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砌的台阁刀剑砍伐的痕迹赫然在目,说不出名字的各式刑具陈列在石壁之上。巨大的十字形刑柱早已血迹斑斑,那血腥的气味混合着牢狱中原本的潮湿异味却是更加刺鼻。三四个鬼差尖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皮鞭抽打落定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异样刺耳。
“二百一十八,二百一十九……”略带慵懒的男声似乎很享受这身体上的疼痛之感,旁若无人自顾自数着长鞭落下的次数。白衣破碎,凌乱不堪,一道道血红的口子狰狞无比,纵横交错,即便这般血染衣袂,却仍旧止不住云欺风的两片薄唇,“喂,冷兄,你那里多少下了呀……唔……”
背后与云欺风一般被捆绑住手脚的青衣男子紧咬了唇,身上鞭打的痕迹亦是触目惊心,“冷某奉劝云兄还是省省口舌……”从晕厥之中清醒过来,便身处这刑柱之上,那唤作魅姬的女子也不知去向。只有一群不知好歹的小鬼差,在这刑房中享受着虐杀生人的乐趣。还真是地狱的景象啊,冷刹,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你命中注定的么?也好,也好,不管再发生什么,这条苟延残喘的命是否能得以继续,倒也当真无所谓了——最爱的人原谅了自己,远去轮回,自己便也再无心愿。
只是,当自己猛然发现身后刑柱所缚之人是云欺风,却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又涌起波澜,绝地的相遇令他冷刹没有一丝重逢的喜悦——连这家伙也被那女人抽取了七魄么?看起来,秦天与那小妖女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呀,都怪冷兄,数岔了呐!”云欺风仰头一笑,却是惊得那群鬼差交头接耳一番,手中的鞭子又加重了力道。“冷兄,我们再比试一场,看谁后上奈何桥,如何?”
听得出云欺风话语间决绝的意思,冷刹轻声一哼,“冷某可是无牵无挂,端着孟婆汤也能一饮而尽!云兄又能当真能放得下么?”一番话却是扯得云欺风的心又疼了起来,他嘴角一勾,叹道,“若是我能放得下,此刻就不会被绑在这里了……”
无魂,则没有心性;无魄,则没有气力。被那女人收走七魄之时,他早已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竟是要死在这群阴差鬼吏的手上,真是不怎么光彩的事。神游之际,那黑衣女子竟是飘落在两人眼前,与侏儒鬼差耳语几句,令他们全数退散了去。
“怎么,姑娘收了我们的七魄,又要收三魂么?恕在下多嘴,要了男人的魂魄,敢问姑娘是要炼制永葆青春的秘药呢,还是雷动九天的神兵?”云欺风勉强挤出笑容,浑身的伤痛已让他口舌中血腥翻涌,一口鲜血随时可能呕出。
“一口气还能说这么多多余的话,看起来,我这群鬼差下手还是轻了些嘛!”一击长鞭狠狠落下,一道长疤赫然出现在云欺风胸口,皮肉应声绽开,身子微微一颤,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男子眼中却依然笑意浓浓。
冷刹侧目,心中不禁一叹,这男人,当真是想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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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终于散尽,白无常抽身介入秦天与韩亦真之间,手腕一个用力,将两人拉了开来!手中鬼令旗又是一摇曳,那一群漂浮着狞笑着厉鬼竟是将韩亦真团团围住,密不透风!秦天一惊,无名剑直刺向前,又一想,这鬼魂什么的不是没有实体么?万一这一剑伤到了那小狐狸,又该如何是好?
木剑停驻于半空之中,直至那些厉鬼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一柄消失的,还有那娇小的褐色身影。怒气冲冲对上了吐着长舌的白无常,“这就是你家主子的待客之道嘛?说,你将韩亦真带去了哪里!”无名剑剑刃指向了白无常的鼻尖,秦天微微动了灵气,一股红黑之焰自剑身而出,顷刻间幻化做鸟翼的模样,将周身的黑暗驱散,那灼热的感觉竟是让白无常惊恐地后退了一大步!
“小兄弟好大的脾气!”女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白无常趁机拉开了与秦天的距离,向那人行了礼,遁去了身形。只怕这人便是白无常口中的“主子”了,难不成这家伙要比那阎王更厉害?秦天循声望去,灼灼目光锁定那女人之前,却是停驻在了她身边的刑柱之上。
“云欺风!冷刹!”那人浑身是伤,仿佛是刚从血池中爬出一半,垂丧着头颅,似乎是被鞭打到失去了意识。“可恶!”紧紧咬了下唇,秦天从未觉得自己会这般出离的愤怒,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只是,云欺风,冷刹两人接连败在她的手下,这家伙,也不好对付罢!手臂上灵力涌窜,无名剑身上火焰又窜出些许,火舌舔舐着这地牢中弥漫的鬼气,又或者是血腥的甜腻,异常兴奋地跳跃着。透过那灼人的火光,秦天发现,那衣着奇怪的女人,正瞪着一双漆黑如耀石般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放了他们!”秦天厉声向她呵斥,“放了他们听见没有!”
长鞭依然握于手中,魅姬款款几步上前,“拖着血肉之躯闯入鬼界,你也是罪人之一,罪人之言,作为枉死城城主的魅姬我,又怎么会听信呢?”
“你!”秦天见说服不了她,晃动了身形,抽身到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挥剑欲劈。谁料魅姬也不是省油的灯,黑袖一揽,扼住了昏迷的云欺风脖颈。秦天心里一颤,这一剑又是在半空止住——接连两次施展不开身手,让他变得迟疑起来,略略退下几步,他在刑台的边缘站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唔……说起来,那个刀疤脸倒是让我大费周常了一番呢!”魅姬的声音幽幽飘入秦天的耳朵,手指轻错,云欺风的脸被她别了过来,“至于这男人,沉渊掌门云无涯的小儿子,是么?原本以为会很难对付,出乎意料地,竟然将那么多的情绪压抑在了心里。”她收回手,侧目又望向秦天,“这男人一直都在崩溃的边缘,你不知道么?”
秦天哑然。
原本以为是天生的风流命,谁知道却是个霸道的痴情种。云欺风啊云欺风,难道你连我秦天也信不过么,从来不肯将心底最深最脆弱的一面露给我看,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心里埋藏的压抑。你要我安心,你要我努力,可你自己呢?崩溃的边缘?你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可我却不知道!朋友,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
平时总说我傻,我承认,我居然会相信自己的眼睛,被你的笑意骗了那么久!以为你会恢复得很快,以为你会静静将那个女人遗忘,毕竟你肩上的担子比我重得多,你没有时间慢慢自我疗伤——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地地道道的骗子!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你哪里是这么容易放手的人!
听见自己的骨骼“咯吱”作响,秦天露出痛苦的表情,看着云欺风和冷刹那般模样,心中难过异常,几欲撕心裂肺吼出来,“你……想要我怎么做……”
“嗯?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半露的脸表现出欣喜的神色来。
“是。”笃定一字,无名剑收回身后,“但你要放了他们二人,还有韩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