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声招呼。也不需要。
秦天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称呼由一把剑幻化而出的男人。又或者,这一身黑袍的高大男子才是噬灵枝的本体?紫雾渐渐散尽,男人也终于也完完全全露出了身形,他手中的扭曲木剑与秦天手中如出一辙,幽幽散发着邪魅的光。他径直向三人走来,眼中蕴含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无名……大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在气氛紧张达到顶峰之时,秦天还是问出了这番话。犹记得在易燃布下的伏羲离火阵中自己看见的景象——黑衣的男子,和红衣的少年。一个唤作无名,一个唤作毕方;一个是噬灵嗜血的魔物,一个是掌控火焰的神兽。都是属于他的力量,都是强大到不可言明的神魔之力,都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的危险之物。从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从来都小心翼翼,不让内心的天枰向任何一边倾斜。
不让任何一股力量奴役自己。
不错,魔界的确是噬灵枝本体该在的地方……只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流砂的下面,出现在这个处处长满奇怪植物的地方?正想说些什么,却不想黑袍男子似乎没有看见自己和那妖狐姐妹,自顾自向着先前那棵巨大的植物根茎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存在。
“咦,这个男的怎么……”韩亦真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要怎么样说明一下此刻的状况。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秦天。“这是我和你们提起过的那个人,噬灵枝幻化而出的真身。无名。”秦天琢磨一阵,几步跃到无名的面前,见男子依旧毫无反应,笔直走着自己的路,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黑袍男子的肩,谁料竟是被生生穿透了过去。
“幻影吗?不对……”韩亦幻蹙眉否定。既然是幻影,便是不真实的存在,难道说这个诡异的地方难道也是蓝泣制造出的幻影?不,不是的,精通幻术的自己不会连身处幻影也毫无察觉。只能说,要么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之物,要么,便是一种难以破解的高深法术。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我方无害,不如静观其变。
向韩亦真和秦天使了眼色,三人便缓步跟在了那黑袍男子的身后,定下心来,竟不约而同才听见了一阵阵小孩子的哭声正从那巨大植物的根茎下传来。无名半露的脸微微皱了眉头,向那个声音走去。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掩面而泣,哭得十分伤心,羸弱的身子仿佛是一张薄薄的纸,风一吹,就要飘摇而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大的黑影投射到他的上方,男孩子微微抬起头来,苍白面孔上一双幽蓝色的眸子令秦天几人想起了那危宿少主,蓝泣。这,是他小时候的模样么?
“为什么要哭?”无名冷冷开了口,听不出任何感情。
有着蓝色眸子的男孩子轻轻张了嘴,声音仍旧带着哭腔,“呜呜……他们,他们都欺负我,说我不够……强大……不允许我加入他们……呜呜,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他们一起玩……”
“魔族么?弱小,还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无名仰头望了被错综复杂枝叶遮盖的天空,终于又垂下眼睛来,本来就有些下垂的眼角此刻更是显得有些释然。他抬了手,手中兵刃上残留的血迹令瘦小的男孩子有些颤抖,眼中流露出的尽是恐惧。无名包裹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秦天猜得出他是轻声笑了一下,因为他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欣喜,“小子,我们定下契约,我借给你力量,让你变得强大,强大到谁也不敢来欺负你……”
小蓝泣挂着泪痕的脸慢慢明朗起来,瞪大了幽蓝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高大黑袍男子。看起来,似乎是很可靠地样子,他细瘦的胳膊缓缓抬起,手掌抚上了男子手中无名木剑的剑刃,轻轻一按,留下了一道血痕。黑袍男子收了剑,瞬时化作一道黑光,直直钻入了蓝泣的心脏之中。留下一脸惊愕的男孩子,有些在意轻抚着尚有余热的胸口,一切,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的发生。缓缓站直了身子,留着鲜血的手掌抚上了身边的树枝,随即触电一般地抽了回来。幽蓝的眸子警觉望着这株巨大的植物,最后,他的脸上绽出花朵一般的笑容,低头望着手掌的血痕,他的声音很轻,秦天三人却是听得清楚,“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呢……”
从此以后,以血肉喂养,一种叫做噬灵枝的阴邪魔物。
从此以后,告别那个不被重视的羸弱身子,用所向披靡的魔力,站在了一族的最高峰。
从此以后,唇边沾染的,是鲜红的血液,不断平抚着逼近心脏的巨大力量。
蓝泣小小的身影终于不见,像沙子一般随着风飞舞而去。却留下韩亦真呆呆望着那些沙子散落的方向,“原来,他有着这般伤感的过去呢……真的,没有想到……”知道自家妹妹心思软,韩亦幻拍了她的肩,微笑着安慰道,“现在的蓝泣,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他的生活而已。他得到了曾经奢望的一切,却多了一份孤独……”顿了顿,白狐女又向周围打量了一番,“不过,我算是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阵法,也不是什么幻影,而是蓝泣的内心世界……”
秦天和韩亦真面面相觑,可是方才的那一幕又令他们不得不相信。秦天学着小蓝泣的样子,伸手抚上了那植物的根茎,“这么说,这个就是噬灵枝在魔界的本体了么?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蓝泣的内心世界里,不过,还真是大呢……”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诡异植物,男子心中有些说不上的惆怅。他和蓝泣一样,都与这可怕的植物结下了契约,只是自己,要比他幸运得多,至少,在每次被无名剑难以掌控的力量折磨到不省人事的时候,睁开眼,还有同伴在身边。而他,却什么都没有。难怪他想让那小狐狸留在魔界陪他,这种对于同伴的渴望,不知道他,究竟忍受了多久。
“梨膏糖……有点可怜呢……”韩亦真一阵唏嘘。如果可以,倒是当真希望,可以留下来。只是……扭头望了望若有所思的秦天,她咬了唇,不管怎么样,有个快要连命都保不住的家伙,应该更需要自己吧?压低了声音,小狐狸向着巨大的植物握拳祈祷,“对不起,蓝泣,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他……”
“那就不要离开好了。”
“诶,诶?梨膏糖?我不是,我没有……其实……”
“狡辩。”蓝泣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忽略掉满脸通红的少女,幽蓝的眸子转向了秦天和韩亦幻,“没想到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害我找的好苦。”见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比原先多了一分难以严明的意味,他皱了眉,“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们看到……”韩亦真刚想说,却被秦天狠狠扯了下衣袖。
“没什么。”秦天佯装若无其事,向着危宿少主摆了摆手,总感觉,两人的关系被莫名其妙拉近了些,“你带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去看魔界的石像么?在哪里?”
蓝泣察觉出秦天的不自在,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略略退后了几步,细长的手指指向了那噬灵枝本体的根,“就在这里。”示意令三人稍稍避开,他的手中突然凝出一股魔气,黑紫混杂,向着那噬灵枝本体的根部狠狠一落,随即便是一声巨响,扬起的黄沙之后,一尊男子的石像慢慢从沙地中露了出来,被沙石摩擦而出的道道划痕,就像一个个烙印下来的故事,令几人的目光久久难以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