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是一个耀眼的男子,在心竹第一眼遇见他时便深深了解了这点,所以她努力着,让自己的光芒收敛一些,在收敛一些,以免让他不安地逃开。可是他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背负着一身的孽债与责任,走得那般彻底决绝。啸狼的心底,埋着一座凝冰谷,埋着一声“大小姐”。而现在,或者又该称那女人一声“谷主”。那个时候,自己还是满怀烂漫的大司命之女,即便懂得少女的矜持,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对于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小姐韩亦幻,是不是暗生情。
啸狼的回答令她难以忘怀,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爱他的心。
“我的血液里埋藏着仇恨,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我看着那个人长大,然后一点点找到心中所缺失的部分,一点点改变。这让我学会坚韧,我的使命随着时间一点点被遗忘。我只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便是保护她,守护好整个凝冰谷的安危。”最后,他说自已为韩亦幻所做的一切,只有四个字,无关爱情。
仇恨?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他曾经一度迷失了自己的双眼呢?有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改变他呢?从来就不愿将自己的心思曝露在外,是谁将如此沉重的主仆观念植入他的心底?她有时会恨恨想起韩亦幻,那个他一直默默守护的人。然而,最后连她自己都笑了,她还是要感谢韩亦幻,若不是她,只怕啸狼还要在命运的苦海中挣扎。入了落虹峰,第一次去凝冰谷,见到那个处在深闺中的孤傲女子,她终于可以坦然——如果是她,只怕也会不顾一切,守护好有关妖族的一切。心竹不明白,为什么啸狼强加在肩头的责任感这般强烈。她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这宛若一池深水的男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啸狼的出现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从沉睡中醒来,她只想到了秦天和韩亦真几人的安危,无奈怎样去呼唤,被施了强大结界的房间透不出任何声响。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救世主一般地降临,仿佛是一世前的相遇一般,永难相忘。
“啸狼……大哥……”心竹听得见那阵颤抖,啸狼的模样没有一丝改变,除了眼中饱含的那几分沧桑,更加沉重。看起来凝冰谷的事让他费了不少心。鬼女心竹也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的相遇不是在修真界,不是在尘世,而是又来到了一切故事的起点,鬼界。
看见那一抹艳红之时,啸狼的心还是微微一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绕到这里,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之中将他引来此处。没有过多的言语,啸狼努力将这两世的相遇化作萍水相逢,淡然到轻轻点了头,便可以代替一切言语。见房间内布下了结界,男子的手心凝起一道雷火,想房间墙壁的几处凹陷轻轻拍去,随着雷火的消匿,那无形的结界渐渐失散。
“心竹姑娘,好久不见。”啸狼的声音毕恭毕敬,距离不近不远。心竹没来由地垂了眉眼:当真好久不见呢,转眼间,便是阴阳两隔。还好,我还是生前的这般模样,你还可以一眼认出我来。
“啸狼大哥怎么会来到鬼界之中?”无数埋藏已久的话想一吐为快,然而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可有可无的寒暄。
“说来话长……”啸狼将雾里青接到弱骨传书一事向心竹说明,却发现了女子眼中的担忧越来越重,“为何姑娘会有这般表情。”
“我本想来鬼界问些事情,谁想却遇上了沉渊秦天几人……还有,亦真姑娘……”
听见二小姐的性命时,啸狼还是微微愣神,“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这才是我所担忧的。”心竹顿了顿,又道,“我们在幽冥之径被枉死城主魅姬所阻,与云欺风,冷刹二人失散。而我又被黑无常骗来此地,也不知几人现在如何。”
啸狼听她言毕,皱了眉头。
说话间两人走入一间由无数鬼火照亮的大厅,心竹一眼便认出来,刚才那房间竟然是鬼界阎王的居所天子殿一侧的暗室!好一个黑无常,居然借着阎王的名号胡作非为,不过……她心中明了,此事与魅姬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能与心心念念之人并肩而行,已让这娇柔的鬼女内心欢欣不已,哪怕前方迷雾重重,也让她再无牵挂。
似乎感受不到身边女子的心中所想,啸狼炯炯双目仍在略显荒凉的天子殿中搜寻,纯黑色的提花厚毯引导了两人的脚步,转身便望见了玉石所砌的台阶之上,暗色的桌几下,一个男人的背影——与其说是背影,倒不如说是两瓣硕大的屁股,将绣着银线的袍子几欲撑破,那男人正忙不迭地向桌几下藏身。本来就不大的空间中塞满了那臃肿的身子,因为微微的颤抖,将桌几上的经卷和书本都晃动了下来。即便如此,也阻碍不了这人藏身其下的决心。
面对如此滑稽的一幕,啸狼只是鼻中冷冷一哼,便没了下文。转念一想,这肥硕无能的家伙似乎是这天子殿中所见的唯一有生命的家伙,想到这里,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倒是心竹略略后退了一步,继而脱口而出,“阎王!您怎么躲在这里!”
阎王?鬼界之王竟然这幅德行?尽管啸狼是处变不惊的那一类型,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经历过,却还是不由挑了挑眉毛,向那仍在望桌几下奋斗的影子投去了鄙夷的目光,“阎王殿下……”
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那臃肿的身子扭了一扭,勉强钻了出来,啸狼这才看清了传说中掌管六界生灵轮回转世的鬼界统治者的庐山真面目,却是更加的心寒——比例极度不协调的终年男人虽是一身威严黑色华服,配上了那身段却显得滑稽非常,连声音似乎都打着颤,那一双不怎么聚光的小眼在两人身上流连一番后,还是落在了心竹的身上,“啊,啊,是心竹姑娘啊……我,我在找东西呢,在找东西,找东西……”
花了将近三刻的功夫才将几人的来由说明,至于那阎王,似乎也是个怕惹是非的胆小之徒,虽然知道魅姬逾越权限做了许多过分之事,更是将无数阴差,黑白无常随意使唤。可一直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这老糊涂便也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了她去。自己呢,也落了个清闲。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黑无常擅闯天子殿,魅姬暗中施法将心竹囚禁,他只怕身首异处也还被蒙在鼓中。
“哎呀,谁想到那娘们突然间有了那么厉害的鬼力!”阎王一拍大腿,一脸苦相,向啸狼与心竹诉着苦,“我不也是没办法嘛!我要是能奈何她,哪里感动心竹奶奶一根毫毛啊,这不是自找着与修真界为敌嘛!”
啸狼觉得好笑,却依旧供手行了礼,“阎王殿下不必惊慌。我家谷主今日前来,定会协助阎王将鬼界动乱平息!只是……”
“啸狼大侠尽管开口,小王能做到的一定为你们效劳!”与其被那臭女人欺压在脚下,倒不如给这群修真人做个人情。这鬼界之王虽然样貌残次,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倒是着实得响——早就听闻凝冰谷新任谷主韩亦幻是绝色的美女,即便除不掉魅姬,攀不上关系,能瞅上这么一眼,到也是不错的事。
“还望阎王早早开启枉死城与这天子殿的联通之处。”男子抬首望了望鬼界幽暗的天穹,暗自笃定道,“只怕她早已解决了棘手之事,正欲与我等会合。所以……”灼灼目光有着不可抗拒的命令之意,男子手臂上的兵刃在鬼火的幽光照射之下,泛出冷冷青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