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芍药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伸手摘下了挡在她面前的野桃花,垂下纤长的睫毛,轻轻地嗅着桃花的清香。
随后,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不远处的迎春花上,接着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又摘了几枝迎春花。
再然后,她的手中又多了几支雪白的野梨花和深红色的山茶花,她在山中怡然自得,仿佛这大山里有数不尽的宝藏。
每一种初春盛开的花儿面前,都留下了她轻快的脚步。
“很喜欢花?”宋明之问道。
“那当然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云芍药点了点头,“我不仅喜欢花团锦簇,我还喜欢满天繁星、花灯如昼、千山白雪……”
说着,她灿然一笑:“你喜欢什么?”
他喜欢什么?
他原先并不知道。
上一辈子,他最开始只是为了生存而活,在那个命运的转折点之后,却又像是河里的一条鲤鱼一样随波逐流,以为越过龙门之后可以成龙,却没想到那是一道断头铡。
生命枯燥而又沉重,因为那一股强烈的不甘,在这一世,他想要逆流而上去复仇。
可命运偏偏让他遇见了她,她有一种让他想要靠近的特质,她承载着代表美好的一切,在她身边轻松而又愉快。
她勇敢而又乐观,明明在苦难中长大,见惯了人世中许多不堪的一面,却依然愿意去真诚地热爱这个世界。
这样的她,这让他如何不想靠近她?
“以前没有喜欢的。”他诚恳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她有些惊讶,“那现在呢?”
“现在有了。”
“是什么啊?”
“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他沉默片刻,轻轻一笑。
树上繁花如雪,树下公子如玉,清风徐来,春和景明。
云芍药一个没忍住,就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摘下了他头顶的那枝雪白的野梨花,大抵是人与花相得益彰,她觉得那枝野梨花格外漂亮。
她那般自然地靠近他的时候,怀里还捧着一束花,有暗香盈盈在鼻尖,让他有些局促地后退一步靠在树上,眼里闪过片刻恍惚。
“好了!”云芍药将那枝野梨花递给了他,“送给你!”
他怔怔地接过那枝野梨花,凤眸里盛着清光,倒映着她的身影。
“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吗?就把我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云芍药笑意盈盈,“我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现在想来,用来形容你,那真是最恰当不过。”
“嗯?”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少女声音清脆,犹如雨打风铃,一句话叩响了他的心扉。
诚然,上辈子听过不少女子对他的溢美之词,却不及她对他的一分夸赞。
在少女转身之后,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理平了自己被树枝扫得微乱的袖子,因为她越发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
云芍药奔向了不远处的一丛野蔷薇,那一片粉色的蔷薇开得十分烂漫,宛如朝霞。
可还没等她伸手,宋明之就先替她摘了一枝蔷薇花。
“有刺,我来吧。”
宋明之替她摘了一大束蔷薇,然后,又认真地除掉了蔷薇上所有锋利的倒刺,这才将蔷薇花送到了她的手中。
云芍药将蔷薇花归拢到其他鲜花当中,继续往前走,宋明之在她身后细心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从而判断她喜欢哪些品种的鲜花更多一些。
“要是咱们屋前屋后都有鲜花围绕,那多有诗情画意啊,”云芍药感慨地说道,“篱笆上面种蔷薇花,院子里要一棵桃花树,窗下可以种萱草……”
宋明之默默地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要是有钱了,就在屋前屋后建花园!”她的眼里满是向往。
要是有一天,能够重新拿回自己失去的那一切,我定然送你一片人间仙境,他在心中坚定地说道。
到了云罗村,云芍药迎面又遇上了杨翠翠。
杨翠翠一看到,她就开启了嘲讽模式:“一束野花也值得你嗅来嗅去,真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我要是你,嫁了一个这么穷的男人,我都没脸回门!”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宋明之纵然会落魄一时,但他不会落魄一世!再说了,我云芍药为什么要别人看得起?”云芍药冷笑了一声,“我要是穿着绫罗绸缎,人家会尊敬我;我要是穿着破衣烂衫,人家会看不起我。可他们尊敬或者看不起的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我为何要因为一件衣服而感到难堪,倒是你,你前几日偷了东西,你才该为自己的人品感到羞愧吧?”
“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笑贫不笑娼?就算前日的事情真是我做的,凭我在村里的穿衣打扮,谁见了我面上不会带着几分客气?”
“那心里呢?”云芍药似笑非笑。
“他们心里想什么都是虚的,可是我耳朵上的金坠子是实打实的,我身上穿着的丝绸也是实打实的,我脚上穿的绣花鞋也是实打实的!”杨翠翠伸手摸了一下耳朵上的金坠子,骄傲地说道。
只是她这对金坠子是在她被夫家休离之前买的,她身上穿的绸缎衣服有些旧了,她脚上的绣花鞋也不是新鞋。
杨老夫妻为她赔了三亩上等水田之后,也算是出了大血,杨家如今哪还有以前那般光景?
“夫人,七日之后,镇上有庙会,必然十分热闹,到那天为夫陪你去镇上逛逛,送你一支金簪子吧,”宋明之缓缓开口说道,“银簪虽然素雅,衬托得夫人肤白若雪,可为夫却觉得夫人更适合戴金簪。”
杨翠翠一时之间黑了脸。
她嫁去桃源村之后,依然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说话总是要处处压别人一头,难免会在村里与其他妇人吵架。
每当这时候,张童生总是一脸嫌恶之色。
别说替她说话挣面子了,大多数时候他扭头就走,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与别人吵得面红耳赤。
说心里不怨怪,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夫妻就是这般同床异梦,他在她面前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下,就嫌弃她是个斗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村妇。
可云芍药难道就不是村妇了吗?凭什么如宋明之这般的人却不嫌弃她?
宋家三房虽说穷了一点,可哪个少女怀春的时候,心中想的不是这位俊美的三房长兄?
他凭什么这么维护她?
就凭她这张勾引人的狐媚子脸吗?所以连她名声不好都不在乎?
杨翠翠越想越是意难平。
可宋明之却只会让她更加易难平。
她还没有顺过气来,就见宋明之又说道:“夫人青春少艾,正是穿红着绿的好时候,下回去镇上,为夫再替夫人买几身绸缎衣裳吧。”
云芍药笑着点了点头,觉得宋明之很给力,哪怕是假夫妻,他也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与她一致对外。
如此体贴,真是妙人!
“还要给夫人买一双镶着珍珠的绣花鞋,走动之间,珍珠上流光溢彩,夫人穿着定然好看。”宋明之又说道。
杨翠翠炫耀她的金耳坠,宋明之就说要给她买一支金簪子。
杨翠翠炫耀她那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裳,宋明之就说要给她买几身新的绸缎衣服。
杨翠翠炫耀她脚上穿着的绣花鞋,宋明之就说要给她买一双镶嵌着珍珠的鞋子。
不论是哪一句话,都是在打杨翠翠的脸。
杨翠翠越听越气,再对比前夫张童生,简直要哭出来!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能做到才是真本事!”杨翠翠咬着牙说道。
“那张童生以前对你说过这种漂亮话吗?”云芍药微微一笑,给她来了扎心一刀。
杨翠翠的面容瞬间就扭曲了。
“他那是读书读傻了!再说了,我要他买做东西什么?我自己有钱,我自己会买!”杨翠翠气急败坏。
“自己买的东西,和别人送的东西,用起来的感觉可不一样噢。”
“有本事你倒是让你们家宋明之给你买啊!下次庙会是吧?下次庙会我倒要跟过去看看,看你们家男人能不能信守承诺!”
说罢,杨翠翠就气呼呼的走了。
云芍药耸了耸肩膀,笑盈盈地说道:“真笨!大不了下次庙会我不去不就得了,让你白跑一趟!”
她那耍小机灵的模样甚是可爱,一颦一笑都灵动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犹如花上一只展翅的蝴蝶。
“何须如此,下次的庙会,我们只管去便是。”
想必还没有到那一日,颇有手段的陆掌柜就会把报酬给他送来,他那一出兵不血刃的手段,除非是发生了不可预料的意外,否则,必然能让他们二人得偿所愿。
陆掌柜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他宋明之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哪里会昧下他献计的银子?
到那时候,欠阿彪当铺的债自然不复存在,而他还能得到一笔额外的进项,给她买簪子、衣服和鞋子自然不在话下。
云芍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说得那么笃定,也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