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仙界里就不出些乱子呢?怎么每日都那么无聊呢?真不知道天帝王母那些个老家伙的脑子里到底想着些什么东西,一个个都是老顽固,自己只手遮天,将乱七八糟的琐事交给地下的众神。而那些成天以上仙大神马首是瞻的众仙一个个都听话无比,又理所当然将这些杂事分发给下面的仙神……好不容易出了千百年不遇的魔狼,本以为一定会接到恶战的命令,熟料却不想这等大事居然交到了一个叫做云上逐的修真之人身上,还有一只叫做韩怀空的千年玄狐妖!怎么,难道仙界都没有高手了么?要指望那些家伙不知什么来历的无名之辈除魔卫道?
也罢也罢,犯不着为这些事丢了命,伤了元气。
大概天帝也是这么想的,宁可将英雄的称谓丢给别人,也不愿舍弃自己手下的一兵一将。真是伟大的想法。哼……
索性二十八宿主也不是什么下等仙神,用不着看着别人的脸色而活。只是没有四方神的差遣,日子里除了无聊,还是无聊。一头紫发的男子悠哉游哉翘腿坐在瑶池边,不断抛着手中的铜板——说起来,这铜板可是有些来头。前些日在尘世中出任务,在古玩铺子里淘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听那老板说这枚铜板可是世间唯一的一枚绝版,因为铸造的时候模具出了问题,双面都铸错了一个字。既然全天下只有这么一枚,所以说,应该很值钱吧?软磨硬泡花了二两银子买了来,这些天被他把玩得已然有了些发亮。
昏昏沉沉之间,脑海中忽然想到了自己与翼火蛇宿主前几天说的话,“知道么?除魔战将云上逐和韩怀空都放弃了位列仙班的机会,一个带走了仙界之宝逐云琚,去往修真界沉渊山开山立派;一个带走了心月狐宿主璎珞……”
“怎么连宿主也有人要?又不值钱……”易燃翻翻白眼,“等等,心月狐宿主?你说的是被天帝撤职为雪神,原本东青龙之神雪华身边的那只狐狸么?貌似……没见过啊……”
“是璎珞啊,璎珞你不知道?九尾天狐璎珞,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呃……你这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了。”翼火蛇幽幽摊了手,“和你说了也不懂……唉,看样子,心月狐宿主之位也要空缺了,但愿不要削弱二十八宿主的力量才好……”
“烦人,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转了个身,继续补充睡眠。
璎珞?似乎从某个时候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便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蹦——”被抛上半空的铜板不听话地从指缝间溜走,滚落在了地上,“我的宝贝!”易燃一惊,大叫一声急忙跃下瑶池,趴在地上仔细寻找,“拜托拜托,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很贵的啊……啊啊,这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等着升值的宝贝啊……”
“你在找这个么?”宛若流水般的女声静静流淌在耳边,玉白色的柔夷捏住了一枚小小的铜板,伸到他的面前。男子猛然抬头,随即是惊愕,乃至于沉默。这到底是多美的一张脸,似乎将所有世间美好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惊愕,月影霓裳金步摇,所有的美妙之物在一瞬间都变作了苍白的陪衬,只为照亮女子倾国的温柔面庞。见易燃傻傻蹲着身子,一言不发仰头看着自己,女子终于羞红了脸,垂目道,“……你的东西……”说着,便将那一枚铜板递了过来。
“才,才不是……”气血方刚的男子哪里丢得起这么大的人,索性伸手夺过了铜板向着身后瑶池一抛,“我,我找的宝贝才不是这破铜板……我堂堂柳土獐宿主易燃怎么会趴在这里找铜板呢……你,你不要多想……”
曼妙女子一愣,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即刻欠了身子行了礼,“那,失礼了……”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身边走过,风中残留的香气却是另易燃吸了许久的鼻子。这般优雅端庄的美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南朱雀之神管辖的领域之中?难道说,她也是二十八宿主之一么?隐隐有了些许预感,所有的猜测在听到翼火蛇那家伙晚饭时说着心月狐宿主璎珞来向四方神辞行之时,终于得以释然。
璎珞,原来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子便是璎珞……易燃有些惆怅,早知道,多看她几眼就好了,可是即便多看了几眼,她便会记得自己么?有些傻,不相信爱情的自己怎么会折服在一见钟情之下?趁着夜色来到瑶池之中摸索,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枚铜板,应该就扔在这附近才对呀!男子又急又燥,暗暗和自己下了赌注,“如果找得到那枚铜板,就去向璎珞表白!哪怕人家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娘子……至少,要让她知道,有个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疯一般喜欢上了她……”
只怪自己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从心中住下了一个人开始,跟随在南朱雀之神身边的七位宿主便接连知道了这个秘密。向来与他交好的翼火蛇是个消息灵通的女人,不经意间暗暗向他捎来了各种各样关于璎珞的消息:“知道么,今天是韩怀空在凝冰谷迎娶璎珞的日子哦,你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喂喂,大事不好了!原来那老狐狸有正房太太了啊,天啊,璎珞可怎么办?你去求求雪华让她快想想办法啊……”“璎珞生了个女儿,很可爱呢!雪华去探望她了,你要不要也找个理由跟去瞅瞅?”
每一次的消息都会让易燃辗转难眠,为她的幸福而喜悦,为她的不幸而恼怒,不止一次地被翼火蛇嘲笑:璎珞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仙界的某个地方,有个脑子发热的家伙,比她过得还要辛苦。这样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翼火蛇带来了关于她的最后一条消息,“……璎珞她……吞了烬魂丹,魂飞魄散……”
“怎么会这样?凝冰谷不是有逐云琚么?韩怀空为什么不救她?”
“那可是雪华神女所赐的烬魂丹啊,即使能救,也不过是留下了几缕残魂断魄……”
所有的梦在一瞬间支离破碎。连易燃自己都不知道从那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来的,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愿意走进他的房间,因为没有人忍受得了那刺鼻的铜臭味儿——无数的银票被他换成一枚枚的铜板,用丝线穿做一串又一串,挂满了整件屋子。
翼火蛇静静站在他的房间外,惊愕的眼神中忽而又闪过一丝怜爱,“既然这般痛苦,为什么当初不告诉她呢?或许,就可以改变些什么……”
“因为还没有找到那枚铜板啊……等我找到了,我就和她说。哪怕……是在她的坟前……”易燃说这话的时候正巧又往房梁上挂了一串铜钱,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尘世几家大钱庄的老板都怕了我了,说是哪里能弄到这么多铜板……可是我知道,一定能找到那枚铜板的……”
“所以你才这么努力去赚钱?只为……把银子都换成铜板……”翼火蛇轻轻摇了头,转身离开,“……你真是有点发疯了……”
男子的喘息越来越重,意识却渐渐由游离在回忆中转为清醒,翼火蛇宿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真是有点发疯了……”高大女子黝黑结实的手臂将他上半身揽住,好让他内体流淌的鲜血不会呛入胸腔。易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费心。他看得分明,离两人几步开外的地方,南朱雀之神暗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两人。一言不发。
胸口的血还在肆意的流淌,如同他残破的生命,无法挽留。易燃微微一笑,朝着那抹暗红色的身影喃喃唤道,“主公……对不住了……”未等南朱雀之神开口,翼火蛇宿主却是开口接了话,“你以为是谁支开了原本驻守在此的东青龙之神?主公他本意放那三人一马,为何你不明白呢……何必要用这种方式……”女子带着英气的眼波流转到他的伤口之上,多年以来征战的经验告诉她,这个伤是无力回天了。
“令生人私入天界,这等罪名,我怎么能让主公来背负……倒不如……自己了断来的干脆……”易燃轻咳了数声,衣襟上溅出了一丝丝血花,“我本该命绝,从那个时候起……就该命绝……只可惜,还是没有能找到那枚……铜板……”
“柳土獐宿主易燃……”南朱雀之神忽而出声,依旧背对着两人,“心月狐宿主的三魂七魄都已归位神木,明日神木之下就会诞生出新的宿主……随我一起去东青龙之神那里观礼吧……”语至最后,终于开始凝噎,两行清泪顺着那张稚气不再的清秀面庞徐徐滑落。
一切都将结束了呢!男子静静闭上了眸子,最后轻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