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无人不知，先帝时除了第一任皇后秦氏后再无继后，直至驾崩时，现在的太后也就是当年的云贵妃也未有皇后之名。
只看在养育了楚越宸的份上荣居慈宁宫，有了太后之名，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是以二人件总隔着什么一般。
如今楚越宸大张旗鼓的追封柔妃为孝柔懿仁皇后更是视太后于无物，要后人皆知，真正的太后应是皇上的生母，而不是她。
“那今日可不是双喜临门，这般好的日子更要庆贺，怎么倒安静下来了？”太后抚着纸上的祖母绿累金护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正是如此，告诉戏班，继续唱。”皇后旋即反应过来，睁着眼睛深深的望向秋兰，秋兰立刻会意，福了福身便往前去。
皇后见她明白后才略略送了口气，所幸太后已忘记了命如意拿来的贺礼，谁能料到会出了这般大的变故。
从前的筹谋着实不宜进行下去，本就是一触即发的氛围，稍有不慎便会落个两败俱伤，粉身碎骨。
“还是叫紫阳去为好。”萧琼一双柳叶美眸懒懒抬起。
紫阳快步上前横在秋兰身前，声音无波无澜：“不敢劳烦秋兰姐姐，这些小事奴婢便能办妥。”说罢毋庸置疑的抽身往戏台方向而去。
秋兰无奈只得咬着唇悻悻退下，眼中是藏不住的忧虑。
皇后略有几分怒意，又不好发作，还未赶得上思虑别法，只见萧琼侧首望着那堆贺礼，恭顺的笑着朝太后道：
“如意姑姑已然取来众妃的贺礼，嫔妾真真是好奇不已，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奇思妙想。”
这话一出不至皇后，慕子染亦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蹙着秀眉望向萧琼，谁知萧琼自始至终并未看她一眼，独留给她一个刀刻般深邃精致的侧颜。
慕子染微微握紧双手，此番她与皇后所想一般，出了意料之外之事便等于全盘推倒重来。
一子落错就可能是尸骨无存的下场，牵扯到皇上，太后，现在还有那个追封的柔太后，她如何还敢将计划进行下去？
奈何已无回天之力，一切都按照慕子染与萧琼所想的发展。
太后点了点头，不论心中如何五味杂陈也要始终提醒自己，她才是这慈宁宫真正的主子，大楚唯一的太后。
“呈上来吧，哀家也好奇的紧。”
如意福了福身，先命宫女捧来了正红色凤纹锦盒，那是皇后所备的贺礼。如意打开盒子呈予太后，只见其中是一樽玲珑金佛塔。
皇后矜持一笑，温声道：
“此乃儿臣向慈一法师求得的玲珑金佛塔，佛塔六面七层，塔顶的八宝葫芦圆润平整，有镇邪化煞之意，每个檐角皆挂有金铃，风吹铃动，如闻天外妙韵。”
太后显然对着礼物很是满意，合掌诚心道了句：“阿弥陀佛。”
又转而和颜悦色，颇为感动的朝皇后道：“难为你知哀家礼佛，千里迢迢求了这心念已久的佛塔。”
皇后恭顺的起身行礼，道：
“太后能喜欢便是儿臣最大的欣慰了。”
正在一众宾客的目光聚在佛塔上之时，倏然自戏台方向传来一百转千回的唱腔，曲音婉转，如鸟语莺啼。
举步行妆，水袖翩跹。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烛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但见旦角身着深芙蓉色贴角梅花长袍，莲步轻移，抬袖回眸唯见得那双长眉若柳，明眸点漆，身如玉树，眼位绘红斜斜上挑，颊上点点红晕，口含朱丹，神态不胜娇羞。
赵清商闻得第一声开嗓口，眼中便涌出了点点水光。她怔怔望着台上之人，桌下一双手紧紧的绞起衣摆。
是他，竟真的是他。
“便是朕的畅音阁亦找不出这般品貌的优伶了。”楚越宸在那人亮相的刹那间双眸放出光彩，轻挑起锋利的俊眉，扬起下巴评价道。
“皇上可是喜欢那唱青衣的？”慕子染自是听萧琼谈起过，故而知晓那人底细，此刻含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捂着唇嗤嗤说道。
楚越宸轻嗽一声，别开眼去，：“朕这是欣赏，子染此番的醋可吃的莫须有了。”
“这女子身段相貌都是极一流的，果真不负‘双绝梨香’之盛名。”太后摆摆手命如意收下佛塔，微眯双眼欣赏的看着花旦，倾头问道：“可是名角花堂春？”
萧琼唇边泛起一抹笑意，颔首恭顺道：“回太后的话，这唱杜丽娘的却是画堂春不错。”
她故意顿了顿，眼波流转，娇声道：“然这画堂春却是个七尺男儿无疑了。”
“男子？”楚越宸瞠目结舌，不自然的抿起唇角，又惹得慕子染低声取笑。
太后亦惊愕的再转视线向台上，拊掌叹道：“竟会有这般容色皆胜女子之人，哀家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
皇后亦赞同的点了点头，细品唱词却疑惑道：“这曲戏目本宫却是闻所未闻，不知在座可有人可有人知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出戏乃花堂春本人呕心所作，今日也是首次出演，特特为了贺太后生辰。”
萧琼对戏曲无甚研究，只得按班主所言回答皇后，所不知究竟是何内容，但闻其名为牡丹，又是画堂春亲自要求演出，自是不会差的。
太后点了点头，看向赵清商道：
“清商这丫头素来喜这些，对这出戏可有了解？”
“嗯？”赵清商圆睁着一双桃花眼，直直看向花堂春的一颦一笑，听太后再三传唤自己这才回过神来，略显迷蒙的求助于慕子染。
慕子染神色平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掩唇道：“看婉仪姐姐想的这般认真，可是知晓这出戏讲得是何情节了。”
“回皇后太后，清商孤陋寡闻，却是不知。”她垂着眼，敛了方才的光彩。
太后只当她失了面子而难堪，故而安慰道：“即是新作不知也是寻常，哀家不过几句玩笑，可莫当了真。”
赵清商赔笑着，耳畔回荡起尽在咫尺的唱腔，眸子却越发深远。
熟悉的唱词，抹不去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