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声音比她平常说话时要低沉,语气严肃,还带冷意。
叶汐然抬起头,那双黑亮的杏仁眼凝着因她突然出声而面露诧异之色的李瑶,眼帘半眯着,眼角微微下垂。
屋内的除了呼吸声,安静得可怕。
谁也想不到平时温软的叶汐然也会生气,从来都是带笑的嘴角此刻紧紧的抿着。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母亲,是,我从五岁时便跟着师父在外,跟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官家小姐们是不一样,可我不认为我的涵养与规矩比谁差。今日是来迟是我的不是,您是嫡母,训教几句我也是该虚心听教。”
顿了顿,那双黑亮的眼涌动着点点火光,语气微寒,“可我师父的不是,谁都没资格说。您口口声声跟我讲规矩,可您堂堂叶府当家主母,就是这般如市井妇人尖酸刻薄。”
话音落,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最复杂的当属叶乾,不知是因为自己女儿对她师父的维护还是她当面顶撞嫡母。
李瑶保养得宜的脸青白交加,这个贱丫头竟敢如此下她的脸,还敢拿她跟那些贱民比较,说她尖酸刻薄,果然是跟她娘一样可耻,当初怎么就没病死。
她霍然站了起来,胸口因为怒气而快速起伏着,不算好看的鼻翼张合着,精致的妆容因为五官的扭曲被破坏得彻底。
极怒,“你!”
这死丫头长得一副软绵好欺,没想到如此牙尖嘴利。
“好了,都少说两句,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都坐下吃饭。”叶乾厉声下了令。
身居高位的他本就威严,再沉下声说话,李瑶也是害怕,不敢再说。
诺诺的坐了下来,她身旁的叶芊雨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好好吃饭。
唐嬷嬷面露心疼,她的小姐小脸都给气红了,上前轻轻拍了拍叶汐然后背,给她顺气。
叶汐然被她这动作拍得消了气,对嬷嬷调皮的眨了眨眼,眼里的火慢慢熄灭。
这还是她回到叶府之后第一次生了怒,之前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院里用饭,而且她也不常在府里,就算李瑶想要找她也都被嬷嬷挡了回去。
只是最近叶乾派人来叫他去正厅用晚饭的次数变多了,跟李瑶的接触也就多了,之前她找茬时也只是不痛不痒,这次扯上她师父才生气。
一顿饭吵吵闹闹的开始,安安静静结束。
晚上就寝,李瑶对着叶乾温柔小意了一阵后,靠在他肩上,娇声试探道“老爷,汐然她今年也十六了,该定亲了,人家十四五岁的姑娘早早定了好人家,就是汐然她情况特殊,这些年她一直在外给耽误了,正巧,我这两天寻思寻思,我娘家侄子就不错,样貌俊朗还洁身自好,小小年纪已经是进士,今年的科举定能有个好前程。”
其实前两日逸王府的主母便邀她上门探话,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叶汐然配给他们王府嫡次子莫希程,被她寻着借口暂时应付了过去。
那个贱丫头怎么能配那样好的姻缘,她生母利用身份抢了当时已经与她定亲的叶乾,让她痛失爱人,被人耻笑。好在她命不长,生下叶汐然就去了。
她女儿绝不能嫁得比芊雨好,就该被芊雨踩在脚底下一辈子。
她娘家侄子表面谦恭有礼,背地里暴戾又爱玩女人,进士身份都是她背着叶乾使力。
这样的夫郎配叶汐然正好。
叶乾冷沉着脸,他就算不宠爱这个女儿,可她好歹也是高官嫡女,配一个小进士,不说他没面子,就唐府那一家不生吃了他。
他知道李瑶一直对汐然生母耿耿于怀,也一直看汐然不顺眼,但她这样实在是过了。
他厉声拒绝道“汐然的婚事你别管,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以后少挑事,她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年,你就睁只眼闭只眼。”
不说她这个继母,连他这个父亲也不能插手她的婚事。他知道,唐府的人是不信任他们夫妻,他虽然不甘心,但奈何不了唐府以权压人。
虽说他们夫妻感情好,内院只有一妻一妾,他一严厉起来,李瑶也不敢再说话,只能恨恨的闭嘴。
李瑶没敢把话题扯到叶汐然身上,于是便说起了叶芊雨,她也十五岁了,比叶汐然小一岁,也是该物色亲事了。
于是两人又讨论起了各家公子,屋内一片和谐温馨。
清汐院内,屋内的灯影印着门外随风摇摆的百合。
“吱呀”,微闭的房门让人从外打开。
叶汐然埋在医书上的小脑袋悠悠的抬了起来,看到来人后,直起了靠在软塌上的小身子,笑意融融,“嬷嬷,您怎么来了?”
唐嬷嬷虎着脸,“大晚上的看书,也不怕坏了眼睛。”
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燕窝银耳粥搁在桌上,“来,把这碗粥喝了,喝完赶紧睡觉去,小姑娘家家的别睡太晚。”
叶汐然放下医书,端起碗喝了一口,瞬间眉眼舒展,歪着头冲唐嬷嬷甜甜一笑“好甜,谢谢嬷嬷,还是嬷嬷疼我。”说完又埋头喝了起来。
唐嬷嬷在她旁边坐下,小姑娘脸颊鼓鼓,像只馋嘴的兔子,娇憨惹人疼爱。她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她头顶的绒毛,眼神欣慰。
夫人,小姐已经健康的长成大姑娘了,乖巧可人,虽然没有父亲的宠爱,但有几个舅舅护着,定能平安顺遂。
叶汐然吃东西很快,但并不粗鲁,能看出她被教的很好。
“小姐,这些年你受苦了。”
叶汐然打了个激灵,咋的突然说这话。
又听见她说“小小年纪在外漂泊,你师父一个大男人怎能照顾好你一个小娃娃,当初我要跟去也不让,现在回来了,好好在家养养,学学管事,不然日后嫁人了如何管家。”
得,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她整日在外面当大夫,这话念叨多少次了,怎么还不放弃。
她正了正面色,双手握着唐嬷嬷温和的手,眸光直视着她,声音软却清晰“嬷嬷,我这些年并不苦,师父他虽然没有嬷嬷细心,但却没让我受苦,他待我如亲女。”
“嬷嬷大概不知道,我六岁时便被师父医好,当初他想要将我送回来,是我扯着他的裤腿死活不撒手,要他教我医术。行医治病是我一生的职业,也是坚持。”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语气的执拗让人不忍忽视。
唐嬷嬷久久不语,实在不知还该不该阻止她。
原以为小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坚持,小时候可是听话得很,怎么大了就主意正了。
叶汐然看嬷嬷纠结的神色,收了严肃的神态,皱着小鼻子,嘴角垂着,一副可怜讨巧模样。
唐嬷嬷的心瞬间软了。
叶汐然再接再厉,可怜巴巴的轻摇着她手臂,“嬷嬷,你就随了我吧。”
罢了罢了,她管不了,左右还有她几个舅舅操心,她就只管把小姐养得健健康康,别让叶府里的操心事烦她就行,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你呀!”语气无奈又纵容。
深夜,院里的人早已深睡,谁也没发现从高墙外闪现的黑影,那黑影快得像幻觉,直奔叶汐然房间而去。
床外只两三步的距离竖立一道挺拔的身影,屋外的夜光隐隐照出模糊的轮廓,是个男子。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直至破晓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留一丝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