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吧。”
想要混淆视线,也要适可而止。
再哭下去,她的一世英明就要毁在侍夏身上了。
姬方一脸暧.昧的笑容,忙捏着嗓子帮腔道:“殿下说的有理,昭训还是听殿下的话,有话回房再说~”
“……”
戚长容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再看一眼,而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唤道:“姬方。”
“奴在。”姬方微弓着身,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母妃应当已得知孤回京的消息,你去告知她一声,孤今日倍感疲惫,便不去给她请安了,等过几日到了请安日,再去请罪。”
姬方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往殿下时常关注兴庆宫,他还以为殿下与琴妃娘娘间的情分深了些……
可现在瞧来,殿下眉眼一如既往的寡淡,即使明知此时琴妃娘娘一定在翘首以盼,也毫不放在心上。
“姬方?”
戚长容再唤一声,已然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姬方一惊,连忙收回小心思,领命道:“奴这就去,殿下放心。”
待戚长容拥着侍夏进了东宫,姬方才迈着小碎步朝后宫的方向而去。
东宫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戚长容只微微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就再无应付他们的心思。
进了内室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戚长容蓦然放松,眉宇间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
她放开侍夏,颇有些头疼的按压着太阳穴:“去查清楚,看是谁把手伸.进东宫了。”
东宫添了几张陌生面孔,她离开数月,或许东宫早已不如之前那般严密。
她得弄清楚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胆敢将手伸到她的地盘来,就别怪她断其手臂了。
“奴遵命。”侍夏眼中浮现一抹担忧,咬唇道:“殿下,让奴为您把把脉吧。”
过去数月,殿下又消减了些许,她不得不担忧。
把过脉后,侍夏怒气徒然上涨,忍不住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竟然让殿下.身体虚弱至此!”
“路上出了些许插曲。”戚长容唇色微白,眼神平静无波:“不怪他们,东南之地本就苦寒,能保持现下这般已然不错。”
她身体不好,是真的。
从娘胎中带了病,也是真的。
只不过,有时候她的行事作风过于狠辣,会让人选择性的忽视了她身体的虚弱。
闻言,侍夏怒气仍未有半分消减:“怎么能不怪他们?伺候不好您,就是他们的过错!”
面对侍夏的固执,戚长容也只能无奈摇头。
细碎的脚步声从外殿传来,戚长容往外看了一眼,侍夏立即明白过来。
她快速收回脸上的愤怒,站在戚长容身后为她捏肩松骨,神情中带着一丝柔媚,公子美人,好一幅柔情蜜意的场面。
外间,一身穿粉色宫衣的宫女缓步走进,手上端着新泡的茶水。
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发髻……看起来很是憨厚老实。
与此同时,侍夏嗲入骨头的声音传来:“殿下,离宫两月,您都黑了瘦了,奴真真是要心疼死了~”
戚长容面色如常,一脸的受用。
反观那宫女,却像是被惊了一惊,手一抖,茶水洒了两三滴出来。
滚.烫的水泼在手上,宫女忍着痛意,忙跪在戚长容面前请罪:“奴失态,还请殿下责罚。”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带着些微的惶恐,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好似很无措不安。
不得不说,她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就跟无辜。
一张……天生能混淆视线的脸。
戚长容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东宫多久了?”
“奴叫喜儿,来东宫一个半月了。”喜儿心里一喜,牢记背后主子的吩咐,仍做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
“奴先前伤了手,还望殿下赎罪。”
戚长容眼神晦暗不明,又问:“怎么伤的?”
喜儿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戚长容的眼睛:“回殿下的话,就是刺绣时不小心伤了手,并无大碍。”
“哦。”戚长容眯了眯眼,声音徒然变冷:“东宫不需要你伺候,你哪儿来的会哪儿去,孤会派人去内务府说一声。”
“殿下,这是为何?为何要赶奴走?”喜儿大惊失色,蓦然抬头,可怜兮兮的瞧着戚长容。
见如此情形,戚长容默默的叹了口气。
在那些人眼里,她到底是有多不堪,随随便便一个奴才都有对她施展美人计的资本?
不等戚长容说话,侍夏就先她一步发作了,指着喜儿的鼻子骂道:“大胆!殿下的决定岂容你一个奴才置喙?!”
“奴……”
“大胆,还敢顶嘴!”不等喜儿开口,侍夏小手一挥,啪.啪的两个耳巴子甩了过去。
她可不是一般的弱女子,手劲儿自然不小。
瞬间,喜儿原本就圆的脸多了两个巴掌印,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一眼看去,脸……更圆了。
侍夏俏脸冷若冰霜:“好一个狗奴才,来东宫一个半月了,不止在殿下面前失态,竟连半点规矩都不懂,你难道不知,殿下的内殿不得允许不可私自进入吗?”
“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喜儿一愣,哪里敢接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连忙哭着为自己喊冤:“昭训误会,奴只是瞧殿下远道而归,必是口渴,这才煮了壶茶奉上……”
“闭嘴,谁许你狡辩了?”侍夏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的扬声唤道:“来人,将这贱婢带下去遣送回内务府,日后不许她踏进东宫一步!”
守在殿外的两个太监一涌而上,一人塞住喜儿的嘴,一人控制她的手脚,轻易的将人拖了出去。
等闹剧暂且告一段落,侍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讨好的朝戚长容说道:“奴这样处置,殿下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戚长容意味深长的笑着:“昭训好大的威风。”
侍夏冷汗涔涔,忙道:“不敢,不敢。”
“你有何不敢?”戚长容嘴角笑意渐渐消失,声音越发冷淡,说到最后,话已和冰碴子没两样:“孤耗费无数心血才打造出来如铁桶般的东宫,可离开不过两月,各路牛鬼蛇神都潜了进来,你就是这样守着东宫的?”
东宫,皇宫内秘密最多的地方。
从‘重生’以来,戚长容一直将东宫牢牢掌控在手里,里面的伺候的人更是连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确认背后无任何利益链子后才可留下做事。
离京的两月,因为信任,她将东宫交给了侍夏,然而……却让她大失所望。
这话说的委实太重,侍夏不敢继续调笑,忙跪在地上解释道:“殿下息怒,这些人都是内务府以各种名义送进来的,奴名义上只是个地位低下的昭训,如何能阻拦?难不成进来一个,就弄死一个吗?”
“为何不行?”戚长容不为所动,声音冷硬如刀:“若想维持秩序,合理的牺牲是必要的!”
听懂戚长容的言外之意,侍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她目光落在戚长容身上,怔怔的问道:“就算,滥杀无辜也没关系吗?”
“没有人是无辜的。”戚长容眼中冷意散去,微弓着身挑起侍夏的下巴,莫名有些怜悯此时的她,叹息着道:“在这皇宫,人心莫测,没有人是无辜的。”
上辈子的她多仁善宽宏,因体谅奴才困苦不易,极少真正动怒,可结果换来了什么?
奴大欺主,牛鬼蛇神全都聚集在东宫作乱,城破的那一日,他们倒戈的比谁都快,其中更是有人匍匐在宫道上迎乱军入皇城,极尽讨好,谄媚……
她已然记不清那些奴才的面孔,只依稀记得看见那一幕的自己,浑身血液仿佛倒流了似的,心中的痛苦无以言语。
侍夏眼睁睁的瞧着戚长容琥珀色的瞳孔凝聚着可以搅碎一切的风暴。
最后,伤及自身。
她猛然明白,殿下.身体之所以一直有恙,并不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到,而是殿下多思多虑,心中好似藏着不为外人所知滔天的秘密,使殿下痛苦,不安。
那个秘密迟早会压垮殿下的。
戚长容松开禁锢着侍夏的手:“跟在孤身边,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若换罗一,他定不会让孤失望。”
罗一是暗卫,是杀手,是心硬如铁之人。
在他心里,没有善恶对错,只有听命行事。
“给你一夜时间将东宫恢复如初,查清那些人背后的主子,该杀的杀,该遣送的遣送,明日一早,孤不希望东宫有第二个像喜儿的人出现。”
这这深宫中,死个把人实在太正常不过。
久无人居住的废弃宫殿,早已干.涸的枯井,乃至于护城河……每一处都是极好的葬尸之处。
她说了过,胆敢将手伸到她的地盘,她就要断其臂膀。
侍夏嘴唇一抖,见戚,眼眸中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她也只是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怪就怪她忘了东宫身份特殊,心存侥幸而不自知。
对于自己人,戚长容总是仁慈和多几分耐心的。
今日之事若是换做旁人,或许她早已二话不说的将那人撤了下来,又何必与她苦口婆心的说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