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云欺风两人的前脚才踩下底层最后一格阶梯,便只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接连几声兵刃相触的声响,两人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打斗的画面,一道黑影便重重摔在了地上,伴着喘息声,久久爬不起身来——秦天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魔族鬼宿少主弱骨!他的发,他的眼,他周身凌厉的狂野气息,还是令人不寒而栗。可是此刻的那不可一世的男子,更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喉间的低喘,似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红发男子的目光冷冷盯着走廊的尽头,女子曼妙的身影张扬无比,徐徐青烟缭绕,若不是弥漫开来的烟草味儿,只怕会令人以为是思凡的仙女。女子的身后零零落落站着几名女子,韩亦真和湘屏亦在其中,睁大了双眼观战,见来者不善的弱骨被一招击退,众女子不禁发出一阵阵喝彩声。璠姬悠哉吞吐出一口烟,轻蔑道,“鬼宿少主来我这袖清风有何贵干?难道说你家主子齐帝终于要杀我了么?哼,他只派你一人前来,还真是低估我的实力了……”
弱骨并不理睬她,却是猛然伸手扯住了云欺风的衣摆,“那个女人在哪里?她在哪里?快说!她……在哪里!”那口气中带着急迫,又或者,有一丝……乞求?!云欺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能为雾里青做到这个份上,连尊严和骄傲,也统统抛弃了吗?
“怎么回事?你找亦幻姑娘做什么?”秦天迟疑一番,还是俯身将他扶起,弱骨身上似乎有不少旧伤,方才又被璠姬重创,此时的气息有些微弱。秦天凑在他耳边低语道,“我暂且把你当做朋友,不过你要是敢耍什么诡计,我秦天绝不饶你!”
“雾里青……出了什么事?”云欺风幽幽一句,却是令弱骨眼中又是一片焦虑。璠姬柳眉一皱,踱步到弱骨面前,长杆烟枪勾起他消瘦的下巴,“你找到这里,就是为了带韩亦幻去见柳宿少主?”弱骨猩红眸子中透露出的决绝已然说明一切。沉默半晌,他终于开了口,“他……快被齐帝的封印反噬了……我想,也许那个女人或许可以救他……”
“他现在在哪里?”韩亦幻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云欺风几步来到她身边,敛了笑容。在这般闹腾的声响下,即便点了睡穴也会被冲开么——早知道就该用定身术。这些天纠缠这白狐女,到并非自己玩心大起,而是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身份时时刻刻看护好她。雾里青为她自残左眼,陷入深深的情伤之中,早猜到弱骨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用想到他会以这般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去与不去的决定权交给韩亦幻。
“欺风,亦幻姑娘……”秦天侧目,弱骨虽是狡猾奸诈,可是对于雾里青的事却绝不会含糊其辞,他能这般求云欺风,自然是不得已的下策。
“姐姐,会不会又是陷阱?你……云公子!你,你劝劝姐姐啊!”眼见韩亦幻向弱骨使了眼色,韩亦真急急奔走上前,拦住了她,向弱骨厉色道,“难道你害的我姐姐还不够惨么?为什么要拆散姐姐和云公子?都是你的错,还有那个齐帝,都是你们的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扯住了弱骨的衣领,语无伦次,“你说,我爹,我爹的死……他体内的斗转,他散尽的灵力,到底,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他?是不是齐帝!你说你快说啊!”
秦天揽住那小狐狸,分开她与弱骨的距离,呵斥道,“你冷静点!”
压制不住心中的忐忑,毕竟,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为她所做,实在太多太多。韩亦幻眼中泛了冷光,“我跟你走,不过……”
“我弱骨的残命早已交给魔鬼了,哈哈,哈哈哈……”红发男子忽而仰头大笑了几声,扫视了周围的一干人等,最终停留在了一抹雪白之上,“我明白你的条件,女人!我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告诉你们,齐帝,石像,包括你想知道千年玄狐韩怀空的死因……”
韩亦幻与韩亦真对视一眼,终于以沉默告终。弱骨勉强做了“请”的姿势,却被云欺风一扇子挑开,“我和亦幻一起去。我知道雾里青不想见我,但是,她是我云欺风的女人,我有责任保护好她还有……逐云琚。”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警觉盯住了弱骨的红眸。
回想起爹爹死前的一刻,现在所有的谜团似乎终于要一点点被剥落,韩亦真有些颤抖,从未这般期待弱骨的声音。“一起去。”秦天扶住她的肩,又望向云欺风,“我和亦真也去!万一有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
璠姬见几人定下决心,也不再阻拦,浅浅望了秦天一眼,转身回房,“给我少惹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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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不见,雾里青的确是消瘦了许多,那日与秦天对峙时被弱骨强行带走,他的心神依旧紊乱,眼中除了杀戮和嗜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挨过了刺激封印激发的药力之后,男子的意识终于渐渐恢复。只可惜,恢复的只有意识,他作为人形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再也无力维持。那对黒翼的存在令他痛不欲生,没有琴声,没有音律,没有她……清醒过来的那一刻,除了刺眼的篝火和弱骨责备之意弥漫的猩红眸子,他什么也没有。
唯一的记忆,便是与云欺风的一战,左眼和手指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梦境。丛林深处,与他为伴的,只有儿时的羁绊——那个唤作弱骨的男子,亦是一身伤痕凝望着他,久久不愿说出一句话来。
韩亦幻的体温似乎还在身边,只是那双美眸,注视着的却永远不是自己。
说到底,还是他伤害了她。
他用尖锐的手指划破她的肌肤,他用狰狞的牙齿咬开她的皮肉——即便那些伤口宛若是烙印在自己身上一般,他忍受着这种锥心的痛,看着身下的人血流不止,因为疼痛而呻吟……面对这致命的诱惑,也不愿侵犯她任何一丝一毫。这种爱情,这种莫名的守护,卑微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可是她叫的,依旧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她想依赖的,永远不是他。
封印住魔力在体内不断翻涌,他知道这封印渐渐松动,直到崩溃。一同崩溃的,还有自己作为勤辰的身体……不会再有钻心的疼痛感,不会再担心何时会曝露身份。于他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没有了常人的身体,他不知道改用何种姿态去面对这个不同于魔界的世界,不知道改用何种表情去面对那些原本熟悉的人,除了弱骨。也许,当自己的意志敌不过心魔之时,他便要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便要陷入自己也无力回天的万劫不复。被身体内的封印所控制,将心交给最原始的本能,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野兽还是魔鬼,他也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日和月起起落落,温热如茶水一般的男子安静地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裁决,苟延残喘延续着属于自己的心神。
对着一汪池水愣神,雾里青终于承认自己不是云欺风,无法连自己的心都骗过,可他还是还是不由自己想起那个身影,反反复复吟诵着为她写的诗:她现在还好么,他们在一起么,他有好好待她么?可是问弱骨,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自己,那执着的目光,就像在守护一件宝物。
他只是没有想到封印的反噬会那么迅猛,来不及去回忆,来不及说上一句道别的话……仿佛一睁眼,面对的,便是另一个世界。没有了痛苦,坠入不可救赎的深渊,他不再是他,而是一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人。
这个世界里,有的只有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