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东北千里冰封。这一年的冬天对公孙瓒来说更加难熬。袁绍刚刚继承家主之位，就立即下令分别由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率领，兵发四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辽东，势如破竹。
公孙瓒感到冰冷刺骨，但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恐惧。
“再抵挡下去，就是不奉召了……”公孙瓒嘴里低语道。和往常不一样，这一次，袁绍打出的旗号不是为了吞并辽东，一统河北，而是以衣带诏之名，逼他出兵洛阳，恢复社稷。
“不奉召，就是谋反，就是董卓**……”公孙瓒看了看城外已经竖起的“袁”字大旗。
他知道，袁绍其实并没有亲自统兵，他在邺城诏令天下，命天下群雄共讨董卓，剿灭奸佞。以衣带诏号令天下，会盟群雄，匡扶社稷，再造大汉，这才是成就他的大业。讨伐自己，不过是为了安定后方而已啊，也是为了整合军队的力量，测试他们的忠诚。
袁绍不在，并不影响士气。将士们，尤其是所谓的“河北四庭柱”，各个为了在袁绍面前邀功，为了奠定自己的地位，一个个生猛如虎。
公孙家世代镇守辽东，今后，这片土地，不再属于自己了。
“罢了，投降吧……”公孙瓒喃喃道。
公孙家的不少家臣如释重负，有些人甚至高呼：“主公英明！”
只有一名年轻的白衣武将愤愤不平道：“主公，袁绍无道，不可投降！我愿亲率白马义从，杀出一条血路，助主公突围！”
公孙瓒看到还有人依然选择忠于自己，欣慰地微笑了笑，拉过他的手说道：“子龙，形势所迫，辽东守不住的。去找刘玄德吧，莫要坐困辽东，去驰骋中原吧！”
“你们，去告诉袁绍，公孙家和辽东都是他的了！”
十一月初，袁绍剿灭盘踞太行之黑山诸部。
同月，公孙瓒降袁，袁氏一统河北。
次月，袁绍大胜张燕、臧洪联军，枭首数万，自任渤海太守。
随后以衣带诏传檄天下，会盟诸侯，共推袁绍为主，以关东联军兵逼洛阳。
袁绍名动天下，无人敢逆其锋。
洛阳大殿中，群臣跪在地上，董卓高坐一旁，小皇帝在龙椅上，显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袁绍的意思是，先帝一开始就非常信任他，让他和何进共同辅佐刘辨？”
黄琬道：“正是。”
“之后，我以暴军入洛阳，废帝。他死战不屈？这洛阳一战分明是王允打得，他除了送死，还干过什么？”
“城中百姓纷纷传扬是袁绍坚守洛阳，大臣们也深以为然。毕竟太师入城后，对王允甚厚。”
董卓嗤笑一声，说道：“以疫病乱洛阳，以刺客行刺我，这才是他的手段，坚守洛阳，他还没那个本事。皇帝的诏书就在这里，你们谁不相信，都可以过来一看，当今天子乃是先帝之命，有诏书为证。他的衣带诏，只有刘辨小儿的印章，如何能够作数？”
群臣不语。
董卓叹了口气，道：“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们也相信他的衣带诏？那些反我的人，韩馥、张超、张邈，他们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来看啊！诏书就在这里，天子就在这里！他袁绍才是造反！”
董卓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大殿，无人敢抬头，最后，只有牛辅低声说道：“太师，如今，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董卓一愣，随后大怒道：“好啊，让他们来好了，要赶走我，先问问我西凉健儿是否答应！要赶走我，先问问老夫手中的宝剑答不答应！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传令长安，让李儒派兵过来！我关东儿郎要和关西联军在洛阳城下一决雌雄！”
黄琬道：“太师，如今十三路诸侯，二十一万大军兵逼洛阳。袁绍、王匡屯兵河内，张邈、刘岱、桥瑁、鲍信屯兵酸枣，袁术驻兵鲁阳，孔侑起颍川，韩馥发邺城，张扬、孙坚亦在途中。关东云集响应，天下景从。不知太师可有退敌之策？”
董卓不语。
黄琬接着说道：“如今之计，我奉劝太师退出洛阳，还兵长安，据守函谷，可保全西凉子弟，也可安度晚年。若函谷关被袁绍抢占，太师纵想归乡埋骨，亦不可的啊！”
黄琬的话在群臣中引起阵阵共鸣，纷纷点头。洛阳世族早就受够了粗鲁的董卓和彪悍的西凉军。如今，袁绍就要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终于要回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董卓仿佛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黄琬面前，“就是你们这些大臣，就是你们让朝廷烂透了！我们西凉军只是给你们看门的狗而已。你们等不及把我们赶出去。你们在这里坐而论道，指点江山，我的好儿郎们却要和匈奴、西羌死战不休。哼，告诉你，老子再也不会帮你们看大门了。从今天起，老子要决定自己的生死。要让我离开洛阳，除非我死了！”
黄琬道：“我也是为了太师好，袁绍一来，太师必败无疑，到时候……”
寒光一闪，黄琬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他的话了。远远的头颅在大殿中滚来滚去，大臣惊慌失措地纷纷闪避喷涌的鲜血。
董卓还刀归鞘，说道：“老夫意已决，死战洛阳，通敌者，言降者，欲退长安者，同此例！谁还有意见？！”
群臣不语，不敢再言。
董卓环视一圈，突然说道：“王允呢？怎么又没来上朝！把他给我叫来！”
司徒府中，王允站在地图前，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形象气质颇有郭嘉刚刚来时的样子。
“郭嘉，你的意思是说，酸枣将是关键？”
“没错，如果我是袁绍，必然选择屯兵此处，一可压迫洛阳，二可威慑函谷，三可截断粮道。无论董卓想要坚守不出，还是退守函谷关，酸枣都是要冲。”
王允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再来想一想，如果你是董卓，要如何击败关西联军呢？”
郭嘉耸了耸肩膀，笑道：“大哥，如果我是董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出函谷，还兵长安，然后派精兵把守函谷关，确保关东三辅不失。如今，张邈、刘岱已经驻军酸枣，一旦袁绍大军和他们合兵一处，到时候，想回长安就真不可能了。”
王允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站着，苦思冥想。
福安这时轻轻敲了敲门，说道：“主人，牛辅将军求见。”
王允和郭嘉对视了一眼，随后，王允重新爬到了床上，躺在被窝里，郭嘉则草草将地图收起来，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牛辅才被请进了卧室。
王允看到牛辅，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牛辅赶忙说道：“司徒莫要多礼，折煞末将！”一边手一边将王允扶到床上。
王允拱手道：“不知将军来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牛辅心里一紧，自从草娥去世后，王允就彻底变了，弯腰驼背的样子就像是老了十岁，虽然此前他已经够老了。老去的不仅仅是他的年龄，就连他的神态也彻底改变了，以前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洒脱飘逸的王司徒、“王大仙”、那个令所有人拍手称赞的“奸臣酷吏”仿佛也随草娥一起死去了。
现在的王允，就是一个等死的老人。而且因为随时到来的死亡，显得胆怯、懦弱。他的多礼，客套，都在告诉人们，他是多么恐惧，多么落寞。
看着这一切，让牛辅感到一阵心酸。岳父一手毁掉了王允。谁也不曾料到，失去草娥和未出生的孩子，对王允的影响会这么大。他的脊梁仿佛被抽取了。
牛辅不知道如何振作王允，更不知道如何安慰，毕竟严格意义上，他也算是凶手之一。
该死的吕布……
他有很多话想对王允说，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岳父想见你，随我去太师府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