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乐樱心想。她从前原以为荣芷萱不过同别的千金小姐一样,嚣张跋扈,任性妄为。没曾想这姑娘却是有几分单纯,乐樱倒是难得一见这样率真的人了。
尤其是历经两世过后,乐樱更对人心不信。不打不相识,那日黎洛带她去胭脂铺算得上做了件好事了。乐樱轻笑,转而去看台上表演。
身旁黎洛虽然貌似同乐樱亲近,心里却是巴巴望着她上场,在皇上与众权贵面前出丑,乐樱当真是名声大噪。
一想到待会儿见得着乐樱窘迫,黎洛心情大好。
“下一个就要你上场,你可要准备一下?”乐封岳本在认真应酬,估摸着下时辰也该到了乐樱表演,便就凑过身去问了声。
她是头回参加宫中宴会,乐樱几斤几两,连乐封岳都掂量不清。更何况这些日子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乐樱再受打击,他这做爹的哪里还受得了。
“爹,您就放心吧。”乐樱仰头,朝乐封岳咧着嘴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黎洛在一旁看着着实讥讽,趁低下头喝茶时掩住嘴角笑意。
乐封岳还有些担心,见乐樱这般坚定,便也没说什么。他倒是不在意拔不拔得了头筹,左右丞相还是丞相,宫中宴会全归年轻一辈作乐,乐封岳只觉着乐樱开心就好。
前边琴声戛然而止,周遭掌声如同雷鸣般。乐樱一路看着那小姐洋洋得意着回到位置上,不自觉嘴角浮起笑意。
人人都想在这宴会之上大出风头,自己倒好,反而想出一次丑。
宫女将乐樱带来的东西端给乐樱,托盘里放着两个棒槌,一段红绫。黎洛仔细盯了眼被她调包的棒槌,眼里闪过欣喜。
她倒要看看,待会儿乐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化解。想来宴会过后乐樱便就又得多一个无用的名头,不知廉耻又愚笨不堪,黎洛冷哼,杜秦未必还能同乐樱在一起?
乐樱上场,在场的人纷纷提了兴致。一来乐樱是皇上亲封义女,这是莫大荣耀;二来乐樱现下算得上京城里的名人。乐樱扫过众人,他们神态各异,却是想要看自己出丑的人占多数了。
荣芷萱直直望着乐樱,她从乐樱手里拿着棒槌开始就愈加好奇。不知为何,分明上回在胭脂铺,自己这般憎恶乐樱,现下却是想要看她大展拳脚了。
若是仔细想想,乐樱确也从未做过坏事,反而性子耿直,与她倒是极像。
鼓声响起,乐樱在翩翩起舞时又伴击鼓,亦柔亦刚,很是好看。众人纷纷看入了神,脸上多半的从嘲笑变成了震撼。
黎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无时无刻不盯着乐樱手中的棒槌。成败在此一举,她是否赢得了乐樱,便就看今日成是不成了。
“你觉得她跳的如何?”荣芷萱小声询问贴身丫鬟,眼睛却是从未在乐樱身上挪开。
“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丫鬟知晓荣芷萱的脾性,两人前些日子才起争执,她若是说夸赞乐樱,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我倒觉着她跳的极好。”荣芷萱微微仰头,嘴角禁不住勾起。她这般坦率,倒将一旁丫鬟吓了一跳。
荣芷萱向来任性娇纵,从未主动去说过谁的好。乐樱恐怕是第一个。
忽的,鼓声停下,连带着荣芷萱的笑意也瞬时凝固。
乐樱手中握着的木棍断裂,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停下。黎洛欣喜万分,努力压抑内心得意。荣芷萱下意识看向黎洛,愈发觉着奇怪。
现下拿不出证据,暂且不说,只是乐樱那边……
“皇上恕罪。”乐樱匆匆跪下。
全场哑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众人只道是扫了兴。
乐封岳眉头紧锁。她就是从相府出发时心里就团着一股担忧,这下看来,自己感觉的倒是没错。
龙椅上,皇上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却是不发一语,拿捏不清他的意思。
“是臣女疏忽有罪,未有提前检查,才叫在场的人看了笑话,扫了皇上的兴。”乐樱低头,看起来畏畏缩缩,与寻常机灵古怪时全然不同。
看来这乐樱在皇上面前还是知晓一个怕字。最好的朋友出事,黎洛却是坐的稳。她甚至想要皇上大发雷霆,总之见乐樱越是出事,她便越是开心。
皇帝态度不明,惹的乐封岳焦虑不安。担心乐樱承受不住,乐封岳连忙起身。
“皇上,小女从宴会前一个月便就日日练习,为了今日下足了功夫,现下木棍断裂,也是府上准备不周,却不是小女能够预料的。还请皇上原谅,能给小女一个机会。”乐封岳向皇上求情道。
乐樱在府上练习,乐封岳也是看在眼里。他自然不愿乐樱委屈,更不想乐樱因此伤心难过。
这周遭的人多的是尖酸刻薄,下了宴会更是不知道怎么传。到时人言可畏,又要弄的一副收拾不了的下场。
荣芷萱却是对黎洛愈加好奇。最好的朋友出事,她看上去比谁都要悠闲。这宴席上望向黎洛的还有一处目光,来自杜秦。
因着还未正儿八经成亲入门,杜秦入席时便坐的仍是摄政王义子的位置。与乐樱相隔甚远,却是疏忽了,让黎洛捡漏,又害了乐樱一回。
乐封岳力保乐樱,再加上皇上又对乐樱印象极好,言语中有了些宽恕意味。
“皇上。”忽的,一位着宝蓝一品官服的男人出面,众人望过去,既是平王宰父中。宰父中同乐封岳历来不合,朝堂之上已是闹的很不愉快,现下他忽然插手,怎会有什么好事。
众人秉着气不发一语,只想安安分分看个热闹。生怕自己沾上了两人的唾沫星子,到时洗都洗不干净。
见宰父中说话,乐封岳脸色黑了黑。他倒是逮住了机会就要落井下石。
“宴席之上,众人平等。这是历来的规矩,如何能破?况且分明是你府上做事不周,倘若出错还能有次机会。”宰父中顿了顿,转头看向皇上。
“皇上,臣以为,之前表演过的,尽数可再弥补。只需说声知错就好。”
宰父中一番话叫皇上无法反驳,他紧紧锁眉,一时竟不知如何评判。倘若自己不是皇帝,今日便可明着偏袒乐樱,可他是一国之君,如若偏心,怎么服得了众。
“臣倒觉着平王说话有失偏颇。”乐封岳狠狠剜了眼宰父中,再将目光移至皇上身上。“臣以为,木棍断裂同小女表演无关,方才小女表演如何,众人是看在眼里的。平王这样统一而论,莫不是混淆视听。”
乐封岳话里有话,将宰父中堵了一顿。
“行了行了。”
宰父中再想说话,却被皇上十分不耐烦的打断。明明是场宴会,大家伙讨个乐子,怎的平白引起争吵,扰的皇上心烦意乱。
“丞相之女乐樱表演时出了岔子,却是有这回事,在场的人也是看的真真切切。朕无法说个不字。今日宴会,这头筹的选拔……”皇上有意向着乐樱一边,可再众目睽睽之下,再加宰父中说辞,皇上无论如何也帮不了乐樱。
“皇上!臣女有话要说!”皇上话说一半,一直沉默的乐樱忽然开口。她抬起头,一脸坚定望向皇上。“臣女表演出错,让在场的人扫兴,是臣女的错。可跳舞时用的木棍,臣女是派府上亲信挑选,多次检查无误后才敢使用。相信大家总不会觉着臣女是赶着趟的想要出丑。”
周遭安静,众人眼光尽数被乐樱吸引了去。杜秦一动不动看向乐樱,愈发对乐樱多了些许好感。
寻常女子遇到这样事情早已是哭哭啼啼,任皇上处断。乐樱却是性子极烈,敢与皇上一争对错了。
杜秦本想上前替她说话,现下看来,他却是有些好奇乐樱之后会如何为自己洗脱冤屈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询问。他明面上惊讶,心底却很是欣喜。这乐樱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是从未让他失望。
“臣女的意思是,这木棍,是有人动了手脚。”乐樱一字一句,听进在场的人耳里皆是大吃一惊。
尤其是黎洛,听见乐樱竟不依不饶,还在为自己解释。她心跳的极快,恐慌的浑身发抖。
一时间在场人窃窃私语,黎洛听着众人不信,心里又稍稍安心。结果哪里想到皇上竟主动压下,好似对乐樱提议感了兴趣。
他叫宫中工匠前来,乐樱将木棍断口拿给了他。
“回皇上的话。这木棍断口平整,中间又有潮润。明显是事先已经有了裂口,再加上从水里浸泡过几日,木棍本身脆弱,却是有人刻意为之。”
有了工匠的言论,乐樱好似瞬时翻盘。她嘴角微勾,眼里满是感激。“还请皇上明查。”乐樱磕头,朝皇上行了大礼。
宫中竟然明目张胆出现这种事情,叫皇上龙颜大怒。乐樱劝说木棍拿进宫后就放在了殿后的杂物间,应当是那个时候被歹人盯上,出了问题。
“派人去杂物间仔细查找,看可有发现端倪。”皇上朝一旁张公公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