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觉得姚浪说得其实很现实,犯罪事实就摆在那,现在应该不会死了,但是活罪肯定难逃。眼下,怎么能靠侯爷和马湖的能力,让姚浪少判几年,最好就呆个一年两年的便出来,那就是最好最理想的结果了。
马湖倒是不着不慌,似乎都没注意到周边期待的眼神。
喝下一口酒,看着姚浪,缓和地语气说道,“刚刚那小子不说现在供应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吗?”
姚浪想了想,点点头,“嗯,我好像也听说过。”
“那不就很简单了吗?白天的时候听你说过,送检的石材不是还没完全挖掘,刚刚发现吗?”
姚浪点点头。
“既然还没挖掘,眼下,你们供应的就是最好的。你们拿最好的石材供应给京师宫殿修建,这何错之有?而且,初期并不是最重要的宫殿,后期如果有皇上更重要的宫殿,你们就开始挖掘更好的石材。皇上定会非常高兴!”
大家都差不多听明白了,一时讨论声四起。
姚浪也大概明白了马湖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太靠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大哥,怎么能证明我的石材是最好的?我们自己是说最好的,完全属于王婆卖瓜,这怎么能行!”
“哈哈……我的傻贤弟,你如此聪明之人,怎么这个时候却迂腐了呢!我们不找,让他们去找,我们从正面证明不了,就让他们去从反面证明!”
侯爷思索了半天,这句话他也没听懂,立即问道,“马总管,还请明示!”
“侯爷,很简单。我们不能证明我们是最好的,那就让他们拿出来比我们好的!如果有,那说明我们不是最好的,如果一时拿不出来,那就说明我们供应的就是当下最好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已经把眼前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供应上去了。我想,即便是皇上,也无话可说吧。”
马湖解释完,大家纷纷点头,全都听明白了。而且,仔细想想,确实非常有道理。都拿不出比这个再好的,还能苛求什么。即便是送检和供应的不一样,还能怎么样?尚未挖掘,如果需要,随时可以进行挖掘,很明了的事情。
被马湖一解惑,突然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豁然开朗,众人的吃喝气氛也起来,连姚浪都被这一套言论激励,开始放开地喝酒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湖说道,“你先在这好好调养,明天早朝后,我去面见皇上,去把这件事跟皇上说一说……不过,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被窝说服,试试看吧。”
马湖说完,侯爷接着说道,“马总管,老朽觉得此事不妥。今日你带人大闹行刑场,那秦明不敢耽搁,肯定会立即禀告。太师等人便知道这个消息了。一定会第一时间找皇上,他们肯定不会说好话,如果这个时候你去了……可能会跟老夫一样,不会得到好结果的。”
马湖想了想,觉得侯爷说得有道理,遂问道,“侯爷可有什么高招?”
“高招倒谈不上,就是觉得马总管最好找一名被皇上恩宠的其他人,来以局外人的身份说此事,这样皇上会容易接受。毕竟,马总管此时,可能已经算是局内人了。”
“侯爷说得对,今天这么一闹,皇上现在已经知道,马总管跟老爷是好友挚交了!”
马湖皱起眉头,侯爷说的当然很有道理。只是,这个时候,能去找谁呢……突然,耳边响起骂声,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人的容貌。想起来,已经好久没去拜见了。
马湖并没有对大家提起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第二天清晨,马湖早早起床,带上从海外捎回来的礼品,直奔“国师府”。只是少师姚广孝的宅院,只不过,由于姚广孝的特殊和尚身份,又是永乐大帝最信任的谋士,所以,也被世人称为“国师”,他的宅院,也就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国师府”。宅院并不大,与他的少师官位极不匹配,但说到底就是个临时居所,况且,姚广孝出家之人,对此并不十分讲究。饥有饱腹之食,睡有席地之榻,便足矣。
虽然并不豪华,但胜在清幽干净,也是朱棣皇帝特意亲自为姚广孝选好的。可见,朱棣对姚广孝的信任、关爱和依赖。
门口并没有守兵,只有两个正在清扫的小和尚,是姚广孝从北平双塔寺带过来的,特意留在身边照顾、使唤。
小和尚见来人了,赶紧施礼,仔细一看,竟然是马湖,立即笑着打招呼,将马湖让进屋内。
姚广孝正在用早膳,如果是别人,小和尚肯定不会打扰了,但马湖的身份太过特殊,姚广孝很少收徒弟,更是从来不收俗家徒弟。马湖,是唯一一个。
进入屋内,马湖立即跪倒,拜见师父。
姚广孝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马湖笑着回道,“师父保佑,佛祖恩德,让我能够遭遇各种险难依然有命归来!”
“想必,这一路凶险很多吧!”
“非常多。有几次都觉得肯定活不了了,最后又都逢凶化吉了。”
姚广孝点点头,突然笑了。说道,“你也算是有福之人了。我为你掐算过,此次之后,便平安无事了。再让你出海,只要稍加小心,不莽撞、不大意,应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哦,多谢师父!”
马湖把礼品递给师父,是个来自海外的小工艺品,很精致。姚广孝很喜欢,拿在手里来回摆弄着。
马湖看在眼里,心里欢喜,师父喜欢就好,喜欢的话,自己就可以往下说了。
“师父,弟子有个问题,想跟您探讨一下。”
“哦?学海无涯,禅学无尽,你能深悟禅道,当然好。说吧。”
马湖停顿了一下,捋了捋思路,说道,“师父,假如一个东西,这世上有比它好的,但是却得不到。得到的,是在得到的范围内最好的。你如果作为必然得到这个东西的人,你会责备吗?”
姚广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微笑,说道,“那姚浪,是你的朋友?”
马湖本来笑呵呵地等着,心里还在琢磨着,如果师父肯定,自己怎么往下说,如果师父否定了,自己又该怎么把话说回来,让师父往肯定的方向上说,可万万没想到……
马湖一脸惊愕,然后微微点点头,说道,“弟子遇到了不世出的好人,然后变成了好友,朋友最近有难,我怎能不伸手帮忙。”
“哈哈……那何不直说。佛家讲,真为真,假为假,真假之间,万里之远。你这一问,是把师父拒于千里之外了。”
马湖一听,立即起身跪下,“恩师,弟子并无此意……还是禅学修为不够,望师父指点。”
“世间事并没有什么尽善尽美,但求问心无愧。想必,你的朋友应该问心无愧。”
“嗯……问心无愧。却逃不过制裁,而且,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
“苦一阵、甜一阵。吃点儿苦不是坏事。”
马湖不知道该怎么师父说了,师父的态度好像并不明确。如果自己开口请求师父帮忙,以师父不问红尘琐事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管。可是,如果师父不出手,靠自己,能不能从皇上那里,把姚浪的罪免除,完全没有把握。
马湖低头哀叹,姚广孝突然开口说道,“你回去吧……待为师想想。记住,万山崩于前,而心自安。不仅修禅,也是为人修性之道。”
马湖答应一声,还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张开口,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