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与她预想的一般无二，是以也并未太多情绪表露出来，只随意的拖着曳地薄衫往座上坐去。
“那便说说吧，我也很是好奇，她究竟准备了一出什么好戏。”
沈夙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慕子染接过后打眼一瞧，只见到草草书一‘辰’字，她眉心一跳，又听到沈夙继续回道：
“碧岚行宫倚山而建，自有山间温泉水不竭涌来，相传有延年益寿，美颜润肤之功效，是以很受妃子娘娘们的追捧。”
“哦？”慕子染斜挑眉梢，指尖描过唇边道：“看样子是要用这温泉水来做文章了。”
“却如小主所言……”沈夙虽肯定的回答着，可言辞却忽而变得闪烁起来，吞吞吐吐，竟与平日的单刀直入大相径庭。
想必是这其中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了。
“但说无妨，没什么说不得听不得的。”唇畔掺杂着一丝僵硬，垂首扫视过白纸黑字，虽未抬起头看沈夙，那目光种，却越发温柔和蔼起来。
十指纤纤，染上胭脂花的蔻丹，此刻映着烛光，越攥越紧，像是要沁出血来，看的沈夙心头一颤，再不犹豫，所幸直言道：
“回禀小主，那温泉水倒是无甚玄机，可据探子回报，碧岚行宫的巡夜侍卫曾做过一次异常的调动，而新安插进去的，身份虽隐藏的很好，但实属景家无疑。”
“这倒是，皇后素日多疑，需得自己人用着放心些。”
“但在军中的诛心酷刑面前，原本再放心的人也必定会动摇。”想起走过暗牢时的血腥惨状，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沈夙也不免为之后怕，赶忙摇了摇头，将人间炼狱般的画面驱走，继续道：
“那侍卫招认，正是由皇后吩咐安插进来，巡逻汤池附近，与此同时沐浴所用之皂豆也大有文章，经人查证，有暖情成分在内。”
“呵。”听沈夙说完，慕子染竟嗤笑一声，无奈得摇着头，比起愤恨恼怒，那神情更像是听闻到一件茶余饭后的笑话。
“不愧是皇后，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是如此她的手笔，也算瞧得起我了。”笑意渐止，她的眸子荡漾着水波，谈吐间，颇有俯瞰棋局的明晰豁达。
“这是要毁了我的清白，逼皇上在颜面与我中做一个抉择。”
“小主放心，有奴婢在，定不会让此等腌臜奸计得逞！”沈夙咬牙坚定道。
“你错了。”
慕子染陡然扬起声调，直视起沈夙的眼睛。
“皇后这招，高妙就高妙在无形中连我身边的人都谋算在内。”慕子染浅酌了一小口清润干燥得口舌，这才向沈夙描绘起可能发生而为实现的后果：
“她的上策自然是能够支开你，皆是在催情致幻的作用下，原先安插好的侍卫便会趁机潜入扮演个奸夫的角色，待到她们揭破之时，木已成舟，纵使我有满腹冤屈要诉，皇后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恼羞成怒的皇上更是恨不得杀我以泄愤。”
慕子染的眸子中竟有几分光采闪动，这一刻，能亲口将皇后的心思说出，似乎给了她更大的酣畅之感。
“若没能将你引开，势必会有一场纠结缠斗，所发出的声响即便不大，事先安排好的人也会被领头者所诱导，打着救驾的名头一拥而进，后面的事，你可明白？”
“嗯……嗯？”
沈夙全然沉浸在慕子染所勾勒出的画面，竟听得出了神，此刻被唤了一声才如魂归体，眨眨眼，半晌反应不过来。
“一群男子进了妃子沐浴的汤池，既说的汤池，自然不着寸缕。试问赤身裸体的模样被男子瞧见，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不过是后者比起前者陪葬者多了些而已，至于我，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一边感慨，一面将手中的信纸一条条撕碎，再随意丢往灯罩之内。
从沈夙的方向正巧可以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厉”字。
“信上说什么？”
沈夙犹豫一番，终是蹙起长眉，忍不住关切的提醒道：“那司徒大人虽是将军推荐，但言语中尽是轻佻，只说那阴湿的地牢中有将军送给小主的暖心大礼，让小主一定要收好用好才是。”
慕子染耳听着，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司徒逸辰那讨打的面容神态。想必沈夙这一行要克制住动手的冲动，也实属不易。
“暖心？倒也罢了，只是这礼物来得甚是逢时，至于怎样利用，我已心中有数。”慕子染话中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期待，她换了边撑起，指尖再度敲打起桌面。
沈夙发现，每当慕子染在筹谋些什么，总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依旧炽热的夜风卷过竹香自窗畔而来，掀起薄荷绿色的轻罗薄纱，几缕乌墨色发丝随着映在地上的横斜指影一同飘摇。
沈夙侧过身揉揉眼，竟觉得有些看不真切。
“啪。”
一声沉闷响声，惊破了夜中寂静。
“沈夙。”
慕子染神色无异，音调却有了隐隐的几分高扬。她招了招手，附在沈夙耳畔道：
“待明日你去一趟太医院，告诉白洛行……还有……再去找一次司徒逸辰，依照他的势力，买通几个宫门守卫应是不难……”
她的声音压的极底，在一片树叶摩挲声下，几乎隐匿不见。只能从沈夙越发紧蹙的眉心，与不可置信的双目中看出，慕子染所交待的，又是危险十足之事。
“不可，我虽入宫尚短但也知道此事凶险万分，不如从长计议，总会想出周全的法子来。”
“这是命令，你必须按照本主所说。”
慕子染平静的望着沈夙，忽而，她抬起头，微扬起眉梢，启唇道：
“想必汀兰有告诉你，杏红惨死的真相已有眉目。”
沈夙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周全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想用。她们借一无辜婢女泄愤，又三番五次暗害我身边之人，也是时候品味一番这千万倍的伤痛了。”
想起杏红的死状，与草原上赵清商病中昏厥的惨白模样。
慕子染的容颜在昏黄的烛影下依旧清丽，唯有深深陷入掌心的蔻丹，和发颤的肩膀能透露出，她对这即将发生之事的期待激动，以及掩埋不住，历久弥新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