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辰枭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刚好正在开会,接到电话以后就扔下一切疯狂的驱车到达医院,途中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然而从电梯那头到门口,却足足用了十分钟。
病房出乎意料的安静,推开门以后几个医生站在病床旁边,温落落红着眼坐在后面掉眼泪,谭辰枭看看医生,又看看温落落,最后再将视线放在病床上已经被盖住的人,心脏犹如被一把撕裂般疼痛的掀起波澜。
一瞬间仿佛儿时的记忆都蜂拥而来,像潮水一般哪怕他竭力制止,仍旧是迫切且强烈的钻进他跳跃的神经里。
那样一世傲然,铁骨铮铮,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什麽时候消失的呢?
短浅且迅速的呼吸了几下,面前的医生看到谭辰枭以后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其中一个戴着口罩、看上去颇有学识的男人走过来低头沉闷地说道:“谭先生,请节哀。”
请节哀?
谭辰枭没有去看他,只是抬脚缓慢的朝病床边缘走过去,一旁医生都为他让了道,病床离得并不是很远,几步足以,而谭辰枭却觉得这几步,硬生生走了有一世纪。
而后,如梦初醒。
手指放在被褥上的时候,谭辰枭开始慌了,从未有过。
向来冷静如他,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自己的情绪。
要如何去掩饰才会不会被别人看出来痛苦呢?
父亲。
他以前就是这样,不明白的就会去问。问自己怎麽会跟别人不一样,为何身旁总围绕着众多保镖,害得他幼儿园时期就再没有小朋友愿意陪他玩。
为何生来就要承受成为继承人的压力,硬生生在旁人期待又渴求的目光中走上自己不曾喜欢过的那条路。
问为什麽别的孩子有所谓的童年,而他的童年只不过是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学会等待?
谭浩诚那时候就会对他说——习惯就会好。
他一直谨记谭浩诚的敦敦教导。
可是父亲。
离别要怎麽学会习惯?
如果孤独是一首歌,那就应该是曲终人散之时所产生的离别感慨,古人曰,路漫漫其修远兮。人生的路总是太长,陪伴在左右的人最终都会在分岔路口丢失过去,或许是他太不懂得珍惜,可是父亲。
一切是否发生的太突然?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却已经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婚礼前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向来不愿意服输的男人突然之间变了。
低声下气的求他回来,他开始承认自己五年前所犯下来的错。
他说,终究人都是会犯错的,辰枭,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但我愿意认错,也答应悔改。
谭辰枭却高兴不起来。
原来他并非是想要父亲的服软。
他心目中的父亲向来都是高大,站在他前面挡风避雨的男人,哪怕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好,仍旧在微不足道的小事当中体现出关爱,谭辰枭从来没有埋怨过谭浩诚。
为何会死守着五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点转移疼痛的理由,过分的将所有怒火迁移到家人身上,他便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丧失唐希尔与自己无关,贪婪享受着唐希尔曾经待在身边的气息。
等到温落落出现,谭浩诚将电话打进来,他才陡然间发现,他错了。
恩,错的离谱。
没有人告诉他死亡原来是这麽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原先还在安然等待着他醒过来的喜讯,下一秒就被迫跌进地狱里,所以上天这是在惩罚他吗?惩罚他自私自利的行为跟做法?
谭辰枭的手一直在抖,一点点的将被褥从男人脸上掀起来,眉眼之间的轮廓仍旧是属于他父亲的,总是倔强又硬气的男人,但又有那么一丁点不相似,因为他的父亲从来不会允许自己产生虚弱的表情,而现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如此的脆弱,好似轻轻触碰就会烟消云散。
他安静看了好些许,缓慢的将被褥又重新盖了回去。
“什麽时候的事情?”谭辰枭的声音仿佛风轻云淡到没有受到任何侵害。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了一会,最终还是先前那个医生走上前开口说:“下午三点二十四分离开的。”
“原因。”
“额…死于心脏病发,可能老爷子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然后…心脏那块没有承受住应有的刺激…就——”
“不是说我父亲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吗?”谭辰枭眼睛一直放在谭浩诚盖着的被褥上,声音好似被抽空了力气跟灵魂,只有简单的阐述。“怎麽会在醒来以后就心脏病突发?”
男人一边用袖扣擦着汗一边结巴的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可能谭老先生比较好强,一时看到自己身体状况糟糕怒火中烧,心脏本就脆弱的过程中直接导致休克…我们先前没有把病人的性格方面计算进去…是我们的失误…”
“所以你们这是在推卸责任是吗?”
谭辰枭说话毫无波澜却足够让人胆战心惊,男人脸色大变,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谭先生!本来病人的情况就不是很固定,我们也不可能会猜测出谭老先生醒来以后情绪变动会如此之大,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悲痛,请谭先生节哀顺变!”
谭辰枭闭上眼睛,“出去。”
“啊?”医生忙是回头看着几位同事,踌躇着不知道应该怎麽做。
“我让你们滚出去!”
“是是是!我们滚我们滚!”承受着男人涌现的怒火,几个医生吓得双腿发软,不敢再待在病房里,手忙脚乱的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当中。
但索性,工作是保下来了。
房间离开了几个人以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只能隐约听到窗外的鸟叫声,连基本的呼吸声都薄弱的微乎及微。
“希儿。”谭辰枭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一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声音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但女人仍旧是不为所动,一直看着脚下陈旧到有些晕开颜色的地板。
谭辰枭又喊了一声,走上前去时女人下意识慌张的抬起手臂,做出防备的动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