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令顾玲珑直想发笑。她如今是“顾玲珑”，又能知道什么？
她冷冷一哼：“肃王爷，你可太高看我了。十八年前我尚未出生，又怎么可能知晓？你今日所言，令我实在费解得很。”
“是吗？”慕君烨漠然反问，“那方才我提及楚云锦与楚氏，你因何那样慌乱？”
慕君烨言辞勾着浓郁的怀疑猜忌，令顾玲珑心中阴霾重重。
这个男人太过精明，恍若看穿了一切，可是，他当真已经看穿了？还是只是想套她的话罢了？
顾玲珑冷笑，并未接话。她的沉默，令慕君烨以为她在默认。
他扣住她的双肩，俯身在她耳畔道，“这一切，是巧合？还是说……”
顾玲珑心口一紧，悄然握紧了指尖。
却听得慕君烨道，“又或者，你是楚氏的旧人？”
顾玲珑长松一口气，她果然还是太高看了慕君烨。不过，他竟然这么说了，她不介意顺杆往下爬。
“说。”慕君烨蓦然加重了语气。
顾玲珑微眯杏目，忽而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是宣阳侯府旧人。”
顾玲珑能感觉得到慕君烨摁住她的手明显一顿，她接而道：“我生父乃是宣阳侯府万管家的儿子，他在抄家途中侥幸逃过一劫，两年后生下了我。我自一出生，他便告诉我楚氏被恶人构陷栽赃成，承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我父自小便教我习武，叫我替楚氏报仇雪恨。故而，我来了。”
“我来帝京，便是为了寻找构陷楚氏的仇人，替楚氏满门报仇雪恨。”
顾玲珑字字铿锵，说得有板有眼动情十足，将一个忍辱负重的悲情人物形象立了出来。
顾玲珑不管慕君烨的反应，又道：“想不到我处心积虑多年，却还是功亏一篑，连老天都不佑我！今日既然被你发现，想来我命已绝，你动手吧。只不过纵然我身死，楚氏一族的冤屈也终会有昭雪的一天！我信天道有轮回！”
顾玲珑尾音拉长，在暗室中久久飘荡。
她说罢所幸闭上了眼睛，可等了半晌，却依旧不见慕君烨动手。
“好一个天道有轮回。”头顶响起了慕君烨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顾玲珑掀开一道眼缝，淡声道：“那你如今预备如何？”
两人背身而立，璀璨华光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慕君烨面色冷肃，眼中蕴藏深不见底的沟壑。
听得顾玲珑说得这么爽利，慕君烨心中的疑窦反而加深。直觉告诉他，顾玲珑藏着的秘密，远不止如此。
再问，她势必什么都不会说。
今日的谈话，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你当真，是为了报楚氏的仇？”
“是。”顾玲珑毫不犹豫地接道。
慕君烨沉吟片刻，忽而松开了对顾玲珑的钳制。
顾玲珑得了自由，伸手揉了揉被慕君烨捏痛的肩膀。
“出去。”慕君烨了漠然道。
多少人听到楚氏旧人四字，都惊骇得要将人扭送官府，他倒好，竟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顾玲珑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王爷，事关重大，你可要思量清楚。”
慕君烨面色冷漠，他睨着顾玲珑，“你我手中皆握有秘密，此事就此作罢。若你再不知悔改，下一次，便不会这样算了。”
前者是在提醒顾玲珑，他们彼此掌握着彼此的秘密，若安分守己，则都相安无事。
后者，则是在警告她，若再惹他生气，就不止是囚禁于室这样简单。
这男人，时时刻刻不忘彰显自己的霸道掌控。
“也对，如此便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顾玲珑朝慕君烨拱了拱手，虚情假意地道了谢之后，便没有任何迟疑地离开了暗室。
她能感觉慕君烨灼热的视线一直钉在她的后背，她昂着脑袋一步未停。
待走至拐弯口，顾玲珑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石门正在逐渐阖上，从缝隙当中，隐约见到慕君烨正站在那副巨大的画像前，伸手抚摸在画像上。
一声闷响，石门完全被阖上，顾玲珑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慕君烨，慕君烨，她暗自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并未有什么印象。
当年，为了避嫌，宣阳侯府与肃王府并没有深交。她能肯定，她并未接触过慕君烨。
可是，眼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顾玲珑甩了甩头，甩掉多余的思绪。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尽快离开慕帅府，以防那翻脸无常的慕君烨会临时反悔。
她脚步加快，迅速出了密道，而后逃出了慕帅府……
暗室中，慕君烨抚摸着画像中的女子脸上的笑容，久久难以回神。
这张面容时时浮现在他的梦境中，令他魂牵梦萦，在她过世后这么久，依然深动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
她是万人仰羡的天之骄女，亦是他心尖上殷红如血的朱砂。
他忽而将脑袋贴在了女子的面容旁，带着深深眷恋地呢喃，“楚姐姐……”
那个身上带着你味道的顾玲珑，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不管她有什么秘密，她既已来到他的身边，他便不会放开她。
他们，来日方长——
“啊切。”
行在街市之中的顾玲珑小小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擦，却见缠在手上的裙布已经被鲜血浸湿。
她这才想起，她的手背已经被剜烂，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
顾玲珑心中苦笑，她仰头看了眼空中的艳阳，阳光再暖，也暖不到她的内心。
离武神祭才仅仅过了一日，她却已经觉得恍如隔世。
如今既然与慕君烨达成协议，那短期之内，他想来是不会来找她麻烦的，这样最好不过。
顾玲珑正边走便想着事情，冷不防从一侧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拖到了暗巷。
顾玲珑正欲朝这胆大妄为的凶徒出手，却乍然看清了他的脸。
薄唇玉面，一双桃花眼灼灼的风流，正是顾折言。
顾折言将她重重抵在墙上，破口便骂：“顾玲珑，你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