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竟然同时发出一声轻笑。
“罢了,我们应当去商谈正事。”
“是啊,等此事结束以后,你我再喝个痛快。”
两人说说笑笑,神态轻松的朝戚长容的院子而去,路上所遇仆人纷纷朝他们见礼,却弄不懂他们如此愉悦的原因。
下人来禀报的时候,戚长容正在琢磨黄沙城的地图。
早在庞庐带着凉国六皇子逃走的时候,她就已经命傅厢即可封锁黄沙城,整座城内只许进不许出。
是以,庞庐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带着人出城,此时此刻定然已找了个角落躲藏起来。
上辈子她与庞庐交手多次,自然明白此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以他的作风,绝不可能忍气吞声吃闷亏,今日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必定怀恨在心。
只要利用好他的恨意,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二人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戚长容提笔而下,侍春垂眸磨墨。
公子美人,红.袖.添.香,好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
两人拱手与戚长容见礼,不得不打破书房内的寂静:“臣见过太子殿下。”
这间书房原本是裴济专用的,只是从他搬出裴府到别处暂住时,书房便移交给了戚长容。
今日一看,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又似与以往全然不同。
戚长容停笔,抬眸看向他们,挑眉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两人明知道戚长容明知故问,可他们仍故作不知,只是问道:“凉国六皇子被救走,殿下如今打算如何去做?”
说起这事,倒也奇怪。
不仅奇怪,还让他们颇为不忿。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凉国的六皇子竟然会混进一个小小的商队里,还在暗地做了不少的小动作。
最让傅厢觉得心凉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大鱼从渔网中逃出。
大晋与凉国结怨已久,双方早已处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状态,原本此次,若是能早点识破凉国六皇子的身份,并将之困下,就定可以扰乱凉国局势,收获意料之外的惊喜。
“你们难道不好奇救走他的人是何身份?”
戚长容敛眉一笑,傅厢却冷不丁的开口道:“来人都蒙着黑布,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即便好奇,但又怎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当然,有一点无需猜测就能得到验证,他们必定是凉国之人,负责保护凉国六皇子拓跋盛安全的。
否则他们也不会宁死一战。
“凉国颇有权势的朝臣就只有那么几个。”戚长容垂首移开镇尺,顺手将画纸捧起,朝上面吹了口气:“你们不妨猜猜,与拓跋盛同行的会是谁。”
傅厢陷入沉思,半眯着眼分析道:
“那六皇子既能轻易被捉住,想来不懂武艺……昨日又无脑的报出自己的身份,更是随性愚钝,凉皇疼爱于他,又不想让他太过胡闹,所以,随行的人必定身份不低且武艺高强,在关键时刻能震得住拓跋盛才行……”
说到一半,他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裴济给他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笑着道:“傅大人说的有理,请继续说。”
傅厢松了口气,接着道:“武功高强这点昨日已经验证了,至于身份,暂时还未可知。”
傅厢负责城内治安,自认拳脚功夫不差,虽不能以一敌百,却也不至于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但与凉人交手时,他却时时处于被动的位置,稍有不慎便会吃亏。
而殿下的暗卫对付普通凉人毫不吃力,可当面对凉人之首,也就是突入城墙上的人时,几人合力围攻,也只是暂时将人困住。
可以想象那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强了。
等他说完后,裴济在他身边瞧向戚长容,补充道:“黑衣人的身份并不是无迹可寻,他们动手狠辣,经验老道,应该是凉国军营中人,并且职位不低。”
画上墨迹终于干去,戚长容将之放回原处,思索片刻后道:“裴大人以为他该是谁?”
裴济脸色渐渐凝重,抿了抿唇,声音沉重的缓缓吐出两个字:“庞庐。”
这是一位具有极大争议的人物。
傅厢一惊,猛地抬头朝裴济看去。
庞庐?!那个凉国心狠手辣的将军?!
听了裴济的猜测后,相比裴济的震惊,戚长容倒是从容自若。
她早已知晓那人正是庞庐,自然不会惊讶。
不过,裴济能这么快猜到那人的身份,却是让她有些吃惊。
于是,戚长容挑了挑眉,含笑问道:“裴大人为何做出如此猜测?”
“很简单。”
书房寂静无声,只有裴济一人侃侃而谈:
“庞庐立功无数,在凉军中威望极高,凉国兵将自然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指令。再者他又深得凉皇信任,而六皇子拓跋盛是凉皇最疼爱的儿子,凉皇派他保护拓跋盛也无可厚非。”
武功高强,身份不低,能使拓跋盛心下忌惮的……
想来想去,在凉国中,这样的人物也唯有庞庐一人。
“裴大人的猜测不错,救走拓跋盛的正是庞庐。”
“恩?”
裴济有些诧异:“殿下竟然早就知道了?”
随后不等戚长容回答他便又笑了,自顾自的道:“殿下聪慧,能猜到庞庐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孤不是猜的。”戚长容温声道:“孤早已得到消息,线人称庞庐并不在凉国境内。”
裴济恍然大悟,心里的疑云散去:“原来如此!”
如今东宫虽在这里,但她的眼线却分布在各处,有些消息自然瞒不住她。
早已看穿戚长容本质的傅厢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他直觉,东宫并不是接到线人的消息后才知道庞庐身份的。
裴济抬头看向戚长容,轻皱眉头,颇有些忧心的问道:“那现下应当如何?庞庐救走拓跋盛,在黄沙城闹的人心惶惶,若让他们轻易逃离,咱们东南之地就要成为他国的笑话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庞庐此人心狠,向来呲牙必报,倘若他成功逃走,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调转枪头对付东南之地。
听到这话,戚长容丝毫不担忧,声音四平八稳的道:“裴大人放心吧,短时间内,他们出不了城。”
“是出不了。”裴济顿了顿,担忧不减:“可咱们也找不到他们的所在。”
即便及时封锁城门,派守城将士挨家挨户的搜索,然而收效甚微。
庞庐狡猾奸诈,又怎可能轻易出现?
锁城能锁一时,却锁不了一世,到时城门一开,庞庐便可趁势离去。
“那可未必,裴大人不必如此悲观。”戚长容抬起头来,认真的瞧着裴济:“裴大人,你就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裴济下意识左右一看,然后问道:“谁?”
戚长容淡淡一笑:“孤的九妹夫,言青。”
说到这位人物,裴济微微睁大了眼,半响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后,他才故作轻松的道:“九驸马不是随君将军一同办正事去了吗?”
九驸马行事太过低调,君将军在时,他们二人时常相携出入,也不至于数日见不到人影。
可君将军一走,言青也像是人间蒸发,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日来,府中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随君将军一起离开了,就连裴济也是同样的猜测。
然东宫如此一问,就证明言青的行踪并不是跟他们想象中的一样。
“非也。”戚长容神色如常,眉眼间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九驸马一直在城中。”
裴济还想再问,傅厢手疾眼快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摇头示意。
东宫明显话中有话,他们又何必冒出讨嫌?
无论问或不问,该知道的他们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便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会知道。
戚长容接着说道:“拓跋盛被劫走之前,孤便吩咐九驸马暗中监视,假若庞庐劫人逃离,便悄无声息的跟上去,并沿路留下记号,等待孤派人支援。”
听见戚长容的解释,裴济瞬间觉得牙疼,瞧了瞧她面无表情的冷脸,在心里为庞庐和那位六皇子默默的点了根蜡。
遇上这么以慰善于算计的敌人,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但听她一席话,就算聪明如裴济也有些弄不清她的意思,不由得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逃不了的。”戚长容胸有成竹,将画纸的皱褶抚平:“你们过来看看。”
裴济与傅厢上前几步,目光落到桌上的图画上。
从进门开始,他们就瞧见了戚长容一直在摆弄这个东西。
原以为是哪个大家的珍品,走进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黄沙城的地图。
街头巷角,红墙绿瓦,乃至于破败的民居庙宇,逐一从笔下一跃而起,精细的刻画令人吃惊。
傅厢默了默,作为城内守卫之首,他竟不知东宫已将黄沙城了解的如此彻底。
戚长容执笔而言,话中带着锋芒:“孤用红点圈出的地方,就是他们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
闻言,傅厢认真将用红笔圈下来的几个地方牢记心底,跃跃欲试道:“要不臣立即率兵包围这几个地方?如此一来,谅他庞庐即便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