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姐姐，狐狸姐姐……”
黑色尖塔内回荡着遥远的呼喊声。
萧辰脸上挂着笑意——方才进入塔内，碰见了许多被解救的无辜女子，细一问，都是白狐真人解救。看着那些如获新生的女子，萧辰由衷的高兴，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自己的可爱的狐狸姐姐，一定要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越来越接近第七十七层，鼻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看来狐狸姐姐还在这里等我，就凭这空气里弥漫了香气，我保准能找到她。”萧辰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吸了一口。
人就是奇怪，第一次和白狐真人相遇时，萧辰只觉得香水味让人头昏脑涨；渐渐熟识了，发现了白狐真人许多可爱的地方，只觉得这香水味怎么闻也不厌。
这是不是就证明，你若是喜欢一个人，连她放的屁也觉得香气扑鼻？
一只脚踏上了第七十七层。
一扇开启的铁门，正对着一个背靠着墙壁倒下的女子，那女子似乎在凝视着什么，着了迷似的，一动也不动。
一束光照在白狐真人脸上，光束里跳动着尘埃。
“狐狸姐姐，你没事坐在地上干什么？”萧辰缓慢的走近，脚步越来越缓慢，“狐狸姐姐，狐狸……”
他不敢再大声的呼喊，害怕再大的声音，也听不到一丝回应。
再漫长的距离，始终会有走到一个人身旁的时刻，何况，昏暗的走廊，其实只需要走十几步罢了——萧辰的脚步越来越缓慢，他一直告诉自己，狐狸姐姐可厉害了，整座黑色尖塔都空了，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自欺欺人。当一个人面对无法承受的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
白狐真人的眼眸还明亮着，大概是因为头顶的一束光，也许是因为眼中的泪水——这是白狐真人一生中第三次流泪。她在临死前，回忆起了幼年时最美好的一幕，回忆起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回忆起了那最幸福的画面，于是，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回忆就是如此，停留在过去，每每想起时，却能幸福每一个往后的日子。
所以，那滴还未坠落地面的眼泪，永远的定格在上扬的嘴角。
幸福的笑容。幸福的眼泪。
“狐狸姐姐，我……来了。”
萧辰俯下身子，为白狐真人整理的凌乱的长发。
“狐狸……”
连身上的香味都变得寒冷了。
“狐狸姐姐，”萧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抱住白狐真人的冰冷的身体，哭的撕心裂肺，“狐狸姐姐！”
人，总归是要死的。
死去的人，已经完成了这一生的磨难，再也不会痛苦了。
活着的人，不单要承受着生命的磨难，还要承受死别之苦。
“啊——”
萧辰仰天痛哭。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同时涌来——第一次在新月会相遇，嘲笑狐狸姐姐的香水味刺鼻，被当场掐着脖子口吐白沫；后来进入天羽城城主府调查“黄金失窃”事件，莫名其妙的狐狸姐姐打了一场，而后挨了一记耳光；再后来便是姜云离开，孤零零的躺在关三先生的酒庄，一觉醒来便被狐狸姐姐掐住了脖子，吵着要让自己赔“白狐空间”……
其实也没有经历太多的事。
其实也没有建立那种一辈子无法忘怀的情感。
但，就是很痛，心，很痛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莫过于死别。
从此，萧辰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可爱的“白狐姐姐”。
“我不喜欢失去的感觉。”
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失去”的萧辰，终将又失去了他一生中所珍爱的人，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深渊。
暗，暗无边际，不见一丝光芒。没有梁显师父、没有挚友裴小虎、没有爱人李钰彤，也没有小姑娘姜云。不同于空白，陷入黑暗的人，会走上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萧辰站在黑暗的中心，脚下是另一个自己。
“我说过，只有斩断七情六欲之人，才能永远脱离苦海。现在，你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你后悔吗？”
“后悔。”
“如果，我是说如果，牺牲那些被解救的无辜女子，可以换回白狐真人的一条命，选择权掌握在你手里，你愿意选择换回你的狐狸姐姐吗？”
“愿意。”
“如果，牺牲整座凤仙城百姓的性命、牺牲整个星陨大陆所有人的性命，可以换回你的梁显师父、你的挚友裴小虎，你愿意吗？”
“愿意。”
“即使你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杀人狂魔”，会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呵呵，你愿意又如何？死去的人不能复生，即便毁了整个星陨大陆，那些你已经失去的人，终将不会回到你身边。这就是痛苦的本质，不是你的无能为力，是你即便拥有这世间最强的力量，依旧无法改变你不想要的结局。再拼命、再努力、再战斗……你，依旧什么也换不回来。”
两个萧辰面对面站着。左边的萧辰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雾气中，右边的萧辰笼罩在一层血红的雾气中。最终，红与黑交融，萧辰步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萧辰紧紧抱着白狐真人的遗体，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红与黑交缠的雾气——红，代表着愤怒和杀戮；黑，代表着绝望和痛苦。两股雾气一瞬间冲出体外，扩散至整座黑色尖塔。
黑色尖塔之外，聚集了很多人。
“白霜将军”白惜人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帝国军队，他们本该冲入血魔教的黑塔，搜索出一切有可能探查清楚幕后黑手的资料，可是摧城掠地的士兵竟然停了下来。
同样站在黑塔之下的，还有赤月真人和聚英会壹、叁、柒——其余三人已经牺牲，而在他们身后，是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
所有人都仰望着纠缠着红、黑两种雾气的尖塔。
“白将军，我们何时……”
“等。”
士兵退下。
白惜人面色冷峻。
一声崩裂；一道裂纹。
随后，从黑塔的半中间，裂纹像蜘蛛网一般迅速蔓延。
红与黑交织的雾气，顷刻间涌出。
万丈高塔，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