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一默的死,天香楼的衰败,牢里其他花楼姑娘们的消失,没有在更迭速度过快的皇城里溅起任何水花。
试题一事得到解决,晋安皇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在早朝时分着重夸奖了一番太子,说她生性稳重,没有辜负百姓和他的厚望。
至于杨一殊和蒋伯文,堪堪只能功过相抵。
既不受罚,也不奖赏。
在欣慰的同时,晋安皇又有些无奈。
刑部尚书上奏:“先前试题被偷,谁也无法保证试题是否流落于民间,为了保证会试的公平性,臣建议推迟会试,直到新试题制出。”
“温爱卿所言有理。”晋安皇沉吟一会儿,转而向王哲彦问道:“王爱卿意下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王哲彦故作不经意的向戚长容的方向扫了一眼,见后者朝他微微点头,他立刻反应过来,向晋安皇拱手道:
“回陛下的话,臣认为推迟会试并无必要,早在试题丢失一事发生之时,太子殿下便做了准备,随即着手命人重新开题,眼看半月已过,殿下应已安排好。”
听到这话,晋安皇瞬间愣住了,连其余百官大臣也有一刹那的诧异。
晋安皇瞬间回神,看向一言不发的戚长容:“太子,王尚书所言是真的吗?”
听得晋安皇的疑惑,戚长容淡声说道:“是真的,儿臣确实在弥补试题被偷一错。”
“那你为何不早说?”
“儿臣唯恐怕父皇与朝臣们空欢喜一场,便想等试题作出以后再向父皇汇报,现在说也不晚。”
朝臣们听得戚长容从容而又沉稳的声音,心里略略放松以及满意。
太子殿下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出众。
言罢,戚长容立刻将做出来的新试题呈了上去。
晋安皇仔细察看,看着看着竟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子做事周到,实乃百姓之福。”
言外之意便是他认同这份新试题了。
朝臣们纷纷恭贺,对戚长容的赞美之意不言而喻。
特别是身为太子之师的杨太傅更是赚足了面子,面对众人的夸赞面不改色的接了下来。
唯有蒋伯文一人,打量的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戚长容身上。
被困在阴霾中近乎半个月的举子们得知此消息更是举国惊呼,令人对大晋太子更加信服。
人来人往的茶馆里,除了说书人能将故事说得令人心中神往之外,还有百姓们口中所谓的八卦。
“你们是不知道,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贼人翻窗而逃,太子殿下立即命人将贼人捉住,押回大理寺接受审问。”
“是啊,不过这天香楼真是令人惊讶,竟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
“要说这天香楼,在咱们皇城里也存了十多年,里面的姑娘个个姿容过人,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清秀可人,就突然被抄了,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谁让那包掌柜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天香楼垮了也就垮了吧。”
提到太子戚长容,人群中皆是一片赞叹,提到近日垮掉的天香楼,人群则是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唏嘘。
“我看你小子应该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吧,哥哥这儿有上好的鹿茸,不如低价卖你回去补补?”
“放你娘的屁,老子天生神力,区区一些身娇体弱的小娘们,不足挂齿。”
那些人又说了几句浑话,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议论的太子殿下此时离他们很近。
侍夏听的郁闷,恨不得捂住戚长容的耳朵,不让那些污言秽语染了殿下的耳朵。
反倒是戚长容不甚在意,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原来这民间风言风语,至多也只能信三分。”
在捕捉包一默的过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存在,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看到他的。
梦里吗?
胡诌起来,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
侍夏叹息,幽怨道:“公子,您千金贵体,咱们有上好包间可选,又何必与这群粗人待在一块。”
戚长容风度翩翩,闻言只是摇头:“粗人如何,细人又如何?侍夏,你愚昧了。”
头一次被说愚昧的侍夏委屈巴巴。
戚长容却不惯着她,由她自己生气。
而就在这时,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大将军回来啦!”
“就在城外,很快就要进城了。”
人群窜动,原本在大堂里说说笑笑的百姓立刻向门外涌去。
戚长容站起身来,反其道而行,朝二楼包厢走去。
侍夏追在后面问:“公子,您特意为此事出来,不出去看看吗?”
“看是要看的,不过得找一个好位置。”
茶馆位置得天独厚,正立于街道两旁,而戚长容所选的那间包厢更是视线良好,她站在高处刚好能瞧清街道的景象。
戚长容伸手推开纸窗,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声差点将她淹没,她不自觉的眨了眨眼,慢半拍道:“看来君琛比孤想象中的更受人欢迎。”
侍夏反驳她:“公子说错了,应该是君家人从来都受大晋百姓的欢迎。”
“是吗?”戚长容问。
“当然,想当年君家举家迁徙驻守临城之时,都城百姓们可是哭碎了心,一路相送,将他们送至十里之外的淮坡才罢休。”
一张出色的过了分的脸出现在戚长容脑海中,她笃定道:“君家人的相貌想必极好。”
侍夏点头,略带憧憬道:“听说当初的君家大夫人可是咱们大晋第一美人,君家男儿们也长相不俗。”
听她这样说,戚长容忍不住笑了笑。
她算是明白了,这些百姓除了对满门忠烈的君家心怀敬畏以外,估计有一半是被他们的面貌所吸引。
报信的快马一匹接一匹,维持秩序的守城军疲惫不堪,废了好大力气才暂时将局面稳定下来。
街道上,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
面向街道的酒楼茶肆中的包厢房纸窗被打开,冒出一个又一个兴奋不已的姑娘少妇。
“君将军回来了,我听到了马蹄声。”
“我也听见了。”
沾染地面的灰尘被高高震起,马蹄声越来越近。
迎面而来的是两面黑色旗帜,上面只绣着一个‘君’字。
坐在最前头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仍旧一身显眼红衣,他耸拉着眼皮,脸上半点欣喜之色也无,反倒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但这并不影响百姓们的热情。
戚长容也在看,他与数月前并无分别,还是一副万人入不得他眼的样子。
孤傲,冷漠,慵懒。
戚长容心中一动,忽然斟了杯酒,自窗外稳稳的丢了出去。
酒杯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半垂着眼皮的君琛迅速做出反应,整个人从马背一跃而起,稳稳接住来自茶肆包厢的酒杯,一滴酒也未曾洒出。
他先是看了一眼戚长容的方向。
被发现的戚长容并不惊慌,拿着另一杯子与他遥望示意,做出口型道:接风洗尘。
她喝了自己的这一杯。
另外一边,君琛也难得给她一次面子,将酒一饮而尽后顺着原来的轨道将酒杯送了回去。
“啊!我看见有人给君将军敬酒了。”
“废话,大家都看见了。”
“最重要的是君将军居然喝了。”
气氛越发热烈,当大家想要看一看是何方神圣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君将军敬酒时,侍夏早已一巴掌把窗重新关上,阻隔外面一切无关视线。
侍夏苦着脸:“我的公子诶,你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能不能收敛一点,别那么引人注目。”
戚长容不理她,自顾自的笑开。
侍夏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唯有戚长容知道,看见君琛的那一刻,她心里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涌起万丈豪情。
此刻哪怕前方有千难万阻,她也无惧无畏。
只因君家,到底是回来了。
东华门外,晋安皇率百官大臣在此等待。
君琛翻身下马,徒步行至晋安皇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微臣君琛,见过陛下。”
凉国势大,其郴州更是举国最难攻克之处,能将郴州拿下来已是意外之喜,不仅令大军士气高涨,也威慑诸国不敢来犯。
晋安皇脸上浮现喜意,亲自将君琛扶了起来:“大将军请起,这一战大将军功劳甚高,朕欲封卿为镇凉大将军,暂驻守皇都,掌二十万大军,来日为朕征战四方。”
君琛面不改色的领旨谢恩,看不出喜怒。
晋安皇怕其再次抗旨不尊,早就吩咐礼部着手准备一切赐封事宜,又趁热打铁,连日颁旨昭告天下。
是以,等君琛从皇宫出来时,他已正式领了册宝兵符,又带着一大堆的赏赐,回了君家老宅。
街道热闹,君家坐落在白胡巷子口最深处,这是君家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几乎占据了巷子口近五分之一的面积。
只可惜哪怕宅子再大,唯一能做主的主子却在千里之外的临城为国家卖命。
得到消息后,君家早已领着府中人等在门外翘首以盼。
白胡巷子口,君琛驾着快马归来,君管家眯着眼远远看着,只消一眼就能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