着的李爱国说道。
黄尧文立即给北城区公安局下命令,按照以上特征对北城区进行一次全面排查,不漏掉一个人。刚部署完毕,白文和陆浩然带着疲惫地身躯回到了指挥中心。
大家对这两人报以期盼的眼神,白文自己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直接就开始说道:“我们经过了轮番鏖战,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又取出一个杯子,两个纸杯都倒满了水,一杯递给陆浩然,陆浩然接过纸杯,拿在手上:“叶志高确实和狩猎者有过接触。”
白文和陆浩然一起审讯叶志高,陆浩然每问一句话,白文便负责判断叶志高的回答是真还是假,当问到杀人拼图案时,叶志高眉毛一动,眼珠向上望,白文便知道他必定和杀人拼图案有关;陆浩然心领神会,刻意将叶志高作为杀人拼图案疑凶来审,还故意摆出了几样莫须有的证据对叶志高“栽赃”。对年轻的叶志高来说,这无异于毁灭性打击,他原本还盼着自己不被判死刑最多是无期徒刑,如果被警方栽赃陷害,让自己刻意背上一个杀人拼图案凶手,千刀万剐都不够,赶紧倒豆子一般倾盆而出。
叶志高是2005年2月28日南城金源小区1栋2单元201死者袁小囡案件的目击者,那一天他亲眼看见了袁小囡被狩猎者杀死,并且见到过他的样子。叶志高是袁小囡的表哥,这天他刚巧来袁家做客,袁小囡的父母也便放心去上班,将叶志高留下来照看年仅9岁的袁小囡。两人在家没事做,便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叶志高躲在柜子里,看着穿着风衣的狩猎者敲开袁家的门,将袁小囡一把捂住嘴巴,然后用绳子将她捆在椅子上,再一刀刀扎在她身上,他也目睹了被蒙住嘴的袁小囡脸色如何从发红到发青最后到惨白,在狩猎者捆绑袁小囡时,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衣柜,哪怕最后一眼也是看着衣柜里,希望叶志高能蹦出来救自己。但叶志高早已吓坏了,身体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起初他不敢看凶手如何一刀刀刺向袁小囡,后来慢慢从遮住眼睛的指缝里看着他在袁小囡身上一刀一刀割着。他朝她割了数刀后,她还在椅子上挣扎着。凶手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笑眯眯地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叶志高:“原来这里还有一个。”
“你杀了我妹妹!”叶志高扑向男人,却被他一脚踢翻,他的脚压在他的胸口上:“我没杀他,是你杀的。”
叶志高这才看到,妹妹的身体抖动着,朝着他投来乞求的目光:“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狩猎者冷笑道:“你们都见到了我,我放过你们,警察会放过我吗?”
“求求你放过我吧。”叶志高哭着说道。
狩猎者弯下腰冷酷的面孔几乎贴在他面前:“放过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你能放过我们。”叶志高问道。
“杀了你妹妹!”狩猎者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做杀人犯。”叶志高在狩猎者脚下扭动着身体。
狩猎者将叶志高从地上扯起来:“你看你妹妹多可爱,长大后就不一定可爱了。你不杀她,我也会杀她,而且会杀了你。”
“我不要杀人!”
“那好,我让你看我杀人。”狩猎者走向袁小囡,在她手上划了一刀,“你看,这一刀,是杀不死人的,因为没有切到大血管。”
叶志高实在看不下去,对着狩猎者说:“放了我们吧,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
“只有两种人不会说出去,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杀人的人。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选择哪种。”狩猎者朝叶志高伸出刀,将他的手放在刀柄上,“刀上有你的指纹,杀没杀她,你都是死。”
叶志高像是下定决心,手用力地握了握刀:“你教我!”
白文和陆浩然将情景再现在众人面前,等到两人表演完,沉默很久的李爱国才说道:“难怪当初抓叶志高时我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原来以前我真见过他。”李爱国记得当时叶志高从外面回到袁家,对袁小囡的父母跪着痛哭流涕道歉,说自己出去玩没有照看妹妹的事。只是他既然不是目击证人,加上年幼,李爱国和其他警察才没有对他进行盘问,连他的名字也没有问起过。
“也就是说,叶志高在13年前见过狩猎者一次,而且被逼着杀了人?”王舒婉问道,“然后他就开始关注他所犯下的每一起血案?”
“不,13年后他还见过狩猎者一次。”陆浩然回答道,“就是在碧云天杀人案之前。”
“碧云天案件的受害者孙雯雯,其实是被狩猎者和叶志高同时盯上。叶志高遇到了跟踪孙雯雯的狩猎者,他请求他把机会让给自己。”白文补充道。
“叶志高其实一开始就是想要杀孙雯雯,劫财劫色劫命,他想全都做了。”陈择秋推断着,“他有没有提供出狩猎者的特征?”
“有,除了秃顶,黑色风衣,还有就是三角眼,眼睛不大,常常是微闭半闭的样子。此外还有不少外貌特征。”白文回答着,又再次喝光杯中的水,“对了,据叶志高的说法,13年前见到的狩猎者大概在35岁左右,最近一次见到是在50岁左右。”
“三角眼,符合心理画像的第一张画,我们现在可以以第一张画为基本模板按图索骥。”钟明说道,“我让心理画像专家根据我们现在的线索,对画像再修正一下。”白文也顺手将自己记下叶志高的口供递给了钟明。
金宇京双手托着胖乎乎的脸,看了看钟筱月:“美女姐姐,你会不会电脑画像?”
钟筱月看着金宇京可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发笑:“不说每个法医都应该会,至少我会那么一点点,大学时学过。”
“那不如我们自己也画一个吧?”金宇京天真地看着钟筱月,说道。
“心理画像我不会,还是让钟教授请专家吧?”钟筱月眼睛看向钟明。
“你猜狩猎者现在在做什么?”陈择秋突然问白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他很失落,因为没有战利品。他在擦拭着自己手上的刀,正在谋划下一个目标。”陈择秋眼睛看着指挥中心的黑暗处,仿佛在看着狩猎者,“他应该会想办法打听刘薇霜是不是已经死了。”
“黄局,我不建议公布刘薇霜的任何消息,这件事最好就只是我们在座的人知道。”王舒婉似乎从陈择秋的自说自话中得到启示,对着黄尧文说道。
“哦,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黄尧文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舒婉,实际上一晚上他都看着她,眼睛很少从她身上离开。
“要让凶手自投罗网,就是要让他不知道受害人的生死,这样他才会好奇,不是吗?”王舒婉说道。
“如果狩猎者要继续挑衅警方,他确实要有足够的道具来挑衅。”白文说道,“第九起案件,他来不及割皮肤,也就无法通过固有的方式将下一个线索给我们;他不知道余言妻子的生死,也就无法判断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暗中布控。”
就在专案组和秘案组联合办公分析案情的时候,狩猎者正悠闲地躺在自己的租住屋里,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是被银都市公安局通缉的罪犯。从他看见电视里公布的通缉令上的画像,就料定银都市公安局对他依然是一无所知。他将身体放在被子里,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悠闲地看着天花板。这是一间单间房,床对面是电视,电视旁是衣柜,衣柜旁是窗户;窗户下是一个简易的桌子,桌上放了一把雪白的刀,刀下压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他在银都每次作案成功的地点,和叶志高钉在墙上的地图如出一辙;地图旁是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他的风衣。
电视打开着,定格在银都电视台上,狩猎者等了一晚都没能看到播出想看的新闻,比如“刑警队长妻子遇害”,或是“法院书记员惨遭杀害”等。倒是今天滚动播出的新闻是“银都市政法委副书记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这样的新闻,更让他觉得警方无能甚至整个公安都是腐烂的机构。虽然有这样的认为,他却对刘薇霜是死是活还很关切,他猜想是不是警方刻意隐瞒了消息,如果不是那就是刘薇霜没死。他对自己的刀法很自信,不过他后悔的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对着刘薇霜的喉咙来上一刀。回想着被追踪的情形,追在自己身后总和余言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秘案组来到了银都?还是只是余言请来协助办案或是抓捕的人?他早已记住了陈择秋的那张脸,他决定在确认刘薇霜死亡后,就对他的女朋友或妻子下手。
夜里有风,租住屋的窗户玻璃被吹得哗啦响,狩猎者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似乎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寒冷的天气,“今年应该会下雪吧?”他朝着空气问了一声,伸出手将床头的开关按了按,整个屋子进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红衣谜案的真凶睡得安稳,可秘案组和专案组的成员却是一夜未睡。
金宇京和钟筱月搭档,对红衣谜案包括刘薇霜和柳一朵遇袭的九起案件中唯一留下的半枚指纹和半个鞋印再次进入数据库做比对,按黄尧文的意思是不放过一个可能性。在技术鉴定科,金宇京对钟筱月说:“筱月姐姐,分析指纹用电脑比对就好了,我们还可不可以分析别的?”钟筱月对面前这个小胖子的印象不错,也就打趣地问:“你想分析什么?”
“筱月姐姐,我想分析一下受害者的遇害地点,做一个交叉比对。”金宇京摇头晃脑。
“可以啊,技术鉴定科的电脑都是属于你的,小金子。”钟筱月也像王淑婉一样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在她们眼里,这个胖乎乎娃娃脸的男人是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她走到显微镜前,显微镜下还放着狩猎者送过来的纸条,她将眼睛凑了上去。
“我倒是努力了,筱月姐姐。不过你们技术鉴定科的电脑比不上我们秘案组的电脑,运行太慢了,真是急人。”金宇京说道。
“你是电脑高手,当然应该用更先进的电脑,对我们技术鉴定科来说,这样的电脑已经是顶配了。”钟筱月回了一句,又想着不妥,赶紧说,“既来之则安之,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发挥特长吧,你说是不是?”两人便各自忙碌起来。
白文和陆浩然,李爱国和许方,这两队搭档也没闲着,根据陈择秋对药物的分析,一起赶到了北城区,兵分两路对药店常购高血压人员以及医院高血压就诊人员进行调查,只有黄尧文和王舒婉,在会议结束后便不知踪影。
王舒婉坐在黄尧文办公室,对面便是黄尧文,这次她居然把脸上的妆容全部卸掉,露出一副素颜。大概只有黄尧文才见过王淑婉的真容,她素材其实并不难看,五官本就精致,而且清秀,只是年龄渐长,该长皱纹的地方都在蔓延。黄尧文从抽屉里拿出白茶、黑茶和红茶三种茶叶:“想喝什么茶,我给你泡。”
王舒婉礼貌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说完手朝着黄尧文拿出的三盒茶叶一推,“我要喝的茶,黄局长你这里没有。”
黄尧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着王舒婉傻笑:“你还是这么生分。”说完猝不及防地拉住她的手,“你还要在秘案组做多久?要不还是在我身边吧?”
王舒婉并没有将手缩回去:“这几年我们聚少离多,挺好的。我可还没在外面玩够,等我玩够了,给你生个孩子。”
黄尧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看我们两个,本来就是领了证的夫妻,每次都搞得像是地下党接头似的。”
王舒婉的手主动将黄尧文握得更紧:“如果不是在秘案组,也就不会是玩地下情了。”她哀婉地叹了口气,“我是怕影响你的仕途,怕旁人说闲话。”
黄尧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啊,如果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还以为我是故意送案子给你去做,到时候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王舒婉缩回手去,脸上又恢复成冷若冰霜的样子:“好了,该说正事了。”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他出现了!”
黄尧文伸手去拿照片,又想借机拉住王舒婉的手,她却早将照片搁在桌上,手伸了回去:“他应该是你们银都公安扑克牌通缉令上的‘小丑’吧!”
“红衣谜案还没结案,你就盯上他了?”黄尧文拿着照片仔细看着,眉头紧皱,额头上的三道皱纹特别明显。
“抓住他,我们秘案组才会安稳。”王舒婉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小包茶叶,“我喜欢喝毛尖,你帮我泡一杯吧?”她将茶叶递在正发愣的黄尧文手上,“或者说,抓住他,秘案组就可以解散了。”
黄尧文从椅子上站起来,拆开茶叶包,放在桌上的空杯子里,端着瓷杯边走边说:“他也是我们一直的心病,这么说吧,我还不想抓他。”
“我们有公平公正的法律,你明知道他是错的,还要纵容他吗?”王舒婉面露愠色。
“你别生气,我只是说自己的感受,并不代表不想抓他。但他确实是给银都市的贪官污吏以警示和震慑,他杀的每个人,都满是污点,不说十恶不赦,至少是给人民财产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这些人,哪个不是在拿着人民的利益或是国家的利益,换取一己私利?”黄尧文走到饮水机前,接着开水。
王舒婉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我们也不允许动私刑,不是吗?”
黄尧文接了半杯热水,慢步走桌边,站在王舒婉面前:“他行踪不定,除了这张照片,难道你还有别的线索?现在时机没到,抓他难度很大。”
王舒婉又恢复了神采:“他的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就等着他上钩。”
黄尧文将瓷杯放在王舒婉身前:“复仇者,小丑。扑克牌最大的两张王牌之一。这么多年,他和他儿子都没有联系。现在你这么有把握。”
王舒婉耸耸肩:“他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虽然一直隐藏得很好,可谓滴水不漏。但终究有蛛丝马迹,毕竟他一直在复仇,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他有个儿子的呢?”
“这就是秘密了,当然,以你的聪明程度,不可能发觉不了。只是你不敢肯定,所以需要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现在我给你了,你呢?”
黄尧文抓着王舒婉的手:“我和这个世界一样,世界不会变,我也不会变。”又将王舒婉的手贴在脸上,“复仇者太危险,我建议你不要碰。如果要碰,我们还是先把红衣谜案结案了,再谈这件事吧。”
王舒婉勉强笑了笑:“好,让他多活一段时间,我们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来,抓住狩猎者,是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她端起茶杯,看了看杯身,“这杯子是你用过的吧?”
黄尧文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这次,我们能抓住红衣谜案的狩猎者吗?”
“这也不是我觉得或你觉得,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抓住了狩猎者,你必须协助我们抓住照片上的这个人;如果没抓住他,我请假回家陪你三天。我现在问你,这样安排可以吗?”王舒婉说道。
黄尧文从她话里听出她很有信心,自己心上的石头也就稍稍落下来一些:“三天不够,小别胜新婚,怎么着也要一个礼拜。”
“我怕你到时候起不来,还是三天吧。”王舒婉眼角含春,含情脉脉地看着黄尧文。
陈择秋并没有参与对药店的走访与调查,他始终还是牵挂着在医院的刘薇霜和守候在旁的余言。
重症监护室外,两名警察站着一动不动。余言隔着厚厚的两层玻璃门,看着病床上的刘薇霜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病床边放着心跳监护仪、呼吸机等各种仪器。余言看不见妻子被深埋在被子里的脸,此情此景已经让他泪流满面。他握紧拳头,看着赶到医院的陈择秋:“我不抓住狩猎者,誓不为人!”
陈择秋拥抱了一下余言,眼睛也是通红:“鱼儿,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静下心来想想,该怎么才能找到凶手的踪影。不说别的,我觉得黄局长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公布刘薇霜还活着的消息,引他上钩。”
余言并未反驳,他和白文的观点不谋而合,就是怕打草惊蛇,让狩猎者逃之夭夭。他的眼睛盯着病床上的刘薇霜,没有离开半分,“等她醒来吧。”这是他内心的期盼,也是他给陈择秋的回答。
“现在我们能找到的突破口,也只有这么多,如果从已有的线索中找不到他,也只有兵行险招,不然他会继续藏匿在银都市,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再钻出来。”陈择秋松开自己放在余言肩上的手,“从指挥中心来这里前,我已经让金宇京做技术支持,先定位狩猎者的作案轨迹。我总觉得他提供的另外两个字,应该是暗示了他所在的区域,或者是街道、或者是小区。他的踪迹,会暴露出他常常出现的地点,我相信!”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阵,余言开口对着值守的警察说道:“这么晚了,你们休息去吧。我们来守着就是了。”又看着略显疲惫的陈择秋,“泥鳅,你也累了,还是要休息休息。”
陈择秋摇摇头:“算了,你先休息,我们俩轮班。”
坐在监护室外的凳子上,余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刘薇霜在给自己说再见,梦见柳一朵血肉模糊狰狞着要他赔她的性命;又梦见陈择秋牵着刘薇霜的手在校园里狂奔,还梦见自己被穿着风衣面容模糊的男子捅了一刀……各种杂乱的情节出现在梦中,让他像是被淋湿了一样满身是汗,却又无法从梦魇中醒来。他是在清晨被陈择秋摇醒的,他睁开眼睛,陈择秋双手搭在肩膀上,满脸慌乱地说:“余言,出事了!”
余言赶紧侧头看着重症监护室,两名来接班的警察已经守在门口,监护室内没有想象中忙成一团抢救的医生和护士,刘薇霜安然地躺在病床上。他茫然地望着陈择秋:“出什么事了?他又杀人了吗?”
陈择秋摇摇头:“你岳父岳母被抓了!”说完松开余言的肩膀,指着监护室外从天花板伸下来的电视说,“你看,新闻在播呢。”
电视里正在播报关于刘薇霜父亲严重违纪案的报告,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给予刘薇霜父亲“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对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余言听到这个,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将来的仕途,而是担心刘薇霜醒来后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崩溃。他对着陈择秋说:“泥鳅,这件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决不能让刘薇霜现在就知道了。至少在她恢复过来之前。”
陈择秋慎重地点点头:“你岳父母被立案调查,会不会对你的仕途产生很大的影响?”
余言苦笑着:“总不会株连九族吧?大不了不让我当刑警队长,但我这队长的职务,也是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又自己摆摆头,“算了,这时候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抓到狩猎者,替柳一朵报仇,帮刘薇霜报仇,还银都安宁,才是重中之重。”
陈择秋抿着嘴,咬了咬上嘴唇:“我怕你被愤怒蒙蔽了胡来,我只想对你说,越是在这时候,越要冷静。”
余言从鼻梁上取下眼镜,手揉了揉眼睛:“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出发吧,早一日抓到狩猎者,才会有早一日的安宁。”
回到银都市公安局之前,余言决定先去看柳一朵最后一面,今天是她的追悼会。在车上陈择秋没来由地问了余言一句:“你说将来科技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余言专心致志开着车:“你问这个干什么?”
“指纹、字迹、毛发,现场痕迹,慢慢都是用电脑分析,庞大的数据库,还有天网系统,对每个人的面孔和DNA进行识别。也许哪一天,传统的侦探就会消亡,湮灭在历史和小说里。”陈择秋感叹道。
“你是担心自己会失业吗?”余言说道,“犯罪心理和各种破案术,逻辑分析和证据链条,这些都是电脑所不具备的。警察这个职业,至少在社会还有不安全因素前,不会消失。”
“我只是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在秘案组。像这次对红衣谜案的调查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金宇京和钟筱月他们在主导,他们的分析决定了我们的方向。而我在这里面作用太小了。”陈择秋感叹道。
“你刚进秘案组,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首先,凶手割取的皮肤,也是你分析出来的;其次,凶手的独特气味,也只有你能闻到。如果没有这两点,金宇京和钟筱月他们会毫无方向。”余言回答道,“无论秘案组还是专案组,都是一个整体,没有个人英雄主义,不是吗?”
“你说得也是,像李昌钰那样的神探,也不会是一个人作战,而是一个团队共同协作。”陈择秋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很容易失去自我,你要常常提醒我。”
“谁不是呢?我也希望你能常常让我警惕起来,不要迷失。”余言也叹了口气。
来到银都市殡仪馆柳一朵追悼会现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不少民警在悼念厅内来来往往,为柳一朵献花和鞠躬,悼念厅内摆满了花圈和花篮;自发前来的群众也在门口整齐地排成一排又一排。柳一朵的父母坐在冰棺旁,父亲一直哭着,眼泪不停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母亲脸上难掩悲伤神色,干号着趴在棺材旁,在为柳一朵盖上棺材时,她再也难以支撑下去,晕倒在地。余言和陈择秋强忍住心中的伤感,匆匆走到棺材旁,对着柳一朵的遗体深深鞠了三个躬,赶紧走出悼念厅,站在厅外遥望着。在目送殡仪馆工作人员将柳一朵送往火葬场后,两人才缓步离开。
在车上余言还带着从殡仪馆带出来的悲伤之情,虽然他嘴上不说,但陈择秋已经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陈择秋和柳一朵打交道不多,他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他也曾失去过战友,也体会得到余言这种恨自己没能力保护所有人的心情。
余言和陈择秋刚进到技术鉴定科,眼尖的金宇京早就蹦蹦跳跳朝着两人扑了过来,拉着陈择秋的手走到了电脑面前,指着屏幕上的地图说:“择秋哥哥,你能从地图上看出什么来?”
陈择秋仔细看了看地图,不知所以;余言也凑了过去,对着电脑屏幕瞄了老半天,不知道上面红色、蓝色、黑色的线条是什么意思,整个电脑屏幕上像一个蜘蛛网,线条与线条相互交叉,密密麻麻。钟筱月在一旁打了个呵欠,对着金宇京说:“小金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给你两位‘叔叔’说说你的成果。”
金宇京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红色线条是案发地点的交叉,比较简单,我就不说了;蓝色线条是受害者的日常生活轨迹,稍微复杂点,我也不说了;黑色线条是从第七起和第八起案件中找到的摄像头盲点,这个我也不解释了。”他认真地看了看面前两个人,“几种颜色线条有几个交叉部分,都是几个路口,择秋哥哥你看,这是长乐路,这是五一路,这是战旗路。”
陈择秋顺着金宇京的手看去,确实是几个路口都是三种颜色的线条交叉处。钟筱月也满面笑容:“小金子,接下来该是姐姐我出场了。”她得意地望着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我们之前不是比对了汉字库,发现了‘超市’两个字来自狩猎者的纸条上的‘走’和‘木’字吗?我就猜想,他剩下的两个字,是不是暗示了地点呢?于是我就把这‘占’和‘工’字朝着金宇京分析出来的交叉路口名字比对,这一下子居然被我找到了!”
“是什么路?”余言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对柳一朵遇害的悔意,急不可耐地问。
“战功路。”说出这三个字,钟筱月表情更加得意,“正是北城区大学城理工大学旁的这条路。”说完这句话,她朝着陈择秋说,“你好像忘了,正是你两次给我买小桃酥的好吃一条街旁。回想一下,你说是不是?”
陈择秋突然有些懵,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在他脑海里闪过,那就是“李勇理工爱心超市”的老板李勇,他始终没有将他和黑桃A或是狩猎者联系在一起,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连环杀人案的杀人犯呢?而且怎么可能那么凑巧,自己就遇到了狩猎者呢?但是从目前已有的线索看,李勇也是秃顶,眯缝着的三角眼,年龄和身高似乎和狩猎者差不多。但陈择秋不敢肯定,万一抓错人了呢?他决定将这件事隐瞒起来,自己一个人去调查。余言见到陈择秋发愣,高声说道:“那我们不如去现场调查,看能不能和凶手来个偶遇?顺便给筱月妹妹买椒盐小桃酥回来。”
说不如做,两人立即出发前往银都市理工大学。到了战功路,余言和陈择秋分道扬镳,一人调查一条路,余言负责战功路,陈择秋自然是前往好吃一条街。陈择秋并没有走马观花在每一家小商店和超市里停留,而是直奔李勇的小超市。来到超市门口,他并没有看到李勇,而是一位穿着花棉袄的中年妇女坐在店里挖鼻孔。陈择秋心想不是无巧不成书吗?怎么想要偶遇,却又遇不到呢?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进了店里:“老板,拿包烟。”
客人不多,见到有人买烟,李勇的妻子王桂花揩了揩手,站起身:“您要什么烟?”
“老板呢?我没换过烟,他知道我抽什么烟的。”陈择秋故意问道。
“他不在。我在店里多一些,怎么没见过你?你在哪读书?”王桂花有些警惕。
“哦,我在理工大学教书,教体育的。”陈择秋怕露馅,自己这身材这样子也只适合教体育,“每次来,见到的都是老板,你是老板娘吧?”
王桂花没回话,只问道:“你要什么烟?”
陈择秋这时看见放烟的柜台玻璃上,满是指纹和手印,又想到专案组已经掌握的半枚指纹,便打起了这玻璃的主意,要怎么才能从她手上拿到这块玻璃呢?陈择秋想了想,决定学着第一次遇到李勇时的情形,对面前这位女人来一次故伎重演。
“你这里的烟有假!”陈择秋忽然厉声说道,面上表情也变得狰狞,但心里却是觉得对不起眼前这位看上去面善的妇人。
“怎么可能有假?”王桂花有些心虚,她知道自己店里的烟进货渠道都很正规,但小店常年受到一些敲诈,每次都会是这样的套路。
“我上次抽了,里面有塑料味。”陈择秋大义凛然,假烟有塑料味,还是在当兵时战友给他说的,说假烟有三种,一种是几乎以假乱真,那是良心制假;一种是烧纸的味道,剩下一种是塑料味,那就是在毒害人。
“我的烟都是真的。”王桂花回道,“你把假烟拿过来,我给你换吧。”她想着息事宁人。
陈择秋一拳砸向柜台,玻璃应声而碎,他的手上也是血迹,但他并不在乎玻璃碴扎在手上的刺痛,继续吼道:“你现在就要赔!”
王桂花显然被激怒了,这一块玻璃也要百来块钱:“你是在我手上买的吗?没凭没据不要诬陷人。”
陈择秋自然不愿继续纠缠下去,也就软了下来:“不是,是你老公。我不确定。”他的脸色也柔和许多,“不好意思,把你玻璃砸破了,可能我弄错了。”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赔钱,行吧?”
王桂花也被陈择秋这一百八十度转弯弄得不知所以,接过钱,嘴上说:“如果真是我这里的假烟,你来换嘛。”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把先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陈择秋又用手将打碎落在柜台里面的大块玻璃拿出来,嘴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清理。”
王桂花见到这个年轻人确实是真心诚意,又害怕玻璃扎到自己,在柜台后翻出一个布口袋给他:“玻璃放在口袋里,别扎到自己。”
陈择秋将大块玻璃悉数装进布口袋:“我帮你扔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该发火的,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不好意思。”说完拧着口袋就走出门去。
在和余言会合的路上,陈择秋收到苏苏发来的微信:“我在上海,上海很大。”跟着这句话的,还有一张她在东方明珠塔下的相片。陈择秋问了一句:“你还会回银都吗?”苏苏回道:“等你说话不结巴时,我就回来了。”陈择秋说:“我现在就不结巴。”“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话,就吞吞吐吐呢?”
陈择秋没有继续和苏苏聊天,余言就在前面五十米不到的地方看着他。见到陈择秋左手拧着个布口袋,手上还淌着血,余言有些愕然:“你不会是和狩猎者遇上了吧?”
陈择秋笑了一下:“没遇到,但希望遇到。你呢?有没有什么调查结果?”
“战功路上两家连锁超市,四家小商店我都去看了,一无所获。不过他们说,偶尔看到过秃顶穿风衣的男人,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在这里住。”余言回答着。
两人在回市局的路上,陈择秋才把自己之前的奇遇和猜测给余言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怎么遇见李勇,又怎么怀疑这个人是狩猎者,直至刚刚为了取证拿到玻璃的过程,听得余言一愣一愣:“真有这么凑巧吗?”
“说不准!不说别的,每次都有些凑巧,像是冥冥之中我还真是吃这碗饭的人。”陈择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又期盼李勇是狩猎者又希望他不是,他总觉得这么老实的男人和凶残的杀人连环案凶手完全对不上号。
回到技术鉴定科,余言又把陈择秋发生的事情宣扬了一遍,陈择秋放下口袋:“也不知道这玻璃上会不会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只有麻烦筱月妹妹了。”他看了钟筱月一眼,脸又开始慢慢发烫。
钟筱月听了余言的讲述,对陈择秋有些刮目相看,觉得这个男人还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仅有小聪明小幸运,有时候还真出人意料的露出大智慧来,她也发现了陈择秋手上的伤,赶紧拿出小药箱,对着他的手喷着酒精,又用镊子一块块捏出来玻璃碎片,最后才拿纱布包住整个拳头。陈择秋静静地看着钟筱月为自己包扎完毕,心中对她也增加了一分好感,觉得这女孩业务能力不用说,除了爱怼人外,其实还挺心细的,他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孔,发现她长得还真不难看。
钟筱月自然感觉到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射向自己,她转过头去,看着布口袋,对着表情一直是苦大仇深的余言说:“余大队长,你在旁边干看着干吗?帮忙把玻璃拼起来吧。说不定,还真能靠这些线索抓住狩猎者呢?!”
狩猎者此时在医院外的停车场旁,看着医院住院楼五楼。此前他一大早就来到了西城区医院,按他的估计,余言应该是第一时间将刘薇霜送往就近的医院,在把医院门诊大楼住院大楼全部走个遍后,他在住院楼五楼走廊尽头停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监护室门口站得笔直的两名警察。难道刘薇霜真的没死,被抢救过来了?他想起自己只是急匆匆刺了一刀刘薇霜的尾椎骨,但是如果失血过多,也抢救不回来。狩猎者还是认为这可能是警方故意布的迷魂阵,引鱼上钩。这样想着,他才偷偷溜下楼,站在楼下张望。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像自己一样四处张望的人,也没有其他的巡逻警察,在观察一阵后,狩猎者已经确定刘薇霜确实没有被自己杀死,他后悔没有在她脖子上补上一刀——如果没有那名女警打乱计划,或是余言及时赶到,他还是会按照以往在她们身上划上20多刀,最后一刀割喉致命。他混在人群里来回走动着:我是不是要再杀她一次?但是她如果醒来了,我的样貌也就曝光了!如果她还在昏迷中,我可以趁着警察不注意的时候,扯掉她的呼吸器。但是这样做太危险,或许我应该早点脱身,等风平浪静后,再将这个猎物杀死。
狩猎者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是留还是逃?留下是要将刘薇霜杀人灭口,还是转杀另外已经锁定的目标;逃要逃到哪儿去,需不需要改头换面?此时的情形是他一直没有料到的,他有些慌乱,但还是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镇定:警方没有发布新的通缉令,证明自己还没有暴露,也就是说他们也在等刘薇霜醒来。如果现在趁机杀掉刘薇霜,自己就是安全的。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再次上楼,观察起重症监护室门口的两名警察,等待着时机。
狩猎者并不知道,专案组正在一步步发现他,锁定他,每一个调查都在指向和锁定他。带着郑不愧连夜赶到心理模拟画像专家胡明处的钟明已经传回来两张新的画像,一张是之前三张画像重叠后得出的新相貌,另一张则是根据钟明带过去的所有线索重新画出的像。画像被钟明直接传给了黄尧文,黄尧文和王舒婉一起看着传真机上的画像,觉得有些奇怪:这张脸太普通,太平庸,如果走在大街上,这样的面孔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哪怕他是秃顶穿风衣。而把两张画像放在一起后,王舒婉感叹道:“这两张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神采,一个有神,一个无神。”
“也就是说,这次不仅是心理对得上,连面孔也对上了。”黄尧文说,“那我们现在就发布通缉令?”
“你也不怕他闻风而逃?”王舒婉平静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如果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部都没有新的调查进展,你再发布通缉令也不迟。”
“嗯,要相信自己的同志。”黄尧文看看表,“我再给他们一个下午的时间,如果能有新突破,或者能锁定犯罪嫌疑人,就暂时不发布通缉令;如果没有,只能逼狩猎者现身。”
各组的调查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余言守在技术鉴定科,许方负责调查药店,白文负责在调查医院,李爱国负责在派出所核对高血压病人居住信息,白文则守在北城区公安局调看北城区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档案,只有陈择秋,站在技术鉴定科外面接电话。
电话是来自于福利院院长,陈择秋有些惊讶,院长从来没给自己打过电话,包括自己当兵这么多年,回到银都这么多天,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兴致?莫不是福利院重修有望?之前陈择秋捐款时,院长说福利院还有些缺口。等他接通电话后,院长第一句话却是:“择秋,你爸出现了!”
陈择秋表情木了快一分钟,他看了看余言,对他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说完就蹭蹭蹭走出门外,这才小声说道,“他回断头港了?”
“不,他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院长回答。
“他有没有说自己在哪里?”
“没有,他只是问你是不是回银都了。”
“他电话号码多少?你告诉我,我联系他。”
“没用,我打回去就是停机,应该一次性手机卡,临时电话号码。”
“也是,他还是杀人犯。那他有没有问我的电话。”
“有的,他说会联系你。”
“如果他下次打电话给你,不要给他说别的,院长您就告诉他,他杀了我妈,我不会原谅他。”陈择秋愤怒地说,但心里还是希望能找到父亲,他一直不相信是他亲手杀死了母亲。
“有机会你自己和他说。他说,会去找你。”院长说道,“择秋,你要冷静,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就在银都市,不过他是通缉犯,不方便露面。你要等着。”
“好!”在得到陈择秋这个回答后,院长这才挂断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陈择秋拿着电话的手没有放下,父亲在他心里一直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但现在突然冒出来,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父亲真是杀人犯,我该怎么面对他?是见到后当没有见到,还是将他送进公安局领取赏金?如果父亲不是杀人犯,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自己澄清清白,而且不来找我,偏偏这个时候找到我——难道他知道我是秘案组的人,希望借我的手帮他洗脱冤情吗?
陈择秋正左思右想左右为难时,余言也走了出来,拿出一根烟点在嘴上:“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陈择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余言知道陈择秋闻不得烟味,自己也主动后退了几步,烟却一直拿在手上,没有再放进嘴里,这才说道:“泥鳅,刚刚医院来电话了,说刘薇霜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要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他的脸上难掩喜悦之情。
“鱼儿,那是好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陈择秋说道。
余言看出来面前的老同学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泥鳅,遇到烦心事了?我跟你说,我觉得钟筱月对你有意思,你不把握机会?”刘薇霜的情况好转,让余言又变成了那个可以和陈择秋开玩笑的余言。
“就她,那么爱怼人,从没拿正眼看我?你看走眼了吧。”陈择秋回答,他并不想将父亲已经露面的消息现在就告诉余言,毕竟陈宇峰还是通缉犯;如果自己真能见到父亲,他会在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定他杀了母亲后,亲手将他送到公安局。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看你们两个真有戏。”余言又悠然吸了一口,可以看出他的心情还不错,“不信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将烟头朝地上一扔,用脚踩熄掉,搂着陈择秋的肩膀,“走吧,去开会。”
各路人马再次汇集到了指挥中心,进行调查的李爱国四人也带着好消息回来,黄尧文已经料定这次可以基本锁定犯罪嫌疑人。
黄尧文首先拿出钟明传真回来的两张画像展示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这是这张大屏幕第一次被启用,他一手把着装满茶水的保温杯,一手指着屏幕说道:“这是心理画像专家根据我们搜集的狩猎者面貌特征再次画出的像,这两张画像大同小异,但一个是心理一个是外貌,这么说吧,比对结果虽然不是百分百,但应该可以锁定这就是犯罪嫌疑人本尊。”
陈择秋看见两张画像,面上大惊失色:这不正是理工李勇爱心超市的老板李勇吗?难道他真是狩猎者?只听黄尧文继续说:“我们核对了系统的人口信息库,比对出来的是这个人。”大屏幕上展示出来一张身份证,上面写道:“姓名 赵立勇[前文提到狩猎者有个假身份证……不是这个吧?],性别 男,民族 汉,出生1970年7月11日,住址 银都市索县凼水镇永兰村9组 。”黄尧文将赵立勇的信息念出来时,陈择秋这才松了口气,是赵立勇不是李勇,也许只是面貌相似而已,他又抬头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确实和李勇有些区别,比如李勇的下巴没那么圆,眼睛也没那么像规则的三角形。
黄尧文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过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完全95%能符合特征的人。当然,赵立勇是不是狩猎者,我们还需要找到他。”他声音低了下来,“我联系了凼水镇派出所,赵立勇常年在外打工,过去十年仅回去过两次,所以找到他的难度比较大。这么说吧,现在一切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李爱国代表外勤小组,手上拿着一厚叠纸:“呵呵,腿都跑断了,真累。这是我们找到的四份名单,一份是医院的高血压病人就诊名单和刷医保卡在药店购高血压药的医保病人名单,一份是派出所流动人口登记名单,还有一份是派出所提供的日常巡逻知道的不完全秃顶人员名单。”说完嘿嘿一笑,“最后一份名单来之不易,都是一个个派出所干警手写的。”他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不无得意地说,“我们也用这三份名单交叉比对,符合特征的人,只有四个,分别是杨兆田、李勇、罗小强、梁木科。很遗憾,没有一个人叫赵立勇。呵呵,我觉得凶手应该在他们中间,可以对这四个人分别展开调查。”
王舒婉等着各人说完后说道:“这个时候,我们秘案组本不该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显得干涉了公安机关办案了。但是我还是说两句,我个人觉得,不一定是赵立勇。”这句话说出来,全场哗然,她罕见地在除了黄尧文之外的人面前露出一丝微笑,“赵立勇只是个名字,也许他已经改头换面,也许他一直都不叫赵立勇,或者是李勇呢?当然,我是顺着你们的话说。我现在问你们,如果不是赵立勇,你们还要一条黑路走到底吗?”
王舒婉这句话让陈择秋如同醍醐灌顶,他觉得无论李勇是不是狩猎者,此时都应该是有嫌疑的,包括李爱国他们的调查,其实也在一方面佐证了李勇的嫌疑其实还挺深。陈择秋仔细想了想李勇的妻子说的话,也在证实他并不常待在店里,也就是说他有跟踪和作案的时间。陈择秋觉得是时候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于是说道:“我觉得李勇有嫌疑!”他一五一十讲述了自己两次到李勇店里的所有细节,尤其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方便面、烟、辣条和那股奇怪的味道,这和他在张妮洗头店里闻到的味道有部分相同。
陈择秋说的时候,余言也在对他的话语逐一分析着,不仅是余言,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凑巧。当他的话音刚落,余言迫不及待地接着说:“就哪怕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还是不能够直接实施抓捕,一没有直接的人证,二缺乏关键的物证,三仅靠口供和推断将来在法庭上很容易被辩护律师推翻。”
黄尧文为余言又恢复了理智,智商再次上线而赞叹:“是的,我们还需要确认证据,要办就办成铁案,不能给狩猎者以翻案的机会,一旦翻案,这辈子恐怕都抓不到他。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刘薇霜,只有她才知道赵立勇是不是李勇。”
“不,还有一个希望,就是指纹。”余言说道,“半枚指纹是最关键的,现在钟筱月正在对指纹进行分析,那是陈择秋从李勇的超市里带过来的玻璃,我相信那上面的指纹会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找到答案了!”钟筱月的声音传过来,她出现在指挥中心大门口,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金宇京,她边走向会议桌边拿着手上用塑料袋装着的一片玻璃说,“这玻璃上,满是犯罪嫌疑人的指纹,陈择秋说这是超市老板柜台上的玻璃,我们从上面提取了121枚指纹,其中有两枚大拇指指纹出现得最频繁,不出所料应该是店主和店员的,其中一枚和红衣谜案汪雪一案中提取的半枚指纹完全吻合。但是现在还需要确定那就是犯罪嫌疑人的指纹。你说是不是?”她说出这句口头禅时,眼神不像以往一样看向余言,而是对陈择秋投去有深意的一眼。
钟筱月这番话,让确定李勇就是狩猎者落下实锤,在场有两个人不约而同悄然流下眼泪,正是失去爱妻的李爱国和失去女友的陆浩然,他二人想到自己的挚爱遇害,如今真凶抓捕在即,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将李勇绳之以法。旁人看着这两个人,虽然懂得他们此刻的情绪,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好!”黄尧文看到李爱国在擦拭眼角的泪水,猛地一拍桌子,这让所有人都吓得一跳,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他大声说道,“立即展开抓捕行动!”他拿起电话,给北城区公安局简单说明了整个事情,然后对在座的人说:“走,我们一起去现场。”
王舒婉摆摆手:“我们就不去了,分析案情找到真凶是秘案组的事,抓捕的事我们掺和不上。秘案组的,咱们也该回去了。”说完又对着黄尧文和余言分别看了看,“黄局、余队,赏金的事,还请放在心上。我现在问你们,我们有资格得到悬赏吗?哪怕不是全部。”
陈择秋却没有跟着站起身,还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王秘,我想,我是否能请求,参加抓捕行动。我想看着李勇真的承认自己就是黑桃A,就是狩猎者。”
王舒婉知道陈择秋确实不死心,换谁也不会相信事情就是这么巧,也就没有勉强他跟着回去,但还是望着黄尧文:“黄局,你批准吗?”
黄尧文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走吧!不过你要自己保证安全,你不是警察,我们可没有配枪和防弹衣给你。”李爱国和陆浩然也离开了座椅,收拾住自己的心情,跟在了黄尧文一行人的后面。
鸣着警笛闪着警灯,五辆车载着全副武装的公安民警来到银都理工大学战功路旁的好吃一条街,街头街尾都已经扯上了警戒线,若干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将街面团团包围,理工李勇爱心超市门口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拿着防爆盾的警察,警察外面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这个超市的老板很可能就是红衣谜案的真凶。
王桂花依旧坐在柜台旁,柜台上的是空的,很显然玻璃没有能及时换上去。接到市局通知后,北城区公安局早已安排便衣赶到现场,准备盯紧犯罪嫌疑人,等待市局大队人马到场,一举抓获狩猎者。谁知道却扑了个空,四名便衣找遍好吃一条街,没有发现李勇的任何踪迹。黄尧文和五车干警在路上就已经知晓情况,但还是赶了过来,就怕狩猎者躲藏在街道某处,所以也将整条街及附近交通主干道悉数封锁。黄尧文带队赶到现场时,一名民警正在讯问李勇的妻子王桂花:“知不知道你老公在哪里?”
“不知道,他从来没让我知道过。”王桂花眼睛里冒着泪花,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警察蜂拥而至,让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她吓了一大跳。她并不知道,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丈夫,就是让银都市民一度害怕的杀人恶魔,杀人拼图案的凶手。
“知不知道你丈夫犯了什么罪?”民警继续问。
“我哪知道,你们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啊!”王桂花心疼地看着超市里四五名警察将货架上的物品一样样打开,“你们找什么啊?那都是我花钱进过来的货啊!”
“你放心,我们找到证据了,这些货都会赔给你,现在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民警盯着王桂花的眼睛,“你老公有什么朋友或亲人?”
在黄尧文的带领下,余言、李爱国、陆浩然、钟筱月被一群武警簇拥着走向超市。人群中不断有人朝着这群警察喊道:“喂,喂,发生什么事了?”陈择秋下意识地朝着人群看去,大概这条街所有的人都挤在了路面上,只是缺少了一个人,那就是喜欢穿红裙子的苏苏,她在上海过得好吗?也会开一家名叫“吃酥少女”的店子吗?钟筱月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吃酥少女的店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陈择秋真受不了钟筱月吐气如兰的温柔样,他的嘴再次笨拙起来:“你你你吃了这么久的酥,居然不知道谁谁谁做的。她店子就在楼上,不过你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我吃猪肉还要知道杀猪的屠夫是谁吗?你不会是不想再给我买酥饼了吧?你真没良心,好了伤疤忘了痛,陈择秋,我下次再也不帮你了!”钟筱月又开始怼陈择秋,他只能选择闷声不说话。
到了小超市门口,北城公安局副局长已经等着,对着黄尧文敬了个礼:“报告,犯罪嫌疑人不在这里,行踪未能确定。”
“他有没有手机,对他手机定位没有?”黄尧文问道。
“刚刚才定位准,信号显示犯罪嫌疑人在西城区医院附近。”副局长恭恭敬敬地回答。
“西城区医院?”余言一听,赶紧转过身,抓着陈择秋就往回走,“他这是要再次刺杀刘薇霜!”
陈择秋一把拉住余言:“鱼儿,不急,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就好。”余言这才冷静地停下脚,给西坡派出所所长朱含光打了个电话:“朱所,我想确认一下,我妻子是否安全?”
朱含光爽朗的声音传过来:“今晚我亲自值守弟媳妇,你放心,保证安全。”
“狩猎者就在附近,你一定要寸步不离,我老婆的性命真交道你手上了。”余言说完,挂掉电话,又回到小超市门口。
黄尧文正在布置西城区公安局根据手机定位进行排查,看见余言返回,这才说:“做大事,不要慌张,有人保护着。这么说吧,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抓捕凶手。”说完,又对身边的一个扛着摄像机穿着警服的宣传科干事说,“你们宣传科立即将新的通缉令发布出去,电视、报纸、网络,有必要还张贴户外,我要让全银都所有人都看到李勇的脸。”
狩猎者李勇此时并不在西城区医院,他在医院等候了一天,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临到要走的时候,他的心跳忽然很快,这让他隐约感到危险将至:莫非他们真的找到我了?他们是凭什么找到我的呢?走出医院时,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他们如果找到我,首先会通过手机定位发现我。想到这里,他立即拿出手机,走到垃圾箱旁,将要把手机扔到垃圾箱里时,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王桂花”三个字。这让他更加确定,警方已经锁定了自己,因为妻子王桂花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他毫不犹豫地把手机扔进了垃圾箱,走进茫茫的夜色中。
此时理工李勇爱心超市的小空间已经成为银都市公安局红衣谜案专案组的临时指挥所。陈择秋发挥着“嗅觉神探”的功能,在小超市里仔细闻着李勇可能留下的气味,但是现场已经被搜寻了一遍,加上超市里各种货物、食品的气味,这让他很难分辨;钟筱月则将其他民警赶了出去,戴上口罩和手套,对现场的所有证物进行清理归类;李爱国和陆浩然暂时没有被安排别的事情,等在黄尧文旁边,随时接受新的指示和命令;黄尧文坐在柜台边,一个个电话打给相关部门:
“刘总编,报纸什么时候印出来,你们能早点吗?半夜两点有点迟。”
“陈主任,电视台能播放紧急通知吗?你要是明天播出,犯罪嫌疑人早就跑出银都了。”
“汤局长,我个人意见还是全城戒备,所有车站码头,收费站全部都要布置警力,我们必须撒下天罗地网。你也知道,这个人很狡猾,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必须重拳出击。”
“张队长,我知道我没有权限调用天网系统,但事出紧急,我还是希望您能特事特办。我知道,刘书记被立案调查,这不赵书记还在坐镇吗?好,我给赵书记打电话。”
“赵书记,我就这个请求,我知道不合程序,天网系统不是万能的,但是能让我们如虎添翼。这么说吧,您就打一个电话,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您这边给安全局那边也打个招呼,我需要调看全市所有的交通、公交、银行、社区、医院摄像头,我这边有技术人员。是的,人像追踪,现在越快找到越好,迟了他就跑了。”
一个个电话全部打完,已经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黄尧文终于在得到各方许可的情况下,让在技术鉴定科的金宇京接上了天网系统。金宇京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他不停地敲打着键盘,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成千上万个摄像头实时监控出现在他的屏幕上,又逐个消失,他知道这时候需要抢时间,可技术鉴定科的电脑运行实在有些缓慢,这极大地延缓了他的工作进度:动态比对人像,跟踪人像,这都需要时间。尽管金宇京想到的是从战功路的摄像头看起,但仅战功路的23个摄像头就足够他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得知李勇的手机信号在西城区医院附近后,他又同时运行了西城区医院和周围的30多个摄像头,这已经是技术鉴定科电脑的极致,此时电脑屏幕的画面已经显出疲态,不如之前那般画面切换自如,摄像头里的镜头已经是在助逐帧显示。金宇京愈发紧张,他生怕因为自己或者电脑的失误,让李勇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天是记者节,媒体记者很多都出去庆祝,所以现场居然破天荒没有记者来报道;如果大家都知道十五年的红衣谜案今天终于找到了真凶,恐怕全部会蜂拥而至吧?但只是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离抓捕真凶还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也许就在今晚能得以跨越,也许还要等待。
西城区公安局很快根据信号找到了李勇丢下的手机,这既在黄尧文的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黄尧文甚至一度怀疑狩猎者在警察系统内部安插有内线,就像叶志高一样奉他为师。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是相信李勇这个人有一种对危险的第六感。如果他能预测到警方的每一步,那我们是不是也能推测他的下一步呢?黄尧文想到这个,把余言和陈择秋叫到跟前:“你们说,李勇会去哪?”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的判断是,他会铤而走险留在银都市,等警方的行动结束或告一段落,再趁机逃跑。”余言说道。
“他会去见他的女儿。王桂花不是说他们的女儿离家出走已经十年了吗?那毕竟是他的骨肉,如果亡命天涯,怎么着也要见自己的至亲一面,人世间最割舍不掉的是血脉亲情,尤其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陈择秋联想到自己的父亲,销声匿迹这么久,最后依然是冒着风险联系自己,这是做父母的心,天理伦常逃不脱的命运。
“如果他在银都市隐身,还真不好抓;如果真如你说的,他会去见自己的女儿,那就好布网了。”黄尧文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个人,“现在是大动干戈全面布控,如果收得太紧,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这么说吧,现在我们得故意制造漏洞,留个套子让李勇进去钻,如果他真会按照我们的部署往下走。”
黄尧文立即让陆浩然从王桂花口中了解到李勇的女儿李婷的情况:李婷现在在华西市,而银都市没有直达华西市的飞机或是火车,只有在东城区汽车总站才有长途车到达,最晚一班是深夜23点半。黄尧文看了看时间,现在是22时:“还有一个半小时,陈择秋,只有你和李勇有过交道,你和余言赶往汽车总站;余言,尽量活捉,如果反抗,就地正法。”李爱国站在一旁,期盼的眼神看着黄尧文:“黄局,我也跟着去吧?呵呵,我年纪虽然大,但还是能打能跑。”此时他不愿意错过亲手抓住凶手的机会。
黄尧文不是没考虑过让李爱国和余言一起,但顾及到他年岁过大体力跟不上,如果正面遭遇李勇,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再者李爱国的妻子胡元春遇害,他也害怕他一时冲动,遇见犯罪嫌疑人立马拔枪相向——他从心里还是希望能活捉李勇,让他亲口承认红衣谜案的八起案件都是他所为,或许还能挖到更多的犯罪事实。他拒绝了李爱国的请求,对着余言说:“还愣着干吗,快去,时间不等人!”
这次余言将钥匙交到了陈择秋手里,陈择秋开车是出了名的快,已经让余言感受过一次,这次更是风驰电掣,不到20分钟便从西城区城郊驶向了东城区城郊的车站。车站里灯火通明,坐车的人却寥寥无几,白天短途车发车频繁,人倒是多;到了晚间只有长途车,坐车的人自然就不多。
余言和陈择秋来到候车大厅,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李勇的踪影,两人便躲在角落里,余言问道:“你觉得李勇会不会也躲在暗处观察我们?”
“也有可能,但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即使他想得比我们前。”陈择秋脸上是自信二字。
“泥鳅,我们兵分两路,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站里的监控中心看着,一旦发现他,我们互相通知。”余言说道。
“好,只是你不一定认识他。”陈择秋回答着。
“我记着他的特征,有可疑对象就告诉你。”说完伸出手掌,两人像读书时一样,猛击了一下掌,陈择秋继续留在了原地,而余言走出候车大厅,向着车站调度室走去。
两人各守一处,等了快十五分钟,陈择秋的手机响起,微信里余言一条语音:“三点钟方向,你确定一下。”
陈择秋看向余言所指的人,一名身穿风衣的男子走了过去,他看见他的侧脸,有些圆乎乎,再看背影虎背熊腰,确定这不是李勇,便回了一句语音:“不是所有的风衣男都是黑桃A。”
说也奇怪,再等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开往华西市的卧铺车即将发车,却再连一个穿风衣的男人都见不到,更何况李勇的影子。陈择秋觉得事有蹊跷,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露出破绽,想了一会儿才给余言打了个电话:“鱼儿,李勇不会在这里出现,他知道有监控会拍到他,而且进到车站肯定有去无回。”
“那他会在哪儿?”余言问道,“难道他不打算去看自己女儿?”
“他逃亡的第一站,肯定是华西市,如果不是,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陈择秋回答,“他不一定会在这里上车,也许在车站外,也许在别的地方。”
“不是站外不许拉客吗?”余言看着监控屏幕上一块蓝色的牌子念道。
“出了站,谁知道呢?”陈择秋回答着,他眼睛盯着停车坪,坪上一辆玻璃前贴着“银都-华西”字样的大巴车正在发动,“余言,我先上车,你开车跟上来。”说完,陈择秋电话都来不及按掉,拿着手机就朝大巴车冲刺过去。
这次陈择秋真算在了李勇前面,不出他所料,李勇在从西城区医院离开后,便坐上了公交来到东城区城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车站,因为他确实害怕被在车站里堵住。他在车站前一站下了车,然后步行到了高速公路旁。李勇知道,开往华西市的车,会在高速公路一公里处的收费站前停下,会在五公里处的加油站再停一次加油,他在这两个地点间选择,最后决定在加油站等这辆长途大巴,毕竟收费站前应该已经遍布警察。李勇坐上一辆的士,他并没有直接走高速公路,如果已经被警方发现身份,走高速公路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司机走国道停在了加油站附近,这一路并未遇到任何路障或是警察设卡检查,而在前面不远处,就是警方在国道上布下的第一道关卡。李勇再次佩服起自己的运气和判断力,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从国道翻进高速公路,走到加油站,等候前往华西市的大巴车。
陈择秋躺在大巴车靠驾驶室的卧铺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开得异常缓慢,在这深夜里,看不见窗外的风景,只听得见满车的鼾声。整个车内,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醒着,他斜躺着,看着车内的过道,盘算着如果车到加油站,他该不该跳下去,在车旁边守候。但从之前保护刘薇霜时,他已经得知李勇发现了自己,甚至可能知道他的身份。这样下去可能会面临身份暴露的问题,他朝着车后窗看去,模糊的后窗外,隐约有灯闪烁。他这才想到,之前急匆匆地赶到车站时,警灯一直闪着,赶紧给余言打了个电话,小声告诉他:“灯还亮着。”余言赶紧把警灯关掉,甚至让自己车的前后灯全部熄灭,他的车已经在黑夜里隐形。
车终于到了加油站,陈择秋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几乎也要睡着,但车一停下来,他立刻就醒来了,将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车门。司机下了车,从驾驶室走了出去,陈择秋看到他的车钥匙没拔下来,只是熄火:如果这时候李勇假扮司机,坐进驾驶室,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陈择秋并不担心这点,他只是心里有种感觉:李勇不会出现。但旋即又生出另一种感觉:他就在附近。
李勇确实就在附近,如果仔细计算,他和陈择秋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他就是加油站旁的厕所里,准确地说,他在厕所旁的洗脸池边,一遍又一遍拧开水龙头又关掉水龙头做着洗手的动作,眼睛却没有盯着水龙头,只看着车前贴着“银都—华西”字样的长途卧铺车。李勇抑制住自己想要上这辆车的冲动,他必须排除掉一切危险:车上是否有警察;车后是否有警察尾随;坐上这辆车是否能逃避银都境内所有关卡。他在等,等司机习惯性地下车去趟洗手间,司机果然从车上下来,神色有些慌张,走进卫生间后,他听到了他大声说着:“我没有参与非法集资,我赚的都是血汗钱。”从这句话,他判断出他可能卷入了某种私事里,所以面色一直不太好。整辆车只有司机一人下车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跟随其后,李勇基本判定车里并没有警察,那么是否有警察尾随在后面呢?正想着,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大巴车后面,车牌显示那正是银都市刑警队长余言的座驾,他赶紧离开了洗手池。
等到大巴车即将发动,都没有见到除司机以外的任何人上车,眼见司机拿着钥匙扭动时,陈择秋赶紧说了句:“慢点开。”司机很不耐烦地回答:“你还要等人吗?”“是,有一个朋友要上车,再等等。”司机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也就没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乘客,将车开出了加油站。陈择秋心道不妙,想着是不是余言的车跟得太紧,按照狩猎者对警方的了解,余言的车自然是了然于心。千算万算不如天算,陈择秋心中一紧,大概李勇见到了余言,不会再露面,而是逃之夭夭吧?
必须改变战略,余言和陈择秋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后悔自己不该开着狩猎者熟悉的车出现,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余言关上车窗,给陈择秋打了个电话,两人都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话:“暴露了!目标应该还在加油站。”
“夜里他去不了哪,要翻过高速公路,才能到国道。”
“国道前设了路障,我要黄局长安排在后面设路障,再带着警犬一寸寸翻。”
“我暂时不下车,跟到华西市再回来。说不定他不在这个加油站,而是下一个。”
“就这样,分头行动。”
陈择秋继续在大巴车上躺着,余言则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加油站的前坪上,他的眼睛四处扫射着,盯着一切出现在面前的人。加油站除了偶尔停留的私家车,也就只剩下工作人员。白色的灯光和昏黄的路灯相互交映着,更把这冬天的气候衬托得寒冷。
很快东城区二十名民警和武警以及两头警犬赶到了加油站,余言简单的部署了一遍,二十人两人一组四处分散开来,展开了搜寻工作。加油站的超市、工作人员工作间、厕所、油库、前坪,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始终没发现李勇的踪迹。倒是警犬,扯着两名警员,向着高速公路跑着。余言看出了端倪,立马又给陈择秋打了个电话:“择秋,他在加油站出现过!不过,我不确定他是沿着高速公路跑了,警犬还在追踪。”
“他没有上车,但是他是不是已经在车上了呢?那我是否要这辆车停下来?还是我们在华西市会合?”陈择秋问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通知华西警方,在车到了之后,对车里车外展开搜查。”余言回答。
李勇在加油站等着开往华西市的车,却不见踪影,事情变得不可思议。陈择秋心想,假如我是狩猎者,我会怎么做?他将自己与李勇的心理融为一体,一步步推演着他的心思:我看见了余言的车,于是躲了起来,或者向国道走——对,我没来由会在高速公路上逃跑,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目标——高速公路上连摩托车都不让上,何况是行人。那我会怎么做?陈择秋忽然灵光一闪:我会趁人不注意,躲进行李仓。行李仓在车的下方,很容易打开,里面空间也很大,藏一个人不是问题。如果藏身行李仓,下一次停车,就可以从里面钻出来,而不用坐到华西市的汽车站。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就需要让司机停车。这样想着,陈择秋赶紧对司机喊了一声:“停车!”
这一声喊得极大,连躲在行李仓中李勇都听到。他原本是想着躲在这里面,在华西市的收费站或者进入华西市后找机会下车。他一心祈祷这个喊下车的人只是想上个厕所或者是别的,只要不打开行李仓,自己就是安全的。他的手放在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出来,捏在手中。
过了一阵,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行李仓亮出一道缝,李勇的匕首捏得更紧,他的眼睛直盯着前方,一刻也未曾松懈。等到行李仓完全打开后,他一下子从里面窜了出来,对着对面的人就是一刀,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11月9日,凌晨1时13分,微微有细雨。
卧铺车行李仓打开时,陈择秋闻到了药味和酒味,掺杂着泡面的味道以及其他熟悉的味道,他已经确定李勇就躲在里面。当借着高速路上暗淡的灯光看见一道白光袭来时,陈择秋下意识躲闪开,大巴车司机却应声而倒。
一道黑影闪了出来,陈择秋迟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司机,司机的肩膀下殷红一片,他喊了一声:“谁来看看司机。”脚上跟着黑影的方向疾速奔跑。
高速公路上,一前一后两道影子快速向前移动着;大巴车停在一旁,有被陈择秋声音唤醒的人,走出打开的车门,看见司机倒在地上,拿了把伞帮着遮风挡雨,又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也有懂得急救的乘客,拿出自己的衣服,压在了司机的伤口上。
陈择秋毕竟是当兵多年,论起奔跑的速度远超李勇,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时候,李勇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手上拿着匕首,对着陈择秋。陈择秋也摆出架势,准备迎战。
第一刀刺向陈择秋的胸口,他用胳膊一挡,刀擦过胳膊而去,将他的衣服挑破;
第二刀刺向了陈择秋的脖子,他低下头,一个扫堂腿,把李勇扫翻在地;
李勇迅速滚向一旁,又站起身来:“你是谁?”
“甭管我是谁,把刀放下,跟我回银都。”陈择秋不想废话。
李勇冲了上来,第三刀对准陈择秋的心脏,陈择秋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胳膊肘用力朝手腕一顿,刀掉在了地上。他再一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李勇的两条胳膊脱臼了。
李勇也放弃了反抗,对着陈择秋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是警察,没权利抓我。”
“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一个关心社会的公民,为什么不能抓你?”
“我没有杀人,我不过是蹭车坐。”
“你还在心存侥幸,我不和你废话,先跟我回银都了再说。”说完,陈择秋将李勇的胳膊反过来扭在背上,带回了卧铺车旁。
司机被刺到了肩膀,所幸刀没有刺进心脏,暂时无碍。车上睡着的人都站在路边,看着陈择秋扭着一个人走过来,议论纷纷:“这个人是谁啊?”“他是不是和司机有仇?”没有人能将面前这个秃顶男人和震惊银都市的杀人拼图案联系在一起。
陈择秋将李勇带上车,让他坐在卧铺车的下铺,自己则守在旁边。李勇已经放弃了反抗,他冷冷地看着陈择秋:“你把我放了吧?”
陈择秋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你抓我我也不会认。”李勇胸有成竹。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杀了那么多女人,她们都看着呢。”陈择秋自信地说。
“不要污蔑我,我就是捅了司机一刀,我愿意赔钱。”李勇并不会承认。
陈择秋凑近李勇,再次闻了一下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方便面、辣条、酒和药的奇怪味道就在鼻子前,他确定面前这名其貌不扬的男子就是自诩为狩猎者的那个人:“你身上的味道证明了一切。”透过被细雨打湿的车窗,看到外面灯光闪烁,不出意外,应该是银都市公安局赶到了。果然,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走进车厢,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刑警支队长余言。
余言走上车表情愤怒,他的双拳捏得非常紧,但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拳头不要砸向面前这张看上去平淡无奇老实巴交的脸。陈择秋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从他手上拿过手铐,戴在李勇手上。余言问道:“就是他?”陈择秋点点头,余言冷哼了一声,抓住李勇的双手将他带下了车。
警车呼啸而去,余言听着警笛的声音,觉得这声音似乎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将李勇带回银都市公安局审讯室,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在提取了李勇的指纹、DNA和鞋印后,审讯室内,余言和李勇平静地面对面坐着。
“姓名?”
“李勇。”
“籍贯?”
“银都市。”
“年龄?”
“50岁。”
“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不知道。”
余言将八起案件的受害者照片依次摆出来,李勇看了两眼:“这些人是谁?我都不认识。”余言表情严肃,透过眼镜片射出的眼神让李勇不寒而栗:“这些,都是你杀死的人。”李勇闭上嘴,不发一言。任凭余言如何询问,李勇都不开口。两个小时后,余言走了出来,对着在场等待的人摇摇头。李爱国气愤地说道:“呵呵!他是打死不认罪吗?我打死他算了,也是替我老婆报仇!”
“要我换我进去试试?我看,我能行!”陆浩然主动请缨。
“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钟筱月比对他留下的半枚指纹可以坐实他就是狩猎者,但我要他自己开口。”
“但是如果那半枚指纹不是他的呢?那不是让他逍遥法外了?”陈择秋问道。
“可以这么说,现在一来我们还没找到作案工具,二是这个人反侦查能力很强。我很担心的是,那半枚指纹也许是他故意留下的,很可能并不是他的。也就是说,如果出现极端情况,他自己不开口,便证明不了红衣谜案的受害者都是他所为。”余言摇摇头,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
“如果没有其她证据证明,我们不会真的就放他走吧?”陈择秋问。
“有这个可能。”余言回道。
“我记得在红衣谜案的卷宗里,提到凶手喜欢将受害者摆成大字,对吧?”陈择秋突然想到什么,问着余言。
“这与现在审讯有关系吗?”余言有些不解。
“凶手对死者刺出的刀伤都是奇数,对吧?”陈择秋继续问道。
“是的,钟教授判断他有数字恐惧症。”余言回答着,他能听出来陈择秋可能有方法让李勇开口。
“如果他只是对数字敏感呢?或者说他有数字强迫症,我记得他刺向死者的刀都是有顺序的,对吧?”陈择秋想到这里,小声说道,“不说别的,鱼儿,我觉得可以从照片下手。”
余言再次走进了审讯室,他又拿出所有死者的现场照片,将照片贴在审讯室的展示板上,然后将第二起案件的照片放在最后,第三起案件的照片放在第一位,顺序简单的打乱了一下,照片杂乱地排在板子上。余言将展示板放在自己身后,他坐在李勇对面,将他的手铐卸了下来。
“十五年前,银都国营棉纺厂宿舍,汪雪是第一个被你杀的女性吧?”余言盯着李勇。
“我不认识,我连鸡都不敢杀,杀人的事我没做过。”李勇看着余言身后的照片展示板,表情有些慌张。
“2007年,银都市公安局家属小区,刑警李爱国的妻子胡元春,你见过吗?”余言继续问道。
“我只认识我们商店旁的人。别人我都不认识。”李勇回答道,他的眼睛再次扫过照片。
“2008年你才在理工大学开小超市,在这之前你在哪儿?”余言视而不见,继续问道。
李勇没有继续回答,余言把八起案件的案发过程一件件说出来,李勇边听边开始坐立不安,等到余言说:“第九起案件,我的妻子刘薇霜,你见过吗?”
李勇看着展示板上凌乱的照片,忽然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窜到余言身后,拿着照片重新摆放起来:“你摆错了,这个女人是第一个,你怎么放在第二个;还有这个,她是第二个,不是最后一个。”
余言转过头去,看着李勇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照片,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的呢?”
李勇脸上一惊,脚已经不听使唤,瘫软下来。余言知道,陈择秋的计策起效了,将李勇从地上提了起来,重新给他戴上手铐:“这下,你该自己说了吧?我该叫你赵立勇,还是李勇?”
“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还可以叫我狩猎者,也可以叫我黑桃A。”
“那你杀的那些人呢?她们可不是一个名字!”余言说。
“我告诉你,我杀的每一个人,她们都是怎么死的。”他滔滔不绝讲着杀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案发现场的摆设,死者的样貌和被杀时的表情,他如数家珍。说到拿着匕首在受害者脖子上用力一划,血喷涌而出时,他喜形于色。那些谋杀,仿佛不是他所为,而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说完所有杀人经历,他眼神空洞,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味杀人时的状态:“整个人都特别满足,像是吃饱了喝足了。那种快感涌上脑袋,就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走了一遭整个世界都变得澄清。你尝过血的味道吗?刚从身体里喷出来的血,腥味很浓,还有一丝丝甜味。我就喜欢那种味道。但是,即使我把所有的都告诉你,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的她们。”
“你是说,你犯下的每一桩案件,都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直接证据?”余言问道,“你确定我们没有证据?你不该留下那些皮肤,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如果我说,前几天我已经处理掉了呢?”李勇回答。
“你不可能把皮肤放在家里,那会被你老婆发现,你放在另外的地方。”余言盯着李勇,斩钉截铁地说。
“你猜对了,所以我来不及。”李勇并没有否认,他对着余言说,“你能帮我拿一下药吗?就在我上衣口袋里,我还没吃药,我手动不了。”
余言在他口袋里掏出一盒药,倒了一杯水,递给李勇,看着他将药吃完,继续问道:“你的高血压是怎么来的?”
“很多年了。看见穿红衣服的女人,血就会往上涌,控制不住兴奋。”李勇对着余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不懂那种感觉。”
“为什么十年前你停手了?”余言问。
“因为杀李爱国的老婆胡元春那天晚上,我女儿被人强奸了,之后她就离家出走了。”李勇回答得很平静。
“那为什么十年后你又钻了出来?”余言问。
“杀人是,会上瘾的,比吸毒还厉害,戒不掉。”李勇回答道。
听完李勇的讲述,余言觉得有些恶心,他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位看似憨厚老实的人和那名残忍的杀人者对上号,余言问道:“杀了这么多人,你后悔吗?”
李勇的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想起三十多年前在凼水镇的自己。
大约四十年前,凼水镇的李勇运气就不曾变好过。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从小生活在银都市凼水镇农村,父母也是农民,一家人靠着一亩三分地勉强度日。家人也没有别的手艺,就只能靠天吃饭。童年的他并没有享受过太多的童年时光,尤其和他的同龄人相比,他的衣衫和打扮、家中的茅草屋都会成为村中小朋友的耻笑理由。他一直都蒙受着这种羞辱感,这让他比同龄人更早记事,也显得更为成熟。小小身躯的他,会尝试着努力去改变家庭的一切。有时候,人的努力会因为一件事发生崩溃,李勇的人生也是如此。
十岁时的李勇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孩子,他喜欢吵闹,总是很大声地说话,在村子里四处撒野。然而混世魔王也会遇到克星,那便是同村的女孩莫兰。说起这个莫兰,在校读书期间也是小霸王一个,不说同级同学对她避而远之,连高她几级的学生也是敬畏有加。她比同龄人发育都要早,十来岁时胸部就开始迅速膨胀,到了十六岁岁便是初中学校里的一道景观,且年年留级,一直无法毕业。然而能正眼瞧她的人,都会被她随地拿起的砖头或椅子砸得头破血流。李勇也不敢惹这位校园大姐大,上学放学都是绕着路避开她,但同在一个村,怎样都会有交集。
暑假时,李勇每天都有几件常规的事情要做:写暑假作业,邀集村里的小伙伴一起踢球或打乒乓球,在村里转悠一圈见到熟了的瓜果蔬菜趁着没人偷上一点。这是农忙时节还没到来的时候,不用去田里割稻插秧,李勇最喜欢的就是独自蹲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在他们身后品头论足,村里人也习惯了他的顽皮与不尊重。只是当面前突然飘过一个红裙子女孩时,他嘴里的话便对着红背影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是谁把这个胸摸这么大呢?”
听到这话,红裙女孩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回头一脚将蹲着的李勇踢翻:“你个瓜娃子,有种再说一遍?”李勇这才看清楚她是莫兰,他意识到自己惹上了谁都惹不起的女霸王,躺在地上赶紧把下嘴唇咬住,一声不吭。莫兰却是不依不饶,整个人压在李勇肚子上,双手扯着他的上嘴唇:“你这嘴还真贱,我看能不能撕破?”说完双手使力,将李勇的嘴扯得直流血。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的狼狈样,她愈发得意,扯着他的耳朵说:“还乱嚼舌根吗?你听好了,以后再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一剪刀把你舌头给咔了!”她将他一把提起,拧着他的耳朵向前走着,边走边说:“我要给你好看,你看我怎么治你!”
李勇被莫兰一路拧到家里,打开门一把将他抡到了地上。他的耳朵从开始的疼到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看着他摸着耳朵的样子,笑得更开心:“小混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我怎么治你。”说完拿了根绳子就将李勇捆成了粽子,他这才想到自己受到的惩罚可能才刚刚开始,张嘴便喊道:“救命啊!”莫兰见状,顺手拿了一块抹布便堵上了他的嘴,不无得意地看着面前这个小个子男孩:“你知道吗?我可以绑你三天三夜,让你饿死。”他慌张地蹦了蹦,想要蹦到门口,谁知她又是一推,他倒在地上,像一只无法翻身的乌龟。
莫兰确定了面前这个小男孩无法反抗,在家里四处漫无目的地翻了翻,看到一把剪刀时,她眼前一亮,立马拿在手上,对着李勇说:“敢惹我?看我怎么弄你。”说完又跨坐在李勇肚皮上,剪刀对着他的头伸去。他当然想不到她要对自己做什么,只一个劲摇摇头。她一把按住他的头:“你乱动,小心剪刀扎进你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扎死你都不知道,给我安静点。”他便哼哼唧唧看着她拿剪刀剪着他的头发,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了头顶凉飕飕的。她满意地看着那颗已经没剩下几根毛的脑袋,笑呵呵地说:“我来帮你出家,你这样子就是一颗卤蛋。”
四十年后,李勇不曾料到自己当初被剪掉的头发再也长不回来,他拿出一面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秃顶,摇了摇头。当年的耻辱,他一直不曾忘记。从莫兰剪掉李勇的头发开始,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被折磨一次。而他的父母,对这样的折磨似乎司空见惯,也不去找对方父母理论,更不会直接和莫兰商量。自那以后,李勇便知道,要让自己不受欺负,首先要足够强大。他在家里装了一个沙包,每天练拳,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轻松撂倒莫兰。许多年后,李勇每每想到莫兰被池塘水泡臭的身体,整个人都会处在一种极度的兴奋状态。她死的时候,穿着那件红色半透明的薄裙。事发后,县公安局来人,鉴定莫兰属溺水而亡。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是李勇所为:他知道莫兰不会游泳,当他将身上练出了六块腹肌后,便设定了报复过程。他在她常经过的池塘边守着,一把将其推进了池塘。他并不曾料到她会死亡,因为他只想着要狠狠报复她一顿,当看到她的双手在水面上胡乱扑腾时,他有莫名其妙的快感。但当她整个人沉下去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失落:似乎自己已经适应了莫兰的虐待,而此后将再也不会有人虐待自己。
从将穿着红裙子的莫兰推进池塘溺死后,只要是穿红衣服的女人出现在李勇面前,他心里都会升腾起一种饥饿感,驱使着他想要去拥抱她进入她拥有她杀死她。起初他还能遏制住这种感觉,控制住内心的欲望。有时,他一看到红衣女人,就会想到红衣服里面的身体。他能感觉到那些红色的身体里潜藏着欲望和坏心眼,也许她们一不留神就会对他人尤其是男人造成伤害。她们的眼睛里,充满着控制一切的欲望。他见到这些红色,就会忍不住像头牛一样冲上去,他急于想要鞭打她们,让她们变得像是一头头绵阳温顺而可爱。但是理智控制着行为,他不会再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做。从最初见到街上有红衣女性他扭头就走,到后来他会跟随着红衣女性一直到她回家,李勇内心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终于有一天,他闯进了一名女性的家中。他冒着风险,但是这风险是值得的,至少在将她杀死后,摆成一个大字形状时,他内心的饥饿感在消除。他割下她的皮肤,那是战利品,也是一种炫耀。在他内心里,这个名叫汪雪的女人,她是如此的招摇,像是在引诱自己。他眼里的她,就是一条美女蛇,漂亮的外表下潜藏着祸心。自从杀死汪雪后,李勇的内心更加膨胀,他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清除人间那些漂亮外表下的恶毒女人,他观察、跟踪、尾随、闯入、杀害,越来越熟稔,这种熟练程度,让他对自己更加自信。
如果没有莫兰对自己的侮辱,如果不是报复她将她杀死,李勇的命运,也许会有另外一种结局。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现在的他只有等待法律的判决。在审讯室里,他将包括杀死莫兰,以及在外地杀了两名流浪妇女的事情托盘而出,还有在好吃一条街遇害的两名分别名叫六子和八斤的混混,也是他所杀,这是余言未曾料到的。这名在公安局的通缉令上代号黑桃A,把自己视为狩猎者,在妻子王桂兰和女儿李婷眼里叫李勇,身份证上叫赵立勇的人,总共犯下了十三起杀人案,其中三名是公安干警的妻子或女友,受害者最小的才九岁。将自己多年的罪行一口气和盘而出,他问了余言一句:“我知道会是死刑,我的器官可以捐赠吗?”
余言没有回答,他走出审讯室,走向痛哭流涕的李爱国和陆浩然,伸出双手,和他们抱在了一起。钟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群受伤的男人,脸上也不知不觉布满泪水。
就在余言审讯李勇的同时,北城区公安局挨家挨户调查,也发现了李勇租住的另一处住所;黄尧文则带着钟筱月一行在他租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三件风衣和十多把匕首,还有一张画满痕迹的银都市地图,只是他从受害者身上割下的皮肤不翼而飞,也许正如他和陈择秋说的那样“已经处理掉了”。钟筱月连夜将李勇的指纹和鞋印再次比对第六起案件的半枚指纹和第四起案件的半枚脚印,结果是完全吻合。越来越多的证据坐实了李勇就是红衣谜案的凶手。
天高气爽,久未蒙面的太阳也跳了出来,天空湛蓝而清澈,银都市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街上不知何时钻出来这么多人,仿佛在参加一场久违的聚会。
迎着清晨的阳光,余言伸了个懒腰,他将接下来的审讯交给了陆浩然,自己独自前往西城区医院。
监护室内,刘薇霜早已苏醒,呼吸机也从身边撤开;余言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张嘴想说话,却又把话吞了回去,他只想说三个字:“对不起。”医生告诉他,因为尾椎骨神经被破坏,刘薇霜很可能半身不遂。他疼爱地看着妻子,嘴唇又动了动,还是想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他下定决心,不论她是否瘫痪,他都要守护她一辈子。
刘薇霜抬起无力的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老公,我,们,不,离婚。”
余言点点头,热泪盈眶:“嗯,老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他紧紧抱着刘薇霜,“对不起!”
抱了很久,刘薇霜才轻声说道:“累。”余言赶紧松开,又坐回到床边。
刘薇霜深呼吸了两口,小声说:“老公,你还记得,你帮陈择秋送信的事吗?”
“记得,我帮他送了九十八封情书,你差点成为他女朋友。老婆,真相是,我把最后一封信藏起来了。”余言坦白道。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想做你女朋友,不论你,帮他送多少信,老公!”刘薇霜嘴角含笑。
“老婆,你没有被他的情书打动?”余言问道。
“从你送第一封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刘薇霜深情地看着余言,“你比他帅多了!”
“但他还是我的好朋友。”
“也是我的好朋友。”刘薇霜体谅地说道。
余言这才想起陈择秋,从跟着他们回了公安局后,他就不见踪影。他温柔地对着刘薇霜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嗯。”刘薇霜闭上眼睛,脸上挂满幸福的笑容。
余言走出监护室,拨通了陈择秋的电话:“择秋,在哪?”
电话另一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陈择秋大声说:“搬家。”
“去哪儿?”
“不知道。”
“保重啊!”
“你也是。”
男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简单;尤其是兄弟的对话,三言两语不用煽情,彼此就能了解到心意。
热点贸易公司内,搬家公司正在拆卸房间内所有设备和办公用品,陈择秋拧了迷彩包走进公司内,白文、许方、金宇京和王舒婉都木然地看着工人们拆卸。还没被拆下的电视机上播出着各种消息,不外乎都是“银都杀人拼图案真凶被擒”、“潜伏十五年年,杀人狂魔伏法”、“银都安全了,穿上红衣服出门吧!”……
“结束了?”陈择秋问道。
“结束了!”王舒婉回答。
“还有很多疑点。”陈择秋说,“李勇是不是还有别的徒弟?他是不是还背了别的命案?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反侦查的手段?还有就是他真把受害者的皮肤毁了吗?不说别的,他一个人能做到这些吗?”
“你有十万个为什么,我都解答不了。剩下的都交给银都市公安局,余言他们专案组这下该忙一阵了。我们在银都的事,暂告一段落。”王舒婉回答。
“那说好的悬赏金呢?”陈择秋问。
“会有的。”王舒婉回答。
“接下来我们去哪?”陈择秋继续问。
“铁城,那里有一个‘复仇者’。”王舒婉回答。
“复仇者?犯了什么事?”陈择秋问。
“去了就知道。”王舒婉回答。
陈择秋从迷彩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铁城一见”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落款写着“父 陈宇峰”四个小楷字。
王舒婉皱了皱眉头:“你爸陈宇峰想见你?那就去吧,刚好!”
几个人抬头看着电视,银都电视台正播放着余言在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受媒体采访的画面,余言说道:“这次银都杀人拼图案能得以告破,要感谢市民热心提供线索,我们会按悬赏令给热心市民奖金。”
“还是有奖金。”金宇京高兴笑着。
“我们不是热心市民。”白文淡淡说道。
“我们是秘案组。”许方补充道。
陈择秋则在心里说道:“老同学,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了,再见吧。”他又想起钟筱月,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发过来的短信:“今晚有空吗?请我吃海鲜吧!”他拿着手机,耳朵有点发红,这点红,逐渐覆盖了整张脸,看上去像极了红脸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