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孜环只能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
唢呐声震天呼地,莲池宫一片喜气洋洋,像是要是要把这一生都不能用大红色的遗憾补上,这一日,红色的绸布几乎覆盖了莲池宫的每一个角落。
按照大晋规矩,家中姊妹出嫁之前,长兄需得当众问出三个问题,一旦新娘给了否定的回答,那么婚礼便作罢。
这一次虽是驸马入赘公主府,但规矩不能变。
戚长容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衫,胸襟处以金丝雕绣,做工精致。
为了应时应景,她命绣娘在袖口处绣了一条
迷你的暗红色的游龙。
“与蒋家大郎成婚,是否为你所愿?”
戚孜环顿也不顿,肯定的点头:“是。”
“与蒋家大郎成婚以后,你是否会后悔?”
现在还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怎么谈得上后不后悔?
戚孜环被问得有些心慌,仍是肯定的答道:“不会。”
“成为蒋家妇,你便不能如之前那般肆意妄为,你可否甘愿?”
莲姬一个眼风扫过来,戚长容立刻点头:“甘愿。”
这点她心知肚明。
她虽是皇室公主,尊贵无比。可蒋家在朝中势大,蒋伯文更是深得圣心,成为蒋家妇以后,她必定有诸多顾虑。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蒋太师的面上,她都不可过于为难蒋尤。
三问已过,莲姬以眼神示意继续,宫女连忙将装着红盖头的托盘奉上。
戚长容拿出盖头,亲自盖在戚孜环头上。
无人可知,在红盖头盖下的那一瞬间,戚孜环捧着红苹果的手在发抖。
她听见戚长容在耳边说:“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只要你还当自己是戚家人,不做损害戚家名声的事,长兄护你。”
戚孜环垂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送亲队的阵仗很大,为表皇室恩宠,送亲队特意环绕上京都城一圈,接受百姓们的注目洗礼。
一个时辰后,婚车才稳稳地停在宾客满堂的十二公主府。
身穿喜服的蒋尤仪表堂堂,早已静静的等候在门外。
他有些失望,幻想中的抢亲悔婚并没有发生。
可当戚孜环从马车上下来时,来参加喜宴的九公主却没有闲着,当机立断的拦在门前,隔绝蒋尤与戚孜环的红绸。
“慢,本公主作为十二长姐,如今虽没有三问,却也有一问要过。”
言青从人群中窜出,朝蒋尤歉意的笑了笑,温声对着九公主道:“阿九,三问是长兄的规矩。”
戚阿九挑眉:“怎么,本宫作为十二皇姐,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了?”
言青有些为难,他太了解九公主的性子,她分明是想把曾经在九公主府丢的面在今日全部找回来。
见事情回转有望,一直萎靡不振的蒋尤终于来了些许精神,根本不把自己当今日主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道:“九公主是十二公主的皇姐,同出一脉,自然有资格一问。”
问吧问吧,最好把这桩亲事问黄。
只要不是他授意的,这桩亲事就算黄了也怪不到他身上。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解放了!
蒋尤隐隐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眼中爆出一阵精光,恨不得替戚阿九问话。
戚孜环盖着盖头,外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出她的声音还算平静:“九皇姐请问。”
不让她问不行,她现在就挡在十二公主府的大门前,她不让路,没有任何人有胆子强逼。
戚孜环心情郁结,本就朦胧的喜悦又被盖上了一层灰雾。
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在九公主府闹出的笑话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真怕戚阿九不顾场合的胡闹一通,让她也成为整个上京茶余饭后的笑谈。
宾客们之中无一人站出阻止,皆是一副看戏的态度。
戚阿九不负众望,问出的问题刁钻无比。
她问:“十二嫁给蒋尤,到底是因为蒋尤这个人呢?还是因为蒋家那个家?”
这就有些尴尬了。
此言一出,就连不想让这桩婚事顺利进行的蒋尤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戚孜环,其实他也很好奇,十二公主之所以嫁给自己,到底看上自己还是看上了蒋家?
虽然他们两人是被一场莫名其妙的落水而牵连在一起的。
戚孜环捧着红苹果的手微微用力,她是被气的。
她多想掀开红盖头与戚阿九理论一翻,但她知道今天不能出任何意外,于是她只能压下所有脾气,语气尽量温和的道:“蒋尤与蒋家本就是相生,若是两者其中缺一,我又怎能与他成婚?”
这个回答不是最好的。
戚阿九还想再说,言青却立刻手疾眼快的将她拉到一旁,略有些歉意的朝蒋尤抱拳:“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十二妹与十二妹夫见谅。”
两人自然见谅。
戚长容终于可以踏进她满堂喜色的十二公主府。
就在拜堂前一刻,意外又发生了。
声名狼藉的陈三思在环顾宾客圈后,并未看到预想中的身影,原本新人已经弯下腰了,他却当众叫了停。
“十二公主,今日怎么没看到长容太子到来?”
戚孜环气得差点把手中苹果掰成两半。
她不就是想成过个婚吗?怎么一波三折的?
先是戚阿九不识趣的问了一个差点令她心神崩溃的问题,后又是这邻国皇子殿下不识趣的打断吉时。
她真的是,想骂人。
蒋尤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体贴的立在原地,准备等戚孜环回答。
戚孜环顿了顿:“太子哥哥在皇宫内便已经送过嫁,她不会亲临公主府的。”
陈三思:“……”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庶妹成婚,再怎么着也是个公主,长容太子竟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想见的正主没来,陈三思立即变得兴质缺缺,甚至当众打了个哈欠,无聊的撇着嘴道:“既然太子不来,本皇子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恭祝十二公主与十二驸马百年好合。”
话音一落,他轻拂衣袖,在众人的视线洗礼之中,飘飘然的离开。
戚孜环气得浑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她所维持的贤淑表象几乎就此破灭。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仗着邻国皇子的身份,扰乱她的大婚吉时不说,连一句歉意也没有。
宾客们都知道十二公主气的不轻,连喜气都被这一波三折冲淡不少。
陈一轩小跑着跟在陈三思身后:“殿下,你此举实在太不合适了,不得罪人吗?”
陈三思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也气得不轻:“得罪谁?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我还没有怪她让我白跑一趟!”
陈一轩头疼扶额:“殿下,您这是强词夺理!这是皇室的规矩,太子与皇帝从来不参加公主正礼的。”
陈三思停下脚步,陈一轩低头猛跟,毫无察觉之下,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陈三思回头看他,阴沉沉的磨了磨牙:“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点跟他说,他用得着白跑一趟吗?
陈一轩捂着撞疼额头,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殿下,你也没问啊!”
不问,他怎么说?
陈三思气了个倒仰,恨不得戳破陈一轩的额头:“你这才是强词夺理!”
忍了多日,他终于忍不住了,吩咐陈一轩道:“你即刻去查长容太子的行踪,我就不相信他一辈子不出东宫。”
越不让他见,他就越要见。
本来他还打算低调点,争取不在晋国惹事。
可这一次他不惹人,人却惹到他了。
陈一轩领命而去,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
第二天,陈三思就收到了许多关于东宫太子的消息。
比如说,长容太子最常去的那家茶馆。
有了之前几次扑空的经验,痛定思痛之下,陈三思决定安排人手在茶馆守株待兔。
唯一可惜的是,他连东宫太子的一张画像都没有。
人声鼎沸的茶肆里,戚长容选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包厢,与君琛小饮对酌,身边还跟了个调和气氛的周世仁。
周世仁是自己强烈要求跟上的,这两位的脾气都太过怪异,一言不合就有可能陷入冷战。
作为君府的谋士,既然君琛决定站太子一边,他自然要负责各种谋划。
那么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能让这两位闹掰。
戚长容煮茶的手艺不错,茶香溢满了整间包厢。
“听说陈三思一直在查东宫,你是否应当做些什么?”
君琛不太爱喝茶,他更喜欢的是酒,是以,抿了口后便放在一旁。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别说周世仁了,就连戚长容也不敢让他沾酒。
这要是一不小心喝多了,他岂不是要到上京每一家住户的房顶一游?
戚长容自斟自饮,神态悠然:“他要查便让他查去,他能查到的都是孤想让他查到的。”
至于其他的,哪怕陈三思手段通天,也绝对查不到半点痕迹。
君琛瞧了眼神色如常的戚长容,问道:“他想见你一面,你为何不让他见?”
“他想见孤就要见他吗?”戚长容淡笑,语气冷然:“他以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