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有些急躁,那女子坚忍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明知以这样病重的身体对阵对毒素免疫的自己是全无胜算,那毒烟弹却是不屈不饶再次袭来,攻势虽不凌厉,却也着实让他头痛,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执着?丢了性命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么?手中木剑一一挑开毒烟弹,侧侧刺向左槐胸口,女子回神,竟是咬牙用手臂挡了剑刃——袖中似乎是暗藏了铜铁之类的武器,是毒针之类的东西么?吃足盛琼教主月影的蚊脚毒针之苦的秦天心有余悸,力道顿时减缓三分,正当犹豫之间,忽而听得身后一声呼叫,“呀!”
这正是毕方的声音,见秦天与左槐对战正激烈,仙女姐姐也是一脸倦容浑身湿透息于云欺风怀中,男孩子大呼一声,手一松,用大蕉叶裹着的一怀浆果全数滚落在地,他一会儿看看左槐,一会儿看看秦天,微微一怔,猝不及防扑向两人之间,使出吃奶的劲儿将秦天连同无名剑一并推离左槐面前,口中不住道,“姑姑快走,姑姑快走……”
“毕方!”
“毕方!”
秦天与个头只足他腰腹高的男孩僵持不下,心中不免惆怅万分,不知这一剑是劈是收,停驻与半空之中,却是叫左槐钻了空子,略略后退几步掳起袖口,手腕之上果不其然有一柄手刀,刀刃隐隐泛绿光,似乎是淬了毒液,女子拔了短刀,因为毕方挡于秦天之前,生怕误伤了他,迟迟下不了手,余光又见云欺风与韩亦幻起身而立,祭出兵刃意欲迎战,自知不妙,却又舍不得毕方,刚伸出手去捉他,却又记起自己早已碰他不得,踌躇之际,眼中怜爱之意顿生。“姑姑,你快走!哥哥姐姐你们放过姑姑吧,你快走啊……”毕方渐渐泣不成声,死死顶住秦天,示意左槐快些离开。苗女自然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愤愤一跺脚,重重叹了一声,转身从另一条石道而退。
“莫走!”云欺风几欲追上前,却是被韩亦幻拉住衣角,女子轻轻摇头,示意他穷寇莫追,苗女善使毒蛊,若没有十成把握,只怕两人一同迎战也定要有所损伤。毕方见姑姑安全脱身,这才精疲力竭跪坐下来,长长吁了口气,随即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这小鬼头哭作甚么!”秦天见左槐逃走正在气头之上,又是最烦小鬼哭闹,竟一手提了他的衣领,与其对视教训道,“好你个家伙,故意使诈将我与欺风引开,便是要替那苗女害几位姐姐的吗?小韵呢?还有那小狐狸呢?”
毕方估计当真被吓着了,吱吱呜呜吞吞吐吐不成句子,“姑姑……教那两位姐姐……教巫蛊……仙女姐姐,姐姐……无趣,毕方拿……拿果子……”“什么东西!”秦天听得一头雾水,“亦幻姑娘,这小鬼怎么处置?”抬头之间,却发觉韩亦幻此时白衣尽湿,曲线毕露,男子忽而红了脸,咋了咋舌背过身去。韩亦幻亦有些不好意思,情急之下忙躲于云欺风身后,惊得云姓男子“咦”了好几声,心想这倒是新鲜了!顾不得许多,女子淡淡道,“毕方弟弟有心采果子来与我解闷,心地自是不坏,只是不知那左槐姑娘怎会想要来夺我的身体?这个,毕方弟弟不会知道的吧?”
男孩子摇摇头,“……毕方……只当姑姑要招待姐姐,不知道……不知道……”
忽而韩亦幻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忙追问韩亦真与秦韵的下落。这左槐不是要教她俩巫蛊之术,怎会忽然又出现在这池子边?难道是有分身之术不成?
“呜呜呜……她们在前面的石洞中……”毕方抽抽嗒嗒,“姑姑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她一直有好好教……先前的姐姐们……没有没有为难……她们……”
“那倒是奇怪了!”秦天终于将他放了下来,“待会再问你,去,快带我们去小韵那边!”毕方见秦天一改笑颜,对他恶言恶语,心中自是十分害怕,却又逃开不得,只好顺了他,将三人带回原先的大洞窟之中。见到一蓝一赤两身影端坐与虎皮卧具之上,手中各捧一本书卷,这才放下心来。
“咦,姐姐你怎么……”听见脚步声,韩亦真放下手中《万妙散毒》,抬头却见韩亦幻浑身湿透跟了云欺风,秦天身后,大为不解,“你俩怎么也跟到这里来了?毕方,到底怎么回事?”起身之后,顺手将那张虎皮披于韩亦幻肩上,这才替韩亦幻解了尴尬。
“别说了,要不是我和欺风来得及时,还不知,不知……”见毕方低头不语,秦天的声音终于消散在嘴角,静静听云欺风说完事情经过,秦韵忍不住柳眉皱起,“只是,小韵到不觉得那左姑娘有什么恶意,你们瞧,她还将自己珍藏的武学经卷给我们看呢!”说罢,将自己手中的略显陈旧的《蚕蛊经卷》一抖,谁料却轻摇摇飘落一张纸签来。
“这是……”秦天拾起纸签一看,只见其上用蝇头小楷写了三个小字“燕南征”,似乎是一个男子的名号,“小鬼你快来看看!”毕方止住了哭意,心想这几人倒也不像在说谎,对姑姑所作所为虽是不解,却认定了左槐的为人,其中定有什么苦衷!他上前一步,向那发黄的纸签张看一眼,道,“这是姑姑喜欢的人的名字,这些书都是姑姑毕生收藏,原先也教于那四十七个姐姐看的,姑姑不是坏人,她是真心实意想将苗家巫蛊之术流传下去!”
你小小年纪又怎会明白大人的用心!秦韵心中暗暗一句,却又不忍将孩子的想法碾碎,便问他,“我见毕方弟弟叫那左姑娘姑姑,是亲人么?你又怎会知道这‘燕南征’乃是左姑娘的心上人?”
毕方这才将自己与左槐的相遇一一道来,“毕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睁开眼睛便看见她在我的身边,我便称她姑姑……”男孩子的眼神清澈得宛若月光下的玉石一般,“姑姑说我的眼睛和一个男人很像,是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追问之下她才告诉我那个人叫做燕南征,是尘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了?”韩亦真心中略有不好的预感,不知为何,翠翠的脸忽然浮现在自己眼前——当所有山盟,所有海誓,宛若落花一般凋零时,情也就变成了刺,刺又变成了唯一的执着,即使再痛再殇,也不愿从心口剔出。
“只是燕大侠最终还是抛弃了姑姑,与另一个女人走掉了……再后来,姑姑就得了病,很严重的病,她只有用毒虫咬噬内脏才能止得住疼痛……”毕方说这般话时仿佛在说故事,这般年纪,只怕是还不懂男女之情的痛苦,他更担忧的是姑姑的病情。韩亦真想,左槐说这番话时,一定是微微含笑,因为那个时候,她一定注视着毕方的眼眸,然后,想起那个人。小狐狸忽而抬起眸子,怔怔看一眼秦天,不知道,此时的他,眼中之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