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疯了!”翔之紧紧俯在银狼背上,眼中却有一丝怜惜,“多么扭曲的信仰!不过是一尊沉于水底的石像而已……”见秦天机械地挥剑阻挡着那些漩涡,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少年鼻中轻轻一哼,吐出几个字,“妇人之仁。”
“现在怎么办,啸狼大哥?”阿蜘阿蛛两人左突右闪,身下银狼低低唤着,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光滑的皮毛每每碰触到那些飓风凝成的漩涡,便被撕裂一块!因为过于庞大的体型么?啸狼有些担忧,征得了另几人同意的目光后,唤回了五匹银狼,轻抚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巨兽,“你们做得很好了!”与男子严肃的面容不太相称的温柔语气,宫,商,角,徵,羽宛若微尘一般遁去了身形。
云欺风定定望着那黑色的背景,忽然间觉得这男子的性子倒是与大哥云胜雷倒是颇为相似。两个不苟言笑的家伙能相识相知很久,这便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吧?
啸狼起身站定,目光灼灼望着狞笑的有梦,那宛若泡沫一般轻盈妖艳的女子此刻却是极致地疯狂与不可理喻。男子手腕间的勾爪锋刃指向她,缓缓道,“我且不管你心性如何,要这尊石像有何用!只是伤了我同伴,这笔债,我啸狼今日便与你清算!大小姐,二小姐,请你们退下!”
韩亦幻自是知道他的脾气,勾魄长镰割裂最后一阵漩涡之后,便向云欺风几人使了一个眼色,秦天,翔之与那蜘蛛两姐妹也纷纷退后,一时间那些银狼残留在几人周身的避水银粉随波飘荡。河底的空旷泥沙中,点星的娇艳珊瑚只是点缀,众星捧月般的围绕着啸狼与那鲛人有梦。
爪刃之上雷光毫无预兆地惊起,幽紫色的雷光仿佛是叫嚣着要切碎梦境的刀子,令人不寒而栗。有梦绝美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恐惧之色,也许,这女子的心在千百年前便已死去,如今的这幅躯壳,只是为了守护那尊男子石像而存在。只是宛若行尸走肉的,却不止她一人,那群鲛人,都是凋零的花,极尽绽放后,独自在这碧水河底慢慢死去。
“结局我已经猜到了。”鲛人轻轻一叹,柔若无骨的浅紫色双手宛若舞蹈一般翻搅起波浪,白纱银发,一时间竟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只是这幅画过于凄美与凛冽,萧杀之息顿时随着流水蔓延开来,“冻流!”
一泻千里的白色浊流自女子的掌心而出,迅速随着流水形成一股难以抵御之势,向方圆数十丈翻涌而去!韩亦真几步跃于众人之前,引魂双刃一道黄光渲染,巨大的土灵之盾隔绝了那些白色浊流。即便如此,秦天仍然觉得有什么令人作呕的气味涌上喉头,席卷而来的水势如带着刀剑一般的刺骨。
“啊——”韩亦真不敌那股气力的侵蚀,土灵光盾渐渐散尽,娇小的身躯被那唤作冻流的招式震慑,连脚步也开始凌乱起来!秦天急急将她拉到身后,阿蜘阿蛛两人一左一右支起乾坤圈,口中默念几句法诀,强大的风灵自圈中呼啸而出,这才勉强化险为夷。啸狼看在眼中,摇身凌仙,一缕黑烟瞬间将有梦环绕,待女子定下神来,那冰冷的勾爪又一次逼近她的要害。
“我就知道会这样。”面对突如其来的侵袭,有梦丝毫不觉得惊讶。啸狼面色沉重,对不远处的几人道,“你们速速将这石像带走,交与沉渊云无涯掌门,请他定夺!”秦天与云欺风对视一眼,便跃身上前,欲将这古怪的石像从泥沙中掘起。此时那鲛人有梦却大呼一声,“你们莫要动它……”语音未落竟是要向啸狼的爪刃上刺去!蜘蛛二人一惊,急急抽身上前,将她擒住,生怕这鲛人之王要自寻短见。
“有梦姑娘,我们也不想为难于你,只是,这石像中的线索,也许与修真界有着莫大的关联,所以……”韩亦幻拢了九重白纱,向那鲛人说明,却见得那张魅惑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有诈,快退开……”白狐女未说完,只觉得周身的水汽宛若凝固一般将自己的衣裙胶着,呼出的气流渐渐幻化作白雾,呼吸入的空气冷得要将肺冻结!无法逃离,那窒息一般的压迫感让每一个人痛苦不堪。
“这是……什么……”秦天挣扎着挪动着手指,却发现连这般微小的动作却都是徒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自己的脖颈,这濒死的喘息声让每一个毛孔战栗,动了动嘴唇,却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声。
“哈哈,哈哈哈!”有梦笑得张狂,悠哉推开了啸狼搁于自己细长脖子上亮晃晃的利刃,轻抚在男子的胸口,巧笑倩兮。被这鲛人的招式侵蚀而动弹不得的啸狼只是定定看着她,生怕这阴毒女子会对韩亦幻与韩亦真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鲛人实在是太弱小了,除了这碧水河中的一切,我们……什么也没有。”有梦眼波流转,似乎在享受着啸狼怀中从未体会过的温度,顿了顿又道,“这冻流之术鲛人的最后防御,浊流如冻云,所触之水都会形成绝对的密闭空间,即便是再微小的蜉蝣,也逃不出这里……你们便好好在这里享受吧,有梦要带着爱情先去一步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韩亦真不是哪里来的勇气,脸色难看得很,却还是强忍着身体的负荷,恨恨从齿间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有梦轻轻挪动着身子,来到了那石像跟前,扬起精致妖异的脸庞,灼灼目光对上那石像的眼睛,“杀了你们几个,与我有什么好处?妖族和修真界会放过鲛人一族么?”她冷冷笑了一声,“当然,要是能替我杀了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倒是让我省心了呢!只可惜……鲛人不会杀人。”
有梦的脚尖所触的泥沙忽然间散发出耀眼的白色,宛若晴空白云的一片光华中,那一抹浅紫色一点一点下沉,同样下沉的还有那尊男子的雕像!有梦便那样笑着,似乎在接受着什么样神圣的洗礼一般,仍由那些白沙埋没上自己的脚踝,小腿,腰腹……
“啊——啊——”秦天好不容易呼出了一口气,身子终于恢复了知觉,只是那冻流之中,他的动作也几近变得迟缓无比,即便伸出了手,也碰触不到快被那片白沙吞噬的鲛人女子!“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尊石像连命都不要了?”男子大喝一声,止不住地喘着粗气,“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爱情?”
有梦不语,只是拥着那尊石像,柔声道,“这么多年,只有他陪着我,听我说话,与我解闷,不管我怎样待他,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唯有他,对我不离不弃……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远离这碧水河,远离这世上伪善的脸……”有梦清浅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淡漠,这一丝别样的情愫终于承受不住这鲛人心中的沉痛,凝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滚落下来。
沧海月明珠有泪。
鲛人的眼泪,凝成世间最美的珍珠,噗噗滚落到秦天几人的脚下。浮珠床,他终于明白这美妙名字的由来——夜深之时,这些鲛人都在默默流泪么?泪成明珠,随波浮沉,所以,才唤那些扇贝为浮珠床。究竟,这一族承受着多少孤寂与不甘,唯有以泪洗面,才能唤醒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那石像……”啸狼受这浊流所阻,难以挪动身形,眼见那全系一切线索的石像一点点融入白沙之中却无力回天。有梦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笑意,即便流泪,却也是出奇的平静,再也没有之前的狰狞。
“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她死啊!”韩亦真急急唤一句,鼻子也渐渐酸了起来。正当几人犹豫之时,只见一道绿光自天而降,碧水河水宛若被巨大的利刃从中劈开一般,两股巨浪自左右排开,视野猛然间的开阔令人措手不及,“哗——哗——”的水浪声却是不合时宜地扰人心乱。一道人影掠过,竟是将那鲛人有梦从白沙中解救出来,那人急促道,“快上岸,雀翎刀的威力维持不了多久……”
启未振?!秦天咋了咋舌,没想到这绣花枕头也有愿意弄脏衣袍做英雄的一天?抬头间,那尊石像却是整个儿被白沙吞噬,只余下些许碎裂的粉末,啸狼有些遗憾地望了那片渐渐隐去的白沙,终于缓缓开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