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钟,外面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冉清漾和柯景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摆起了各类风味小吃,微风吹过,带来一阵孜然羊肉串的香味。
冉清漾吸了吸鼻子,凭借着味道迅速找到烧烤摊,顿时两眼都冒出火花来,只见那羊肉被烤的焦黄油亮,一把孜然辣椒面撒上去,滋滋作响,哇塞,真是完美!
柯景扬被她那副馋嘴的样子逗得直乐,一边掏出钱包,一边对那老板说道:“给我们来十串!”
“别!”冉清漾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你给我买溜冰鞋,我请你吃烤串!放心,吃烤串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说着,就把上下衣兜全翻了一遍,找出一堆乱糟糟的钞票,数了数,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只够吃五串,要不你多吃点,给我尝一串就行了。”
柯景扬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妥协。
烤串很快就做好了,柯景扬递了一串给冉清漾,剩余的都拿在手里。冉清漾真是饿坏了,抓着铁签用嘴巴将肉串从尾端兜上来,三秒钟解决一个,吃得满嘴流油。她一边吃,柯景扬一边递,等她看到柯景扬手里都空了的时候,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保证,赶紧把最后一串从嘴巴里拿出来,囧道:“我一不小心都给吃光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呀,这个……你吃吗?”
柯景扬哈哈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你吃吧,够不够?我再给你买几串?”
“不用了不用了,”冉清漾摆摆手,擦了擦嘴巴,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没带够钱,下次再请你哈!”
柯景扬笑道:“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是我老大,孝敬我老大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说到这个,冉清漾就忍不住心酸,道:“你现在打架这么厉害,都用不着我保护了,还管我叫老大干嘛啊?算了算了,我宣布你从今天起自立门户,发家致富吧!”
话音刚落,柯景扬脚步一顿,蓦地停在原地,转头看向冉清漾,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冉清漾从没见过他这么正经认真的样子,便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道:“怎……怎么了?”
柯景扬朝着她走进一步,道:“一声老大,终生老大。不管我多厉害,你都是我一辈子的老大。”
年少时你总是勇敢无畏的冲在前面,用自己娇小的身子保护着我这个备受欺负的小胖子,所以我努力锻炼身体,学习跆拳道: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我希望在往后的人生里,换我站在你的前面,为你保驾护航,让你平安顺遂,岁月无忧。
然而,少年已经悄然长大,但少女还是那个少女。
冉清漾看不懂他眼里的欲语还休,温柔缱绻,只觉眼前这个柯景扬与往日不大一样。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干笑了几声,拍了拍柯景扬的肩膀,道:“哈哈,没见过有人这么想当小弟,想当就接着当呗,以后不要怪我老是敲诈你啊……哎呀,都这么晚了,我们快点回家吧,回头我爸又要揍我了!”
柯景扬望着她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垂下头,笑了笑,轻声道:“求之不得。”
远处的钟楼里传来九声钟鸣,冉清漾站在自家门前,来回走了两圈,还是不敢去敲门。正当她打算走第三圈时,门突然开了。
沉沉的夜幕里,傅司明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结结实实的吓去了冉清漾半条命。
“你去哪了?”傅司明嗓音低沉,透出隐隐的怒气。
冉清漾推开他,径直往前走:“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傅司明大步拦住冉清漾的去路,强压着怒火,沉声又问了一遍:“你这么晚不回家,到底去哪了?”
冉清漾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被点着了,她停住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眸瞪向傅司明,气势汹汹道:“柯景扬带我去溜冰了,怎么样,不可以吗?”
傅司明沉下一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在为今天中午的事情生气?”
“是又怎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任凭陈欣然污蔑我,甚至不肯听我的解释,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傅司明解释道:“学生会的例会本就占用了大家的午休时间,陈欣然一口咬定已经通知过你,你拿出通话记录又有什么用,只能证明她给你打过电话而已,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耽误会议的进度。而且,你当时正在气头上,张口就是要退出学生会,再说下去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我当时只是做了一个学生会会长应该做的事。”
冉清漾轻笑一声,道:“是,没错!你可真是铁面无私的正义使者,那么,请问尊敬的会长,我晚上去哪里,几点回家,跟谁在一起,这都是我的私人生活,有必要跟您汇报吗?”
傅司明眸色微沉,冷声道:“遇到问题你只会这样赌气撂狠话然后头也不回得离开吗?生气了就三更半夜不回家随便跟一个男人待在外面?冉清漾,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不这么任性和幼稚?”
她任性?她幼稚?什么叫三更半夜跟男人待在外面?说的她好像是那种不知廉耻在外面鬼混的女人一样,他可以每天招蜂引蝶吸引一堆女生围在身边,而她就是跟柯景扬去溜个冰,难道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冉清漾忍不住觉得委屈,大声吼道:“柯景扬不是什么随便的男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蓦地有些发酸,“我想要那个溜冰鞋很久了,妈妈说等我考上晨曦之后就给我买。可等我考上了,他们却觉得这都是你的功劳,只顾得上给你买新电脑,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们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想要什么,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可是柯景扬不一样,他记得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逗我开心……所以,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怎么了!”
傅司明看着她手中那个印着名牌Logo的包装袋,唇齿微动,想要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傅司明,你算我什么人啊,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这么教训我?你以为自己在这个家呆了十多年,就真的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吗?我告诉你,永远都不可能!”
夜风凉凉,带来些许不知来自何方的桂花花瓣,在空中肆虐狂舞,最终飘零落地。他的眼睛里仿佛覆上了一层淡薄的云雾,辨不清虚实深浅,却隐约有一股浓郁的悲伤氤氲而出。
良久,他只是轻声道:“不管怎样,当初你努力了那么久才进入学生会,我不希望你中途放弃。好了,进去吧,师父师母都在等你。”说完,转身向屋内走去。
冉清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出的话。
呆呆站了一会,她才走了进去。厅堂里灯火通明,冉父攥着一把鸡毛掸子蓄势待发,冉母焦灼的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直到看到冉清漾的那一刹那才放松下来,赶忙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着急道:“你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司明为了找你,几乎找遍了半个云水镇,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傅司明去找她了?冉清漾一愣,心里生出几分诧异。
“跟她说这么多顶什么用,打一顿就长记性了!”说罢,冉父拿着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啊!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冉清漾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痛得直跳脚,一个劲儿地往冉母身后躲,“妈,你快救我啊!”
“行了,行了,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你还真打啊。小羊,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觉。”
在冉母的庇护下,冉清漾立马脚底踩油,溜进了房间,一开门,桌上放着她今天落在会议室里的书包,那些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东西都已被整理妥当,一看就是傅司明的手笔。
哼,装什么好心,她才不稀罕呢!
晚风凉凉,蓝色窗帘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傅司明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书桌的方向,桌上放着一个精心包装过的礼物盒,盒子里赫然就是冉清漾心心念念的那双溜冰鞋。
这是他利用课余时间做了两个月的勤工俭学才凑够钱买的,想要在生日那天送给她。比不上柯景扬送的名贵,但也是他现在所能够买得起的最好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成为更优秀的人,是因为他骨子里的不安和自卑,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起。柯景扬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他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达之一二。
他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去融入这个家庭,却在一夕之间被冉清漾的一席话彻底惊醒。她说得对,他算什么呢?这间木雕店里的小学徒?被父母抛弃、被养父母抛弃、然后又寄居在冉家的可怜孤儿?或者,他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良久,傅司明轻轻拉开抽屉,将那盒子放到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