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次我的出现都会令你们感觉很紧张,很反感,很不舒服?”秦韵的声音幽幽响起,顺着黄沙的走向缓缓显现出身形,清浅如许。肆意如同风沙般的话钻入三人的耳中,似乎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令秦天皱了眉,定定对上了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小韵,你……还是来了……我们……”自从金芒一别之后,我们便一夜之间成了敌人。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从何时变得那么遥远,早已超乎了伸出手便可以碰触得到样子。
秦韵并没有说话,冻云般的衣袖一挥,手中的七窍玲珑笛搁在唇边,轻巧的笛音悠扬婉转,韩亦真与秦天两人只觉得脚下黄沙一软,却并不同于方才的流沙阵。低头一看,两人不觉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无数红黑交杂的蝮蛇长着血口相互缠绕扭曲,光滑冰凉的身子拂过两人的腿脚,不寒而栗。
“老天,这么多蛇……”韩亦真祭出引魂短刃,咬咬牙挥刃斩向那些恶心无比的生灵,一时间污血横飞,染红了她的短衣。即便如此,蝮蛇的数量竟是只增不减,隐隐间倒是有几分想起曾经与赤练蛇搏斗的场景来——以前的那些恼人东西不过是假和尚尹墨用来糊弄人的,而若是被眼下这些蛇咬上一口,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秦韵,你这是做什么!你到底……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秦天大怒,无名剑紧紧攥在手中,左右砍杀。眼见搁在一边的石像渐渐被群蛇攀附而上,一点点被吞没。他的心中焦急万分,身陷群蛇之中又难以抽身——因为血提子的药力,自己是百毒不侵之体,被这些蛇咬了不过是皮肉伤,流些血则已。可是那小狐狸……
秦韵冷冷一哼,见秦天和韩亦真两人被困,美眸轻转,瞥向韩亦幻,“我今日来,目的只有逐云琚!”
“什么?!”秦天又是一惊,失神一瞬,小腿竟是被毒蛇连咬数口,“小韵,秦韵!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被齐帝所蛊惑了吗?为什么要逐云琚,为什么?!”她的脸已经被璠姬手下十二妙玉中精通仿制的小琼所医治好,为什么还要与韩亦幻为敌,要夺逐云琚?
“为什么?”秦韵冷冷一笑,并不回应,只是将玉笛指向了韩亦幻,道,“我要你用逐云琚的力量延长哥哥的寿命,你愿意么?”未等白狐女开口,她又道,“如果只剩三年阳寿的是云欺风,你一定愿意,可是,为什么每次不幸总是被哥哥遇上……为什么,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你,不是那小妖女,不是云欺风,不是我,偏偏是他呢……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小韵……”秦天黯然,说到底,她所做的一切,对的错的,都是为了自己。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她,去否定她?脚边的蝮蛇没有了音律的指使,蠕动渐渐停止,气喘吁吁停下了手中的剑,“如果你当真是为我好,便请你收手!不要因为无法改变的一切,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他想说出齐帝的种种阴谋,可一想到秦韵心底的伤痕,所有的故事,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出来,她是不是又听得进去。如果可以相拥而坐,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只是此刻被幽怨之情蒙蔽了双眼的她……
“姐姐……”韩亦真低下了头——她心里也曾有过这样的自私念头,将逐云琚的力量用在了秦天的身上,九尾天狐璎珞的灵魂便会飞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姐姐百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一炬,只剩下最后一魄未收集到的她,会这么做么?
白狐女目光冷峻,反问道,“你又怎么会知道三年之内,我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三年之后,我不会用玉石的力量改变什么?天意难料,谁都不能这般断然的下决定……”
“人总是自私的。”秦韵接上她的话,七窍玲珑玉笛闪现出一道幽蓝寒光,摆开了一战的架势,“人如此,妖亦是如此。我从来不觉得韩亦幻姑娘是一个这般好心的人,你的心里,孰轻孰重,我还能看的明白。既然如此,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救我爱的人……”
“秦韵!”秦天的眼眸中闪出炙热的火花,用从未曾有过的语气向蓝衣女子喊道,“你到底要错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我身边的人都因为你的糊涂放肆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你才愿意罢手么?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眼睁睁看着你伤害我身边的人,难道一定要我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对你的亏欠,你才会放弃执念?你要是以这种方式来爱我,我宁愿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无名剑剑锋一转,决然指向自己的心窝,秦天缓缓道,“对你,我永远也无法挥剑,所以……亦幻姑娘,替我和欺风说声对不住,不能帮他振兴沉渊了……小狐狸,我……”最后的话死死停留在了舌尖,在韩亦真流露出惊愕的目光中,那扭曲的木剑,静静刺向秦天的胸膛!
秦韵几乎是歇斯底里叫出了声,再也无意与韩亦幻对峙,飞身向前,“哥哥,不要——”
剑过无痕,刺入血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滴落在脚下,却没有那钻心的痛。时间仿佛定格,空气仿佛凝固,没有任何气息的流动,似乎这空虚的幻境变成了一副定格的画,久久抹去不颜色。
“啪。”兵刃掉落的声响和微微的喘息声,令秦天不禁微微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令他的呼吸猝然停止。韩亦真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以自己的身体拦下了无名剑!似乎是感觉得到秦天身体的颤抖,她松开手,顾不上嘴角流下的血液轻轻一笑,“你看……我的凌仙之术……用起来很快吧……”
“傻瓜!”秦天只感觉脑海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抱住了韩亦真虚弱的身子,她真的是连命都不顾了,竟然完完全全替他挡下一剑,无名剑深深嵌入她柔软的身子,鲜血不断涌出,那些嗜血的蝮蛇发疯一般躲避开去,终于化作虚幻的泡沫,露出本来的黄沙之地。秦天这才看清楚,韩亦真的腿脚上已然被那些毒蛇的利牙咬穿出好些个伤口,毒液扩散,氤氲出小小的紫色暗点。可是她刚才什么也没有说,一个人默默与这些毒物应战,如果她方才叫一两声,自己也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搞定,结果到了最后,只能伤痕累累自己疗伤。
“亦真!你怎么……也这么傻……”秦天的手颤抖着,碰触到韩亦真略带倦意的脸,心中又是一阵唏嘘,“……我马上带你出去,我们回沉渊,找天辰长老,你坚持住!”韩亦幻失神踱步到她的身边,心如刀割,她缓缓跪坐下来,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不断呢喃道,“亦真,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金褐色的眸子有些笑意,韩亦真勉强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姐姐……我总算是明白那个时候在金芒客栈……云公子替你挡下十字裂魂斩时的心情了呢……”
“不要再说了……”
“你们要好好的……别再吵架了……”
“亦真!不要再……”冰凉的泪顺着美艳的脸坠下,每一滴,都是那么样的沉重。
韩亦真勾起了嘴角。身体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无名剑似乎在吸收着自己的灵力和血液,这种压抑感令她有些窒息,眼神有些涣散,但索性还能看清自己深爱的人的轮廓。秦天的手落在无名剑上,不知该不该拔——他知道噬灵枝对于火属性灵力的渴求会给她的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可是如果拔剑,若是失血过多……没有希望的角落里,绝望是那样的可怕和无法逃避。
“你……不用为我费心了……你,不许再说泄气的话……”气息渐渐微弱,韩亦真拉住了秦天的衣袖,眼中的情愫渐渐化作笑意,“你没事,就好……不要傻乎乎再用剑刺自己……”可是,怎么看这一次傻得也是你吧?无力再去说些什么,秦天握紧了她的手,使劲点了点头,“……小狐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办法……”
“你一直都在欠我,欠我好多的东西……糖栗子什么的……说都说不完……”用尽全部力气扯出笑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闭上,她知道,这一睡去,也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你一直都在欠,从来都不记得还……不过……还是原谅……你……”
因为,最喜欢你了。
“好累啊……我……先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