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爷皱了皱眉头,直言不讳:“王爷要知晓,兰心府邸代表的是燕国的传承,只要兰心府邸不倒,燕国就不会覆灭,王爷以为,在天下霸业和与您的那几分交情中,长容太子会如何抉择?”
“……”
手中的糕点突然不香了,燕亦衡无奈地看了管家爷一眼:“你说话可真是不好听。”
“忠言总是逆耳的。”言语间,管家爷依旧半分也不委婉:“所以,若真的事到临头,王爷有没有想好要如何去做?”
“本王能如何?”燕亦衡十分头疼,放下手里的糕点盘,无奈似的耸了耸肩:“管家爷不要忘了,本王一无兵权,二无人脉,在朝中说话丁点儿不起作用。”
此话一出,管家爷默然。
显然他虽然很希望自家王爷当一回英雄,可在这种明显不利于兰心府邸的情况下……就别考虑当英雄了,还是考虑考虑该如何保住一条小命吧。
说到这里,见管家爷面露黯然,燕亦衡依旧不放过他,两手一摆,继续慢吞吞的道:“何况,以长容太子的能力手腕,就连本王的好皇兄都掰不过他,估计管家爷也毫无办法,本王自然只能无计可施。”
管家爷:“……”
他错了,就不该在自家主子身上寄予任何希望。
见管家爷被打击的不想说话,燕亦衡终于良心发现,开解了他几句:“古往今来,朝代更替本就寻常,管家爷莫要忘了,就咱们燕家的天下,也是几百年前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如今只不过是被另一人又夺走罢了。”
“王爷倒看得开。”
“谁让本王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要是不看得开些,怎能没心没肺的继续活下去?”
无论管家爷是埋怨还是赞叹,燕亦衡都尽数收下:“天下间,真正的道理只有一个,谁的拳头大,谁说的话就更管用,管家爷要早点认清楚这个事实。”
燕家能抢别人的,别人自然也能抢燕家的。
朝代更替这件事,从很早以前,燕亦衡心中就有了数。
六月炎热。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过,与陈国之战后,晋国再一次忙碌了起来,经过层层的选拔,数月的努力,才能维持眼下的局面不乱。
户籍更改无疑是极大的工程。
哪怕派出了上千有品阶的官员,也整整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让陈国因战争而混乱的秩序恢复正常。
九月,晋安皇宣布退位,在身体还算康健的时候,传位东宫太子戚长容,自封太上皇,携他的几位宫妃,一同移居碧泉山庄休养。
储君继位的仪式异常浩大。
在百官的跪拜下,年仅二十一的戚长容终于登上了至高之位,年号升平,人称升平帝王,受千万百姓爱戴敬仰。
升平一年,一月。
太上皇所剩时日不多,本于碧泉山庄休养生息。
却突然得知新皇前来请安的消息。
太上皇眉头微微一皱,等人站在自己面前后,就差指着戚长容的鼻子,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你刚登上帝位不过三月光景,就敢玩忽职守来碧泉山庄?当真是皮痒了,以为当了皇帝,就再没人敢教训你?”
“儿臣请父皇的安。”
“免了,你来到底有何事?”太上皇知晓戚长容是个懂轻重的人,先前那番数落,不过是给她的敲打罢了。
“儿臣有一事想拜托父皇。”戚长容起身,在晋安皇面前站定。
“说说看。”
“儿臣欲御驾亲征,出兵燕国,还请父皇出山暂理国事,解儿臣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太上皇差点被气得跳了起来:“你疯了不成,你刚刚坐上龙椅,还有许多事要做,哪有御驾亲征的道理?”
太上皇十分头疼,不知该说什么。
原本两军交战,主将应当被重重保护在后方指挥,不轻易与敌人短兵相接。
可眼前这人倒好,竟是一国帝位最高之人意图领战……
“父皇放心,此次出战,君将军将与儿臣同去,有他保护,必不会出现意外。”
太上皇说话很直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正是因为君琛随行,所以我才更不放心。”
“父皇……”
“得,你先等等”不待戚长容将话说完,太上皇直接打断了她,皱着眉头问:“我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不会轻易放弃,但我很疑惑,从前的凉国,陈国,你都能撒手不管,可轮到了燕国,为何就要亲自出征?”
太上皇确实不明白。
戚长容虽在燕国有一段较为艰难的时期,可他相信,新帝绝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并不会因为这点事而针对于谁。
所以,御驾亲征的原因就有待商讨了。
见太上皇问询,戚长容便如实解释,将当初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得知在三年前戚长容就差点拿到燕国的降书时,太上皇忽然有些词穷,随即就对言而无信的燕北辰恨的咬牙切齿:“一国帝王,连最基本的信用都没有,简直德不配位,该打!”
戚长容淡淡一笑:“儿臣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吃闷亏的人,在哪里丢了场子,自然要在哪里找回来,燕皇对儿臣不仁,儿臣就要让他日夜悔恨。”
“好,我答应了。”太上皇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会看好你的天下,你只管去将缺失的一角打回来。”
说到这儿,太上皇冷冷一笑:“燕皇言而无信,当真是欺我晋国无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必要将燕国打的哭爹喊娘!”
戚长容:“……”
退位之后,父皇果然越来越随性了,越发没有曾经的威严。
不过,不管如何,她已经达到了目的。
如此,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
升平一年,三年期限一过,晋燕两国的议和协议终是彻底作废。
四月,晋国新帝升平皇御驾亲征,在君琛的护送下,率数十万铁骑征讨燕国领土。
一路直。捣黄。龙,所向披靡。
燕国人人心慌自危,只能一日又一日,默然的听着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关前被破,晋军离他们更近一步的消息。
数重压力下,燕北辰愁白了头发,明明正值壮年,可看起来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半分生气也无。
战事接连好几个月。
九月,当得知晋军已离成安不远,燕皇宫的宫人们趁着混乱时期,竟然都跑的差不多,一路连滚带爬,只为逃离那随时有可能卷入成安的战火。
晃动的珠帘下,燕北辰坐于金銮正殿,本该是早朝的时辰,目下所及竟却无一人按时而来。
收拾了些许细软的孙湘玉跑入金銮,不由分说的扯着燕北辰的手臂往外走:“晋军很快就要攻打进来了,咱们还是快些逃吧,我带了许多好东西,足够咱们过这辈子了。”
“朕不走。”
恍若听不见外面的喧嚣,燕北辰纹丝不动:“朕是燕国帝王,朕不会走。”
“陛下,您就别在这种时候固执了。”见他当真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孙湘玉急得快哭了出来,忍不住跺了跺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禁军已等在外面了,只要您能活下去,燕国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听闻此话,燕北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孙湘玉搭在臂膀上的手甩开,冷声道:“你走。”
“陛下与我一起走。”孙湘玉咬了咬唇,固执不已:“既然当初我进宫是为了陛下,如今就不会一人逃生!”
“朕让你走!”燕北辰隐怒道:“你不过是一介女子,留下来又有何用?你可知晓,一旦被晋军抓住,你的下场会何等惨烈?!”
“你不走,我就不走。”孙湘玉摇了摇头,确认他当真没有逃离的意思,干脆将包袱扔在地上:“你不走,咱们就一起留下来。”
燕北辰抿唇:“你疯了?!”
“我很清醒。”孙湘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清醒:“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了,要是连你也要离开,那我还不如连自己也一起舍弃!”
说话间,金銮殿外的混乱声已悄悄的平息了下来。
就在孙湘玉说完之后,另外就传来了一人的鼓掌声,以及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嗓音。
“孙姑娘对燕皇当真是一片情深,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临死之前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当真是让朕十分佩服。”
穿着盔甲的戚长容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她旁边的君琛一身血气未消,与之相比,她的盔甲上却干净的连一滴血也未染上。
燕北辰随之看了过去,依旧坐在龙椅上:“升平皇比朕想象中要来得要快。”
“不得不快。”戚长容莞尔一笑,声音平静寡淡:“朕既然是来寻仇的,自然要亲手手刃无信之人才更为痛快。”
“为了报复朕,升平皇倒是又破了晋国的记录。”
燕北辰心中很复杂,孤寂而又绝望。
他原以为,在全力防守之下,燕国再怎么样也能撑得比另外两个国家更久,可事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半年!
戚长容只用了半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半年,狠狠的击溃了他的骄傲,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让旁人看尽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