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逸尘立在不远处，紧抿双唇，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严肃凝重。他紧握双拳，听着回荡于宫门下那萦绕不散的凄绝笑声。
慕子染跌跌撞撞的掠过他，轻道了声“多谢”，并未多说也不曾转头，漫无目的的往回走去。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萧衡目光一动，下一刻便转身欲追上慕子染去，可还未走几步，便被一身影拦住。冷漠如寒泉的眸子沉下，他平静却不容质疑道：
“让开。”
“让开可以，但你又能做什么。”司徒逸尘此番并不打算如往常般妥协让步，他目光锐利，含着怒气道：
“那位可是惠婕妤，是皇上的妃子。而雁寻你呢，你有什么身份资格去管，纵然该有一人去给予关怀安慰，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那个人？”萧衡讥讽似的嗤笑一声。“若他会，她也不至于落得如厮田地。”
“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萧衡。”司徒逸尘咬牙道，他重重的甩下胳膊，徘徊几步又返回来眯起眼继续道：
“我多少次嘱咐你，不管存着什么心思都深藏起来，你离她越远，她便越是安枕无忧。可结果呢，嗯？”司徒逸尘摊手冷笑道：“先是深更半夜冒险出面与侍卫长对峙，再是众目睽睽下陪着宫妃长跪宫前，皇上见到这番情形会作何感想？”
深吸一口气，
“你此举无异于公然挑衅他的权威，碍于种种没能将你萧大将军重罚，不代表这口气皇上便能咽得下去。呵，这股怒气最终会连本带利的转到谁人身上，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萧衡愣住，忽然如偃旗息鼓一般，目光发颤晃动。
清冷的长眉紧紧蹙起，他如今才反应过来，一直对楚越宸薄待慕子染而心存不甘怨怼，可造成这种僵局的，不正是自己。
“是我害了她，害了蒙夫人。”
“一直以来怪责他人，到头来我才是真正欠了她的。”
“嗯……嗯？”司徒逸尘眨眨眼，这一连串的话让他反应不过来。
虽然他确实想让萧衡觉悟些，却没想到萧衡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觉悟到如此地步，甚至于，太过。
“我可没这样说啊。”司徒逸尘连忙摆手，若让他有了这个自责的想法，那往后不更变本加厉，那自己这一番劝不就起了反作用？他顿时有种有苦说不出，打掉牙往肚里咽的无力感。
眼神随意一瞥，正好瞥见往这个方向而来的李德全。司徒逸尘眼眶一跳，旋即恢复往日的风流纨绔模样，又不着痕迹的拍了萧衡一下，以腹语提醒道：
“李公公来了，莫露了异样。”
说罢笑呵呵的迎上前去，拱手道：
“公公你怎么也来了，可是皇上念起我这个功臣还没有嘉奖一番，特让公公来宣旨的？”
李德全尴尬一笑，为难道：
“司徒大人如今就莫在玩笑了。皇上让老奴来看看惠婕妤如何，哀痛伤身，可千万要顾惜着自己个儿。”
“劳烦公公回禀皇上，就说婕妤她不愿违逆宫规，便于城楼下三叩首以尽孝道。而后便随宫女返回，让皇上不必过于忧心。”
“那老奴便也放心了。”李德全虽这样说，从神情却能看出他对此事并未太过上心，甚至于是否皇上问询都有待商量。
站在那里，也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司徒逸尘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眼珠一转，道：
“我与萧将军还出宫有事要办，便不与公公叙旧了，先行告辞。”
说罢便拉过依旧出神没有反应的萧衡，抽身欲往宫门行去。岂料李德全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个晃身，不着痕迹的拦住他二人的去路，恭敬有礼的颔首躬身，道：
“皇上于御书房中，要见萧将军。至于司徒大人嘛……劳碌了这许久，还是回府歇息为好。”
司徒逸尘神色一僵，忽然忧从心起，看来皇上却是不会轻易让此事过去。但愿不会被自己说中，萧衡能平安度过此劫才好。
萧衡慢慢回过神来，面上却依旧没有过多表情，道了句“好”后，也不再管司徒逸尘，便跟随李德全往御书房去。
他出奇的平静，似乎并没有太多担忧。
推门而入，李德全并没有一同进去，只是将门紧紧阖起后守在一旁。愁眉苦脸的望着地面，哀叹连连。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
楚越宸如今正坐于桌案之前，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他的面前放着棋盘与黑白二子，见到萧衡来后，指着那棋盘道：
“近来国事烦恼，难得有此雅兴，你我二人也许久未对弈一场了。”
“臣定全力以赴。”萧衡起身，谦恭道。
各执黑白，棋子当兵卒，小小一方棋局上的厮杀，其惨烈有时并不亚于披甲征战于真正的沙场。
“今日之事，你是如何看的。”楚越宸落下一子，将被困死的白棋提掉，并未抬头像是随便闲谈一般。
“皇上自有论断，请恕臣不敢妄议。”萧衡从容的做活一眼后，直攻向敌方阵营，淡淡道。
楚越宸挑眉，对萧衡的这一部棋似乎感到很是差异，却又不难料到。
“无妨，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
“事情已成定局，恶人也算得到严惩；后宫于皇上整治下将再度安定平宁，这样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哦？朕以为你会觉得朕是非不分存心包庇，让蒙氏枉死狱中却让真凶的幕后推手逍遥法外。”
“原来皇上也觉得蒙氏乃枉死，并非畏罪自尽。”萧衡步步凌厉且带杀气，直攻得黑子措手不及，渐处上方。
“皇上可会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
楚越宸听到萧衡这样问，嗤笑一声，不屑道：
“很可惜，朕不会。”
萧衡选择沉默，这个回答虽不忍听，却在他的情理之中。好不容易事情有了一个最佳的解决方式，任谁来处理都不会选择节外生枝。
何况是眼前这个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