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京城里的茶楼里、大街上沸沸扬扬的都在说着沙城已经稳住瘟疫的消息,同时,百姓口中叶汐然这个名字不再是当初因为被赐婚与景烜而提起,不再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叶府嫡女。
现在她身上尽是赞美、夸奖、甚至是仰慕的言语,不知从谁嘴里说出一句小神医,这个荣号便被戴在了叶汐然头上。
而此时的叶汐然对这些都无所知无所觉,因着一大早她急着给外祖父请安去了,这次被她这般措不及防的来这一出可把大家给急坏了。
就连在京外的二舅舅在这两个多月传回来的家书都快要赶上几年的了。
唐家子嗣不算多,唐太傅只得叶汐然生母一个千金,全家自是千娇百宠的养着,谁也没想到她会去得那样早,留下几个月大的小汐然。
对于叶汐然这个唯一的血脉,唐府的人自是百般疼爱、小心看护。
叶汐然也知道自己让大家担心了,但无论多少次她依旧义无反顾!
唐老太傅坐于首位上,面色沉肃,望着乖顺的小外孙女,情绪复杂,但更多的是欣慰。
曾经他只愿小外孙女在他眼前寻得一门好亲事,找到一个能护着、宠着她的夫君,以唐府之势庇护她一生平安顺遂。
只是他们以为的开医馆治病是小姑娘的任性,却原来是她能抛却性命的仁善,小姑娘悄无声息的长大了。
“日后万不可再像这般一声不吭的离家,你若坚持,祖父还能阻挠不成。”
叶汐然紧绷的心听到外祖父的话蓦然一松,外祖父虽然不多话,跟大舅舅一般不善于表露,但疼爱一点不少。
她也知道这次不管不顾的就跑去疫区,能平安回来是幸运,但若是死了,这些疼爱她的家人该有多伤心,她赶紧软着声音说道,“汐然让您担心了,日后定不会如此了。”
唐老太傅柔和了些许神色,本想说几句关心的软话,但因性子严肃,半响才道,“莫要累坏了身子。”
叶汐然听着这算不上慈爱的语气,微微笑弯了嘴角,她声音欢喜,“是,汐然会注意的。”
祖孙又聊了些话,多是唐太傅问一些她在沙城的事,叶汐然自是挑了些轻松的事说。
说了些时候的话,叶汐然便出来,想着昨日回来到现在都没去看看她的小医馆,有些挂念了。
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凋零的海棠树边一个挺拔的身影。
叶汐然心不在焉的脚步声踩在浅浅一层的雪花上,她的脚步轻浅,走过的声音极轻,且脚也极浅。
可唐木却觉得对面的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了极深的痕迹,他怕日后都不会消散或是被覆盖。
一眼不错的越来越近的姑娘,直到她快要从身边经过时,唐木张了口,唤了声“汐然。”
清冷的嗓音夹着不易察觉的颤意,甚至藏着不安与紧张。
本就走神的叶汐然并未听出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听到叫声收回心神,缓慢的寻声望去。
不期然闯进了一双夹杂着莫名情绪的眼睛,那双眼藏着的东西让她呼吸凝滞了一瞬,之后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
她笑着打了招呼,“二表哥。”
“我之前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唐木今日穿了一身浅白,就连披风也是浅白的,和雪花一般颜色。他动了动已经冻得快要僵硬的身子,随着他的晃动,肩膀上的一层雪花也随之飘落,无声无息,亦如他隐藏在心里的心意般。
他视线停在叶汐然半垂的眼帘上,声音很轻,“对不起,我那般对你,我实在怕你出事,你……”
唐木停了话,向叶汐然靠近了半步,微哑了嗓音继续说道,“你不要恼我,好不好?”
昨日他也想跟着唐文他们去城门外接人,但却因要事脱不开身,今日知道她来府里便早早的等在这里。
听他提起曾软禁她的事,叶汐然有些不自在,之前那样的情况她没有心思想到其他,后来也隐约感觉到异常。
而方才不小心看到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并不陌生,那样隐忍却又克制的爱意与景烜看她时很像,那不是一个兄长该有的眼神。
叶汐然心里变得有些沉闷,但有些话却要说,“我知道表哥是关心我,不会恼的。”
唐木听她说不会恼他,揪紧的心放松了下来,冰冷的俊脸也柔了柔,只是这欣喜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就被打破。
叶汐然抬眼看着他的脸,嗓音依旧缓慢又柔软,但唐木却因她的话白了脸色。
每说一句便白一分。
她说“我自小就在唐府长大,你与唐旭、唐文表哥都待我极好,我想若有嫡亲的哥哥便是如此吧,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长。”
只一声“兄长”便切断了唐木的所有话语。
他冰凉苍白的唇动了动,似是过了许久,才用尽了力气嘶哑着声说道,“好。”
叶汐然对唐木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同小舅舅一样是珍重的亲人,虽然心疼他受打击,但有些感情不能回应就要干净利落的斩断。
于是她狠了心,继续笑着说道,“我的兄长这般好,定是要配最好的姑娘。”
唐木死死咬着下唇,缓慢迟钝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吸入,冻住了整颗心脏。
他在心里声嘶力竭,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她好的姑娘了。
尽管想要不顾后果的拉她入怀,触碰她的温度,但还是生生扼制住,从小到大,他从未让汐然为难过。
他舍不得。
唐木没说话,只伸手替她拂掉发上的雪花,一触即离,“回去吧,莫要受凉了。”
叶汐然走后,他原本硬撑着挺直的肩刹那间软了下去,眼里是不再隐藏的心碎和爱意。
他一直都在害怕若是让汐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被讨厌,因为她对表兄妹结亲十分排斥抗拒,且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兄长的敬爱,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是以,他也一直都在小心的隐藏自己的心思,只以表兄的身份守在她身后。
而今她有了自己喜爱的男人,虽然嫉妒甚至不愿承认,但景烜那个男人的喜欢不会比自己少。
虽然很难,但今后他便把这份心思好好的藏在心底,做好兄长的本分,不会逾矩。
七岁那年海棠花下,一双柔嫩又白到透明的小手牵住了被下人刁难而躲起来伤心的他,那只小手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