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雪华垂目,轻叹一声,“我以为,这个世上痴人说梦的只有我雪华一人。遇见一个人,然后爱上他,为了他妄想舍弃仙家之位,只愿换的凡人之体,与他相伴百年,足矣。只是,人终究是自私的,神仙也一样,当我误认为自己足矣抗下一切变故舍弃一身仙家之息时,我还是后悔了……轮回是奇妙的,不可理喻的,我以为杀死他,指引他入了天道轮回,便可以与我长相厮守。可是我错了,规则是不可改变的,我被撤去了东青龙之神阶,贬为雪神。璎珞与我情同姐妹,不忍见我孤独而终,一直与我相守相伴,直到遇见了那个男人。我以为她会这么样幸福下去……你们知道当我听说韩怀空早已有了妻室这个消息时,有多么恼怒么……”
秦天,云欺风静静听着这一切,雪华心中的痛似乎可以随着林间的风传递至他们的心上,“至少,韩怀空爱着璎珞,不曾亏欠与她。”
“您的这份心意,我想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全数了解到……”韩亦幻只觉得眼前的雪神并未有易燃口中那么冷漠无情,反倒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缕缕幽怨和悲伤,更令她痛心疾首。这份痛,连带着自己母亲的生前和死后。“尘世间有句话,叫做‘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娘她在轮回的边缘徘徊许久,终于也得以解脱,可是亦真妹妹她……”
“你将她的三魂七魄封印在了逐云琚里?”雪华这才正视她的问题,“不错,我确实可以以冰雪为媒介塑出肉身来贮存她的灵魂,令她重生,可是重生之后,你们忍心看她余生在挥之不去的痛楚中渡过么?”
“怎么说!”秦天猛然抬头,“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她……”
“你还不懂么?”雪华强忍着回忆的点点侵袭,“我说了,韩亦真是火狐狸孔倩之女,而我只能凝雪为人,冰火不相容,这般忽寒忽热的煎熬,只怕修为浅显的她受不来。”她又对韩亦幻说道,“要我为她塑造肉身不是难事,只是倘若活着对她来说成为了一种煎熬,你们也要求我?那冰火煎熬的痛楚,别说是那小狐狸,就是有着仙家之息的你,也未必忍受得了……”似乎是感觉到什么,雪华的眼中流露出不解,挥手在韩亦幻眼前掠过,“你体内的仙家之息呢,为什么只残存下这么一缕?璎珞留给你最后的东西呢?!”
“我……”像是错做了事的孩子一般,白狐女将目光轻轻转向云欺风。见到此番情景,雪华恨恨一掸袖,惊起无数流云,“韩亦幻,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和你娘亲简直是如出一辙,爱上一个人之后什么也不顾……我就是,就是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晶莹的泪珠宛若断线的珠子,噗噗落下,“……而我,而我雪华……为了所爱的人,什么也做不到……还害了他在尘世中流连千年,每一世都要受到情劫的羁绊,永不得正果。”
“雪华娘娘……”韩亦幻上前扶住她,“您不要这样。”
“云某自知欠亦幻太多,此生定不相负!紫青相凝,不叛不欺!”云欺风眼神坚定,抱拳而立。雪华没有回应,声音却是飘向了秦天,“小子,你不是说欠了韩亦真,拼上了性命也要救她么?那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仿佛是在岌岌可危的山崖上握住了救命的稻草,秦天忙不迭追问,“雪华神女请讲,只要能换回她的生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粉身碎骨也绝无一句怨言!”
“我不要你的命……”雪华推开韩亦幻,继续道,“只要你愿意来背负那冰火双极的煎熬,我依然可以救她,只是过程稍稍麻烦一些罢了,你……似乎也是火灵的修真之力,是么……我有言在先,那样的痛苦绝不是你能承受的,会慢慢耗尽你的灵力和精血也说不定,所以,你还是先考虑……”
“用不着,我愿意!”
“秦天!”
“秦公子……”
秦天断然起身,拦下云幻两人的劝告,“亦真为我舍命,都未曾经过考虑。我只不过为她分担一些痛苦,又何尝需要什么考虑!”灼灼目光望向雪华,秦天听见自己决然的声音在紫竹林中流连不去,“请您,冲着我来吧!只要亦真没有事,我会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对上了云欺风与韩亦幻两人担忧的眼神,他忽然咧嘴一笑,“真的,没有事啦!我身体里不是还有什么凝冰谷百年才得的什么血提子,百毒都不侵,还怕什么冷热煎熬么?”
“可是秦公子,我不能因为亦真,连累了你……”白狐女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想被云欺风拦住,“别劝了,他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男子向秦天点了点头,“再说,都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他对亦真的心意么,我们所要做的,唯有成全。”
“还是欺风了解我。”秦天嘿嘿一笑,向他做了个感激的手势,顺势将怀中的逐云琚掏了出来,对雪华道,“那么,要做什么,开始吧!”
“无知小辈。”雪华嗔怪一句,又不禁看了男子手中逐云琚一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四周漂浮着的流云似乎是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一般,竟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向几人聚拢而来,直到团作一团到了雪华神女的手中,不断回旋翻转。雪华略显苍白的唇轻张,仙气从中缓缓溢出,渐渐流入灵光初显的逐云琚中。因为外界仙气的注入,秦天手中的玉石被激发出一阵肆意的光芒,似乎要将这片竹林照亮。
男子因为玉中呼之欲出的灵力双手把持不住,不免有些慌张,“雪花神女,这……”
雪华没有回答,手中的流云依旧在翻腾,逐云琚中紫青色的三魂七魄在强大的仙气召唤之下接连抽离而出,像是漫天的流萤一般闪烁在秦天周围,秦天眼神迷离,口中喃喃唤着,“亦真,亦真是你么……你来见我了么,太好了,再忍耐一会儿,我一定,一定……”他决然望向雪华,“雪华神女,请你快些施法替她重塑肉身,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接受冰火侵袭……”
月白色的霓裳轻舞,融融流云回旋于女子的周围,幻化做各色美妙的形状。雪华腾身而起,手中借助流云将她体内仙气散尽,苍穹须臾间变作暗灰色,无数雪片肆意飞扬,迎合着冥冥中响起的曲调,时缓时急,时聚时散,将每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叶沾染做雪白。韩亦幻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这般的落雪是凝冰谷中所难以见到的,正如她所说,在那妖族集聚的冰谷中,柔弱的雪是无法存在的,若想留下,只是变作坚硬的冰棱,“很美呢……”
云欺风解下外衣替韩亦幻披上,紧紧握住她另一只手,似乎丝毫的分神间,她就会不见一般,“是呐,等亦真回来了,叫上秦天,我带你们去沉渊山顶看落雪……”
很快,几人所站立的地面上便堆积了厚厚的白雪,白雪没过膝盖,便有了寒意。雪华手中凝出一个法诀,“小子,忍着些!别死了!”语毕,她手指轻轻一指,竟是一股红白交织的烟雾顺着指尖袅袅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秦天的胸口!
身体似乎是被什么重重一锤,秦天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吐在捧着逐云琚的手心,顿时溅出了一片血红,白色晶莹的玉石在艳红的血浸没之下,显得鬼魅无比,仿佛是魔鬼血口中露出的森神白齿!秦天只觉得的身体里两股气息紊乱翻涌,似乎要将他撕裂开来一般,再一次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唔……”
“秦天!”云欺风几欲上前,却不想被雪华拦下,只见她宽袖又是一挥,皑皑白雪之上出现人性的雪堆,从逐云琚中抽离而出的韩亦真的三魂七魄飘忽其上,似乎只等魂魄的一一注入,然后变作鲜活的生灵。所谓的冰雪铸人,竟是这么神奇的事情!雪华也不等秦天稍稍喘息,伸手抹了他嘴边的鲜血,随即涂抹在了雪人脸部嘴唇的位置上。一切前奏完成,她合掌念起了咒语:
“种血成孽,冰火念情;既为双生,花开荼靡;心寒忆绝,方得永存!”
“啊啊——”似乎是心脏被冰火两重煎熬轮番折磨,男子脸上的汗水昭然了他此刻有多么痛苦,逐云琚从他颤抖的手心落入白雪之上,鲜血一滴滴融入在雪地,秦天一手撑地,耳边云欺风与韩亦幻的声音渐渐模糊,终于再也无法抵抗流入血液和骨髓的疼痛,两眼一黑,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