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伙的思想工作已经全部做通了,王允就请来了张就,拜托他来主持这些货物的售卖,卫士们来搭下手。
“我干什么?开玩笑,我既然是老板,当然是什么也不做,如果有时间的话,就给你们提提意见呗。”王允笑道,然后晃晃悠悠地出了敦煌府。
听张就说,实际上仓慈才是贸易高手,浸润西域十几年,来敦煌之前,更是一名能吏,不管是经验眼界还是市场行情,那放眼西域,绝对是超一流的。朝廷将他放在敦煌,原本是想让他重振西域贸易,为朝廷带来丰富的财源。仓慈初到敦煌的时候,也始终铭记上官对他的殷殷教诲,牢记使命当担,准备在敦煌大展拳脚,不辱使命、不负重托。
可是,一个人的发展,既要靠自己的努力,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他主政敦煌的时候,桓帝朝内有党锢之祸,外有西羌之乱,大汉步履蹒跚,哪里还记得西域这片化外之地?
熬死了桓帝,以为天亮了,结果灵帝上台,外戚、阉党轮着糟蹋这个国家,整得是民不聊生,黄巾造反,天下大乱。
光武帝的时候,关于是否撤掉西域都护府就有过一番争论。在仓慈看来,这种争论很愚蠢。大汉如果失去了西域,不仅等于失去了丰富的财富,更重要的是,雍凉一线就会立刻成为边关、前线。到那个时候,朝廷是不是又要讨论是否应该放弃雍凉?然后以函谷关为界?越过函谷关呢,在以洛阳为界?
王允想想也觉得生气,这就相当于放弃了山西以西的大片领土啊,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可是到了灵帝朝,仓慈觉得,朝廷针对西域的讨论有讨论其实也不错,起码说明朝中大臣还得惦记着西域和敦煌郡。遗憾的是灵帝时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来得及讨论,灵帝驾崩了。
然后就是刘辨上台,董卓入京,刘协上台,袁、董大战。敦煌基本上那已经消失在了中原人的视野里。连讨论都没有了。
马超来征税,虽然加重了敦煌的负担,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说明,还是有人记得他和敦煌的。
唉,仓慈的处境颇像一个备胎,还是最可悲的那种,只有在女神被高富帅弄得怀孕,要钱打胎的时候,才会被想起……
这该多憋屈。
“你家太守这么早就出去了?”王允问张就。
张就道:“是啊,天不亮就出去了。马将军要那么多钱,不早点出去怎么行?”
“你们没有税官么?”
张就乐了,道:“我和我家太守,就是税官。我们不仅是税官,还是治安官,民政官,水司、土地什么都要管。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胡人服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能干么?他们就算夺走了敦煌,也经营不好,不如放心交给我们打理。”
“我昨天不是看到好多兵丁么?”
“他们?指望他们去收钱,那敦煌府早就没咯!”
王允纳闷,随后背着手,看着张就指挥商队卫士们卸货,纪录,定价。王允心里默默将集中货物的内容和价钱记下来,然后就溜达着出了敦煌府,来到了街道上。
此时艳阳高照,正是敦煌最热闹的时候,小小的敦煌城显得拥挤而逼仄,但置身其中,却不得不感叹它的活力和丰富。
敦煌可能已经衰败,但她就像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虽然略显苍老,但时光却赋予了她更多的成熟魅力。这种女人,虽然没有细嫩的肌肤,鲜活的肉体,但她丰富的阅历,温柔的举止,娴熟的技术,还有那份洞察人心的体贴,都将满足你的所有愿望,让你觉得舒服、惬意,欲罢不能。
敦煌就是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城市。
敦煌府北靠沙鸣山,两百多年后,大概在公元360年左右,一个名叫乐尊的和尚,会在沙鸣山开凿第一个佛窟,随后经历数百年,一位位高僧大德将在这里宣扬他们的信仰,启迪人们的智慧,修身礼佛,使敦煌不仅成为西域贸易的中心,更成为西域的佛教中心,向西域辐射中原文明的另一种影响力。
敦煌飞天,一鸣惊人。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佛教在华夏九州依然被本土宗教道教压制地死死地。佛教的第一次繁荣还要等到魏晋南北朝时期。
王允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城市的中心是居民区,不像洛阳,到处都是木头,敦煌的建筑物大多以砂石砌成,坚固、耐用,可以更好的抵御风沙和寒冷的侵蚀。居民区以汉人为主,但也可可以看到不少匈奴人、羌人、粟特人,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胡人。连片的居民局,容纳了敦煌近一半的居民。剩下的则大多居住在坊间。
东门是王允见到的第一个“坊”。
在敦煌,坊就是功能集中的城市区。东门是有名的“市易坊”,此时西域还没有统一的货币,尤其是东汉末年,朝廷不停地收“货币税”,不断减少“五铢钱”中的铜含量,使西域诸国不再信任原来通行无阻的五铢钱。因此,如今在敦煌做生意,用的最多的是银币和以物易物的方式。中原技术先进的冶炼产品,以及盐铁,都是最受欢迎的货物。而西域的玉器、珠宝从这里运往中原,也能大赚一笔。
中原不产玉石,而因为儒家思想赋予的特殊精神内涵,使玉器在华夏文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谓君子如玉,官员、读书人佩戴的玉器,印章,甚至皇权的象征都是玉器。而西域是著名的玉器产地,这里不仅有上等的玉石,还有精湛的玉器加工技术。和田玉即使在源世界也是闻名遐迩的贵器,和氏璧的故事更是世人皆知。玉器这东西,再往西就不值什么钱了,希腊罗马、波斯贵霜这些务实的文明,只看重金银,这些“光滑的石头”只有在中原才能卖上好价钱!
以往商路繁荣的时候,大汉的商人带来丝绸,带回玉器,只要活着把东西运回去,往往就能大赚一笔,一个个走投无路的商人在西域实现了翻盘,一个个一事无成的“屌丝”在西域实现了逆袭。
这就像是地理大发现时期,失败者前往美洲、印度、中国,中东,以冒险家的身份奋力一搏。
敦煌和西域所具有的这种气质让王允着迷。他徜徉在市易坊中,和商人们砍价,不管砍赢还是砍输,反正都不买,只是记住商品的价格,然后继续闲逛。
虽然外有羌人,基本断绝了敦煌和楼兰的联系,但贸易就如同溪流,根本难以阻拦,依然有不少好货流入了敦煌。红红火火的市易坊,人们用汉话互相客套、交流、讨价还价,让王允突然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的自豪感。
这里还有很多小玩意,让他充满兴趣。想到这里的东西都是名副其实的古董,尤其是这些让人惊奇的小玩意,手工精美、制作精良,这要是带回源世界,不说在索斯比、佳士得掀起腥风血雨,恐怕放到考古界,也是天翻地覆的发现啊。
想到这里,王允突然想到,自己的1000分已经用掉了,如何回到源世界呢?
然后,几秒种后,这个问题就又被他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都有女神了,还要啥自行车啊,要啥手表啊,要啥积分啊。有貂蝉在身边,王允现在很满足。
逛完市易坊,也没有找到貂蝉,女人一旦开始逛街,就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在源世界的时候,任重也坚持健身、运动,一年还能完成两到三次马拉松。可是一旦被女人拽着去逛街,就顿时精疲力竭,只能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女人拖着走。一进商场,立即就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逛街对男人不仅是经济、精神上的折磨,更是体力上的考验。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拿着卡去刷呢?
比如,貂蝉就很好。她就不让王允陪,而是自己去血拼。
咦,貂蝉走得时候,没拿钱啊,她怎么血拼呢?
不想这些,前面就是盐铁坊了。
说是盐铁坊,实际上只是习惯而已。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匠市场。而且集中了西域各国的能工巧匠。古代,技术的传播是非常缓慢的,尤其中原王朝普遍具有的那种不可一世、天朝上国,以自己为中心的傲慢心态,重意识形态,轻科学技术,害人不浅。
就王允所见,盐铁坊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这里的工匠技术已经好过了洛阳。不好也没有办法,在敦煌这种地方,他们完全就是靠手艺混饭吃的,技艺不高很快就会饿死。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市场的残酷性不亚于生物界。
武器、铠甲都是昂贵的东西,农具、铁器更是吃饭的家伙,敦煌附近,甚至楼兰一带,这些东西只要损坏了,都会拿到敦煌来修理,修理的多了,他们也就掌握、积累了更先进的铸造技术。
东汉朝廷真是蠢透了,居然想着要放弃敦煌?这样的一个技术交流中心,比什么都珍贵啊。源世界中的上海、深圳,每年要花几百个亿来吸引全世界的人才,经过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才有了一些技术上的成就。而敦煌,依靠丝绸一路,依靠中原农耕社会和西域商业社会的碰撞,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来实现这样的积累。朝廷居然不好好珍惜,反而要放弃?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宝库,王允站在敦煌中,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感受着这里热气腾腾的生机,仿佛回到了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