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已经忘记了是怎么摸回自己的房间里的:浑身上下只裹了一块几乎透明的纱幔,感觉就像是做贼一般,走一步都要望三望,还是那种有暴露癖好的采花贼……幸好这个时辰袖清风里里外外的姑娘都歇下了,狐妖姐妹似乎也因为路途的劳累早早熄了灯。
俗话说的好,患难见真情。秦天今天终于明白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云欺风这家伙真是不够哥们!在璠姬开玩笑一般拿走他们的衣服之后,这谄笑着的家伙居然一口气扯下了七八条装饰在碧波池周围纱幔!原本想着两个人合用倒是也差不多——可是他,他居然全裹在了自己身上,还那么大摇大摆走人了!
在鬼界的时候明明还大言不惭说分我半条命呢,现在连分我半片遮羞布都不愿意!
骗子,当真是骗子!
索性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桌上有璠姬为他准备的一身新衣。新衣再好,却也是他人之物。寄人篱下,当然得守别人家的规矩。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说什么琢玉厅小聚,还真是令人心有余悸。稍稍在房里翻看了一会儿,虽说是烟花之地,却到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香艳的布置,看起来华丽却不失格调。
正想着,云欺风的声音幽幽响起,“怎么,在找武功秘籍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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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厅。
秦天似乎是有一种错觉,这袖清风的内部远远不止从外部看上去的那般大小。其他的暂且不说,光说两人现在身处的厅堂,便有一般大户人家的厅堂几倍的之大。而袖清风中大小屋子不计其数,着实让他费解。
此刻璠姬独自一人坐在正前方的宽大高椅之上,将丰腴的身子陷入华贵的软布中,水烟枪依旧青烟袅袅,好一副慵懒的模样。她身后是一副巨大的壁画,无数黑色线条勾勒出繁复的图案来。宛若是一种古老神秘的符咒,似画又不似画。
这琢玉厅似乎本身就兼做聚众所用,灯火算的上通明,旁依次排开的座椅意外地令人觉得有些肃穆。而座椅上滑落的九重白纱,低头抿茶的冷艳女子,却是不得不将秦天与云欺风的目光给吸了去。
握着折扇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云欺风在迈出步子的一瞬间被秦天遏止住,“亦幻姑娘,还没睡下么?亦真她……”
也许是想起了眼前男子给韩亦真的伤心欲绝,韩亦幻并没有说话。见两人经过了璠姬所配的药浴之后,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然而目光还是不自觉游离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云欺风身上。两人眸光相对的一瞬间,又仿佛遭了电击般收了回来。
韩亦幻读得出,云欺风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
璠姬美目在三人身上流转了一番,红唇微微一勾,“说罢,有什么想问的?”她这般说法却是令秦天有些哑然,没料到璠姬会将主动权交给自己,心想这倒有些像自己人的架势。正欲开口,却见韩亦幻从怀中取出逐云琚,仔细观望一番,眸光继而停留在璠姬身后的诡异壁画之上,久久不愿离开。
“怎么,觉得很熟悉是不是?”璠姬缓缓吐出一串烟雾来,水烟枪烟头直指了那巨大的图案,“没错,逐云琚上的花纹便是按照我这的图纹所刻……”
“什么?”秦天瞪大了眼睛,得到了白狐女的许可,接过逐云琚一看,那白玉正面所刻的花纹当真和这琢玉厅的壁画一模一样!
云欺风本来就有所怀疑,此刻更是肯定了这神秘女子与沉渊派师祖云上逐的关联:相传,当年神魔大战结束之后,云上逐被仙界封神,羽化登仙。偶得仙界之宝一块上古通灵的玉石,经高人雕琢之后作为配饰,并命名为“逐云琚”。后来云上逐不知何故行踪在六界消失。继而有传言说他回到了尘世,隐匿青山绿水之间,不在过问红尘纷扰。云上逐一柄佩剑遗留在沉渊刃冢,由他的式神黑龙所守护,沉渊派自此之后便由他的弟弟云无涯所接手。而那块有着净灵渡魂之神力的逐云琚,则赠予了与他一同克敌出生入死的千年玄狐妖韩怀空。
而今,韩怀空不知何故被“斗转”所乱了心神,一身灵力全数散尽,妖气弥漫血屠凝冰谷之时被韩亦幻手刃。沉渊派亦是陷入了扰乱六界气息均衡的石像迷雾之中,加之云欺风与现任凝冰谷谷主韩亦幻的感情纠葛,竟是将两派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局面。
如果云上逐当真活在这个世上,到底又会因为什么原因,百年以来对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沉渊派不管不问,销声匿迹?也许,所有谜团的线头,就掌握在眼前这女子身上。想到这里,云欺风不禁恭恭敬敬向璠姬拜了一拜,“不知璠姬前辈可否与晚辈伯父云上逐相识?”
璠姬慵懒的神色在听闻云上逐的名字时,忽然间流露出惶惶不安。沉默片刻,她又深深吸了口烟枪,躲开了云欺风的灼灼目光,“……我璠姬不过是金芒城袖清风的楼主,哪里有幸见到那样的大人物?自然是不认识。至于云无涯,倒是有幸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也都是陈年旧事,只怕贵人多忘事,他也不记得了罢?”
云欺风微微一笑,毫不留情揭穿她的蒙混之词,“前辈真是介外,你若不曾来往与沉渊派,又怎么会将符咒种在秦天的身上?好透过那些猫儿的眼睛关注着沉渊的一举一动?要知道,秦天可是被我爹收留在沉渊派中的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还是说,璠姬前辈在秦天来沉渊之前,便已经与他熟识?该不会……”
“不……我和秦天这孩子完全……”璠姬万万没有料到被云欺风反摆一道,竟开始有些慌乱,连连否认。目光瞥落,却是被秦天带着渴求的眼神所震惊,女子终于幽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云无涯真是生了个厉害的儿子……”嗔怪看了折扇轻摇的狐颜男子一眼,璠姬无可奈何垂了眼,“不错,我也是修真之人。而逐云琚上的图纹正是由我所刻……当真说起来,也算是与沉渊云家有些交集。”
“仅仅如此?”秦天再次逼问。关于逐云琚的事秦天没有过多了解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璠姬对自己的身世是否知道些什么。虽然曾与秦韵说过,自己并不在意亲身父母如今身在何处,因为他相信,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当年才会将自己抛弃。既然是不得不令家庭破碎的难处,他甚至有些害怕去询问去了解——噩耗从来都是毫无预兆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比如六界生死簿上所标注所剩的三年零五月阳寿。
三年零五个月。真是短暂的够呛。
原本因为修真体质而得以寿命异于常人的他,从阎王口中听闻这串数字的那天开始,才发现,原来寿命这东西,当真这么宝贵。怪不得尘世里有这么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是自己尚未得意,尚未尽欢,这杯子就不知不觉空了去。
秦韵脸上被施了符咒的疤痕,韩亦真与自己无法避免的纠葛,云欺风与韩亦幻两人的归宿,逐云琚里璎珞魂魄的收集,沉渊派暗中调查着的石像,噬灵枝和毕方神鸟的力量……任何一件事,都足以牵动他的心弦,让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人,有时候,真的是太过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