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终究是来迟一步,推门而入之时,云欺风房中只剩下韩亦真一人徘徊不定的身影。虽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秦天却觉得犹如几年那般漫长,那小狐狸依旧素衣短裙,依旧褐发金眸,依旧娇俏可人……却是令他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怜惜。他甚至在想,她受到的委屈,是不是比她的姐姐,更加说不出口。
又或者,说出口,也没有人会相信。
金芒城头与那卫道堂之辈的巧遇,让他看清了秦韵所扮演的角色,让他明白了究竟是谁要置谁于死地,让他明白了从今往后,要去相信谁。雇人收妖,嫁祸于人,铜柱地狱……秦韵啊秦韵,你当真对这小狐狸恨之入骨?
还是说,你要的自由,便是肆无忌惮地将所爱之人占为己有,将所恨之人碎尸万段?那么对不起,我秦天给不了你爱情,连自由也给不了。
灯火阑珊,相对无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袖清风来的。秦韵在身后的呼喊他听不见,只是,只是想尽快见到这小狐狸,请求她的原谅。她的苦,她的委屈,自己都是从未相信,被太多假象蒙蔽了眼睛,变得愚钝和迟缓。从头到尾,她都不会去猜疑,不会去算计,除了要求自己的信任以外,别无他求。于是在一幕幕上演的难辨真假的闹剧中,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人,扮演着相信每一个人的角色。
“亦真……”秦天缓缓开口,却不知如何向她说出秦韵一手策划的一切。
“姐姐被雾里青带走了!”韩亦真没有察觉出他眼中的别样情愫,伸手指了窗外,“云公子他……唔!混蛋秦天,你这是做什么?!”有些惊愕地望着忽然间拥住自己的秦天,韩亦真却没有推开他,脸颊上的温度尚在,只是他的转变令她始料未及,“喂,你——”
“对不起。”笃定一句后,秦天松开了她。韩亦真不明所以,只是眨巴了眼睛,忽而调皮一笑,“你对不起我的事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不过,不管是什么,我原谅你就是了!”见秦天依旧踟蹰,欲言又止,她急急推搡了他来到窗口,“快帮我把姐姐找回来,我就什么都原谅你!”
“唔,好好!我都听翠翠说了,我这就去把你姐姐抢回来!勤辰虽然是我的师长,不过,师长还是没有兄弟铁!嘿!”无名剑祭出一道红黑之光,横浮在眼前。秦天转身又叮嘱道,“小狐狸,你留在袖清风,若是亦幻姑娘回来也好有个照应。我与欺风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去找小韵……”
韩亦真柳眉一竖,心中难得的阳光忽然间变作阵阵阴霾,“怎么,原来你还是在怀疑我?我才不会做什么对韵姐姐不利的事呢!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
秦天见她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心里暗暗一笑,只怕自己的道歉让她的不快烟消云散了。果然还是小孩子的性子,任性,却从不记仇。他再次回首,认真道,“不,我怕得是……她会对你不利……”
褐发女子愣神,狠狠咬了唇,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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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亦真已经记不得秦天离开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一个人端坐在床头,两脚有节奏地摆动。虽说韩亦幻被雾里青劫走,她是焦急,心中却并不担忧:一方面是因为姐姐不俗的修为,一方面是雾里青对她的情真意切。自己要做的,该做的,便是耐心等着云欺风将人带回来,说不定,这又会是僵持着的两人命中注定的转折点。这屋子是云欺风所住,若是姐姐没有狠心悔婚,那两人在一起,该是多么好的一段姻缘!想想云幻两人,再想想自己和秦天,总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这也算爱情。
变得有些开始相信命运,至少,那日从阎王嘴里听到那三年零五个月的时间,她的心还是没有来由的一揪,甚至比听见自己的阳寿不长更加难受。这三年,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前方会有着什么样的磨难等着这些奋不顾身的人?
夜风有些凉,褐发女子起身关了窗,却意外感到腰间的一阵冰凉触感,秦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他……走了吗?”
“韵姐姐……”
隐约感到那是七窍玲珑的水灵之力,韩亦真想起了秦天最后向自己的叮嘱,虽然与秦韵之间的交集总是令自己不愉快,可是,该小心身后高雅贤淑的女子吗?秦韵,人如其名,她的身上总是有着一种捉摸不透的韵律,似乎亟不可待地要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韵律之中。这样的她与最初相见时差别太多,让她不忍见到。
“回答我!”秦韵手中的玉笛再一次戳痛韩亦真,一抹幽蓝显得鬼魅无比,“他是不是去找韩亦幻了?”
“是。”
秦韵冷冷一笑,凑到韩亦真的面前,七窍玲珑的寒气刺骨。那通体碧色的笛子顺着韩亦真的腰肢滑到脸侧,“如果,我把你的脸给划花了,让你变成我这个丑模样……不,变得比我更丑!你说,哥哥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韩亦真一愣,不相信这般狠毒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你的脸……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凭你的修为,怎么可能在我的脸上种下连我爹爹齐帝都破除不了的符咒!一定是那时雪宫中的黑衣人!在鬼界,我只不过卖了魅姬一个人情,顺水推舟让你背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语气轻蔑,流动着盈盈蓝光的水灵幻化做利刃般的模样,秦韵的灵力生来便较沉渊其他弟子更为强大纯净,在雾里青的指导下修行一番后,竟能有着这等近乎于实体的能力,着实让韩亦真一惊。
不过,更令她惊讶的却是秦韵这等歹毒的心肠,“韵姐姐,你居然……”
“我早就不是秦韵了!我是齐默然!”灼灼目光逼近韩亦真,她几乎是叫出声来,“你是韩怀空的女儿,我是齐帝的女儿,论身份,我不比你差!你与秦天在祭刃之时相识不过短短两年,而我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少说也有五百年!论修为,论相貌,论才情,我又哪一点输给你?凭什么哥哥他处处袒护着你,凭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与你说说笑笑……”
“我……”韩亦真哑然,原来在自己为情所惑所伤,责怪命运不公之时,世上竟有着一个女人,在角落中暗暗羡慕着自己最为简单希冀。秦天,他是不是也知道秦韵为了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这才会和自己说对不起?方才的眼泪早已干涸,心中却又氤氲出新的苦涩,为了自己,为了秦天,也为眼前为爱痴狂的女人。
“韩亦真,我齐默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把因为你所失去的一切,重新夺回来!”秦韵手腕一转,那顺着七窍玲珑凝作利刃的水灵骤然一抖,斜斜向着韩亦真的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