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隼三心二意地在兰堂阁里巡逻着,心情郁郁寡欢,直到他看见那个绛紫色的身影和熟悉的侧脸才眼前一亮,拨开人群直奔那修长的身影。
“盈袖!”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莫盈袖听着声音时,小心脏怦然狂跳了一下,抿笑着回头:“夜大哥,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呢?”
“啊?”夜风隼反应迟钝,没怎么明白她的意思,反而诘问道,“对了,我听伯父说你三天两头看不见影子,而且还常常夜不归宿,你到底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
莫盈袖皱了皱鼻子,眸里好像盛着一汪漓水,在摇曳烛光下更是流光奕奕:“我爹没告诉你之前,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失踪很久了?”
“呃……”夜风隼咋舌,好半晌声音才温柔下来,“对不起啊!这段日子确实比较忙,你到底去哪儿了?”
莫盈袖“扑哧”一声笑了,假意傲娇道:“没去哪儿,就行侠仗义去了!”
“不会是劫贫济富吧?”被妹坑惯的夜风隼敏感道。
“没有啦!我又不是以雅,你想什么呢?”莫盈袖摇了摇手,“你就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大胆!”
夜风隼立即又敏锐地猜到:“前段时日不少书馆当铺报案说有人贩卖假字画古董,那人貌似妇人身材不高,不会是你吧?”
“哎呀,没有这回事!”莫盈袖被他逗得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给我爹添麻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话好像有点听懂了……
面对着莫盈袖的晶莹双眸,夜风隼的脸颊瞬间就红了,没底气道:“那个……伯父很关心你,他也在这儿,你看见了吗?”
“看见啦,不想理他!”莫盈袖收回手负在身后,朝面前的夜风隼又靠近了一步,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
两人的心跳彼此都有从胸腔里横空跳出来的趋势,可惜被不速之客搅黄了,小心脏“啪叽”一下归了位。
寇小逗端着两杯酒过来,用手肘捅了捅夜风隼的手臂,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他:“头儿,蜂蜜菊花酿,你尝尝!”
莫盈袖脸色不好:“……”
夜风隼默默地端过去,悄悄看了莫盈袖一眼,轻轻抿了一口。
寇小逗也喝了一口:“怎样?不错吧?”
夜风隼:“嗯!”
“咦?莫小娘子也在呀,可我这儿没你的份儿,之前没看见你呀!”寇小逗看着莫盈袖道。
莫盈袖鼓着一边脸颊,再次望了夜风隼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夜风隼暗暗叹了口气:“……”他一下子就饮尽了杯中酒。
“诶,头儿,还要吗?我再去给你拿一杯?”寇小逗从他手中接过空杯子。
“不用了!当心贪杯误事!”他摆摆手,走向与莫盈袖相反的方向。
莫盈袖站定回头,望着夜风隼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躲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方君括盯着那张小木牌看了良久良久,没吃东西也不喝酒,就跟入定似的一动不动。
莫不才嘴里嚼着果仁,担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猜不到就算了,别为难自己,来,吃块猪肉脯!”
他用竹筷夹起一块肉脯举到他嘴边,方君括却没理他,搁下木牌起身绕出案桌。
莫不才不明所以,只好将肉脯塞进自己嘴里,同时心有所感地翻过木牌查看谜底——“心”字!
难怪!
莫不才恍然大悟,忙跟上方君括。
方君括右手提着衣裙左手抓着扶手,匆匆往楼上去,从他就近尽头的第一间房起,他走上前使劲推开门扉。
雅间的双侧门扉一般不会插上插销,除非是客人在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客人性格孤傲不喜被打扰,比如白连翊这号人。
第一间房的客人揽着美人双双回头:“……”
“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们继续!”莫不才出面道歉,顺手替人掩上门扉。
刘兰娘不在这间房里,方君括又转身走向第二间。
莫不才赶紧上前拉住他:“君括,得了吧,别砸兰娘的场子呀!”
方君括:“……那怎么办?”
“我就说方师爷怎么可能不担心兰娘嘛?”夜以雅不知从哪儿出现,在方君括身旁冒出了笑靥如花的脸,“毕竟,爱过嘛!”
方君括脸色微窘。
“行了,方师爷,想通就好,人哪,最难过的是自己那一关!”夜以雅站在了他的身旁,“我现在若是带你去见兰娘,你不会再转身走掉或者不理不睬了吧?”
方君括:“……”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哦?”夜以雅俏皮道,随即和莫不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带头在前领路。
她来到刘兰娘所在的房门前,轻轻推开,向方君括抬手邀请道:“方师爷,请吧!”
方君括迟疑了一瞬,提步跨过门槛,夜以雅小心翼翼合上门扉,和莫不才扒在门外阑干上把关闲聊。
“杜长史那儿怎么解决?”莫不才问。
夜以雅的视线在大堂扫视了一圈:“交给甜甜就好,她的化妆术无人能比,杜离今后就算和她面对面也不会知道甜甜就是今晚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儿!”
莫不才竖起大拇指:“高!”
方君括刚进门,刘兰娘就从帘幕后款款走出,或许是做好了方君括不会出现的准备,现在蓦然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她竟有些手足无措。
刘兰娘忙用手绢擦拭脸上的眼泪,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
方君括站在离她十步外的地方没有动,自从对刘兰娘带有怨恨之后,他好像从来没有正眼认真看过她,在他心里,无论面前的刘兰娘多么的风姿绰约,永远留在他记忆里的也只有当初嫁作他人妇的负心模样。
哪怕是之前那豆蔻羞涩的少女,也在他心中慢慢被淡忘,所以他只记住了他更容易记住的种种不是,佳人的缺点越根深蒂固,他就越舍得放下那段不必执着的感情。
至少,他以为他放下了。
而今时过境迁,彼此相对时脸上明明已有沧桑,可竟然也能从眉目中觑见初见相好时的容貌,错过的年月仿佛被一只大手拽走,往事一点一滴在内心深处被慢慢拨开,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方君括错开眼神,情不自己地走向窗棂,嘶哑回道:“我没有原谅你!”
刘兰娘:“……”
她朝他慢慢靠近,就像这三年来的谨小慎微那般。
“其实……我从来只是在和自己作对,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无能为力,当年你的选择与其说是你抛弃了我,不如说是我们放弃了彼此,但我却因为你是先放手的那个人而耿耿于怀,还自以为深情地折磨着你我……兰娘,你不用求我原谅,我也有错,甚至还一度执迷不悟,”
方君括双手握紧了窄窄的窗台,手背青筋浮现,他深深吸了口气,“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我也不再年轻,从今往后……就好好的吧!”
他沉声缓缓道来,刘兰娘从背后抱住了他,哭得泣不成声。
年少的激情被打磨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了平淡,原本可以相忘于江湖,但他们还是选择余生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