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君琛还是被赶了出去。
于外,生孩子的是皇后,君琛需得在外面的产房候着。
于内,戚长容到底是个风雅之人,不愿让他看见她痛苦时的狰狞模样。
君琛离开之前,戚长容走心安慰:“将军放心,孕期我养的极好,想必生孩子也会很快,不会有事的。”
待人离开后,密室便彻底的忙碌了起来。
凰殿内室中,君琛阴沉着一张脸。
他什么都听不见,不知里面的人情况如何,眼下的心焦气躁,又岂是旁人能明白的?
这一辈子,君琛从未觉得这般难熬。
直至入了夜幕,密室里才传出来了第一声啼哭,细弱的哭声让戚长容心微微一提,哑着声音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是个公主,很健康。”
检查之后,侍夏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用布包了起来,放在床榻边给戚长容看。
戚长容长长的松了口气:“极好。”
话落,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十月怀胎,虽有侍夏精心照顾,控制孩子大小,可戚长容精力本就不如从前,自是比以往更容易疲惫。
片刻后,直至确认戚长容身体安康,侍夏才将孩子从密室中抱了出去。
进内室的瞬间,君琛立即迎了过来,急急的问道:“她如何了?”
“陛下一切都好。”侍夏福身行礼,随即回道:“将军,是个公主,很健康。”
“那便好。”
闻言,君琛看了孩子一眼,便抬步入了密室。
侍夏问道:“乳娘在何处?”
宫人轻声回禀:“正在偏殿。”
“我把孩子抱过去喂奶,你们准备准备,待皇后出来,待会儿便请太医来给公主请脉。”
宫人福身应下:“是。”
……
当夜,皇后平安产下公主的消息传遍四方。
帝王为表喜乐,罢朝七日,百官共同庆贺。
虽未上朝,奏折依旧半本不少,才过去三日,就有朝臣上。书让戚长容选妃繁衍后嗣的。
君琛看见了,目光落到了奏折的署名上,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冷冷一笑:“杨一殊,我记住他了。”
闻声,戚长容无奈,眉宇间露了几分疲惫之色。
见她如此,君琛从她手中将奏章夺了过来,不容拒绝的将人打衡抱起,动作轻柔的放在床榻上,温声道:“你在坐月子,不可过于劳累。”
“就看几本折子罢了。”
此话一出,君琛定定的看着她,终是后退一步:“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就由我念给你听?”
“好,劳烦将军了。”戚长容笑着应下。
不多时,低沉的男声于内殿响起。
君琛声音很缓和,虽说是在读奏章,可听起来轻柔平缓,更像是一首催眠曲。
不知不觉间,戚长容便睡了过去。
……
七日一晃而过,身为天下之主,戚长容又忙碌了起来。
寒冬十月,冰雪蔓延。
临近年关,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任由戚长容与身边人再怎么注意,在她最需要休息的这一个月内没有得到极好的休养,终是在十一月染了风寒。
病情来势汹汹,迁延不愈,以至于最后还是年迈的太上皇出马暂理国事,将升平皇一家子赶至碧泉山庄。
直至年后回暖,戚长容病愈,才慢悠悠的换了回来。
临行前,太上皇幽幽而道:“陛下国事繁忙,皇后粗心大意,这公主就暂时交给我养吧。”
“碧泉山庄比皇宫,更适合养孩子。”
幼时,戚长容也于碧泉山庄住过几年。
是以,当听见太上皇的建议后,她仔细斟酌一番后便应了下来,不仅把照顾公主的一应人员派了过去,甚至连带着太医院最擅长看治孩子的太医也被送行而去。
还没来得及一展慈父之心的君琛很是郁闷,眉宇间都带了几分忧愁,恨不得一同去碧泉山庄常住。
偏生又不敢与太上皇抢人。
太医说了,太上皇的身子看着虽康健,可往年暗伤郁积而发,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
面对垂暮老人,他终归带了几分恻隐之心。
不能折腾老丈人,他就只能折腾戚长容,时常喘着气在她耳边诉苦,弄的戚长容不得不堵上他的嘴。
……
升平六年,小公主两岁时,太上皇薨逝,先葬于帝陵,后与琴妃合葬。
因帝后合葬制,戚长容以升平皇之名,追封琴妃为淑德皇后,升其礼葬制,与她一生的纠葛之人,同眠地底。
葬礼后,某一日,君琛忽然问道:“父皇在位时,为何不亲自给母妃皇后之位?”
说太上皇无心……可明明但这位帝王在濒死时,特意将他们唤到床榻边,心心念念的要与琴妃合葬。
听到这话,戚长容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君琛怀中的公主逗了逗,垂眸而道:“父皇很固执,又最重规矩,他认为母妃的家世不足以胜任皇后母家,嫡太子外祖家,便就没想过要给母妃皇后之位。”
所以,父皇的后位一生空悬。
戚长容心绪难安。
说来也可笑,就连她都看出来了父皇的心爱之人是母妃,可就父皇不知道。
死前,哪怕念着要和一个妃子合葬,用的借口也是要‘全升平皇的脸面’。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君琛长长一叹,实在难以理解太上皇的想法。
“我也不明白。”戚长容不置可否,或许,天下间,只有父皇自个儿知晓他在想什么。
……
升平七年,在海上漂泊三年的誓水师成功打通与海对面的联系,带回了许多属于另一处陌生国度的物件,以及两种产量极高的农作物,使海的两边,逐渐互通有无。
同年,嫡公主四岁时,戚长容复又生下双胎。
老二是皇子,老三是将军之子。
分别养在皇宫与君府。
除了少许几人,无人知晓内情。
升平八年,誓水师第二次出海,君琛终于圆了梦想,领着数千精兵强将,向海外之国,宣扬大晋国土之威。
升平十五年,经过戚长容十数年的励精图治,大晋终是出现盛世之兆,升平皇成了人人赞不绝口的盛世之帝,同年,立二皇子为东宫储君,自此悉心教导。
升平二十五年,一手缔造太平盛世的升平皇在文武百官的哀呼下主动退位,令储君继位,国号不改,人称盛安皇。
盛安一年。
年已有四十七岁的谢昙缘与年有五十二的君琛共居于将军府。
时隔二十多年,他们终于如同寻常夫妇,能在闲暇时坐于一方庭院,等日出看日落。
日子平静而又美好。
实际上,戚长容的身子并不好,像是早早的透支了生命一般,明明比君琛小上五岁,却更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这几年衰败的越发明显。
她虽只有四十七,可也知道人的一生终有尽头。
或许,她快要走到尽头了。
但她还有想做的事,那些很重要的,却没来得及做、或不能做的,她都想试试。
人世间走了两遭,倾其都不长久的两生,她终是不想留有太多的遗憾。
所以,便退了位。
于她而言,天下是她不得不担起的责任,当责任能找到合适的人移交时。
有一个人,将比天下更重要。
庭院中,君琛一如年轻时,能躺在戚长容腿上舍下脸皮撒娇卖萌:“泽禹今年才十八,你真能放心他治理你的天下?就不怕他砸了你的威名?”
闻言,戚长容轻轻笑开,垂眸看着鬓边染了白霜的君琛,眸光一如过往多年的温和清润:“远峥也才十八,可你去年就让他继承你的衣钵,不顾他的叫喊,逼着他成了新一任的君门之主。”
听到这话,君琛半点不觉得羞愧,反而得意一笑:“看来,这一次,咱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心有灵犀一点通。”
得此一言,君琛很是满意,又怕戚长容觉得自己过度压榨孩子,特意解释了一句。
“其实,远峥这孩子早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他就是喜欢在你面前撒娇,示弱,好让你更疼他,不信你看,有他在,即使我不插手,君门中的事务依旧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将军说的对。”
说到这儿,君琛又叹息了一声:“要说,我本该知足,可远峥有一点不好,他太活泼了,及不上泽禹半分稳重,我只怕他日后会闯祸。”
“泽禹是兄长,是帝王,自是稳重,你该放心,有泽禹在,远峥翻不了天。”
说完后,戚长容点了点君琛的鼻尖,岁月虽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也让她更为从容。
“不要再提旁的人或旁的事了,上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我的大半生,都给了天下,剩下的,无论多久,都属于将军。”
“那可就太好了。”君琛先是长长的叹息一声,忽又怨念十足:“我离开二十多年的夫人,总算能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周世仁一直嘲讽我娶了夫人还不如不娶……”
“是他蠢。”戚长容轻声安慰道:“二十多年,就连沈卿都看明白了,可他还是没能瞧出来,咱们不和蠢人计较。”
“好,剩下的几年,咱们自己玩,不带他们,阿容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我想写一本书。”
“什么书?”
“一本有将军,也有当初的长容太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