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撒谎。
时语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复述了这句。
他们两个相遇，分明是在宿舍走廊。
“所以啊，我放弃了。”玉子笑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不过我们将来还是在一个小组里，之后还是要做朋友嘛，只不过只能做普通朋友了。”
你们本来就是普通朋友。
时语在心里又补上一句。
“这可不像你啊。”苓子说。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对他说，我们可以重新适应一下，或许我也不错。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需要和任何人适应，但是他会把今天的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玉子叹息：“而且我看出来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时语眉头一挑：“拖延时间？”
“是啊，我哪有那么蠢。其实我到最后都想走了，他忽然说，这里风景不错，待一会吧。于是我又跟着他待了很久。”
“……”
她就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的。
过了一会，玉子又说：“时语，洛昼是真的喜欢你。”
苓子意外地没接腔，时语沉默了半响，才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能坦然地说出来，证明玉子确实是一个落落大方的人。她肯定心有不甘，但是她也不屑于玩小把戏。
时语睁着眼睛，在黑暗里，不知道看向哪里。
洛昼真的喜欢自己吗？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感情和直觉不会撒谎，他对自己若即若离，但是自己确实还算待遇特殊。
初遇时，是狂风骤雨的黑夜，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她提着蜡烛，隔着黑暗，与他相望。
再遇到时，他站在黄昏后的教室里，他告诉她，人类的本质是无机物和有机物的构成而已。明明对方不过是陌生人，但是当时她却在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那个时候，夕阳最后一缕的阳光从海平面缓慢地投落下来，光线里翻滚着的尘埃，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被他们紧握的手阻断光线后，尘埃四处飞散。
在那之后，他一边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一边帮助自己。
在被鬣獒攻击时，他的保护，也完全是下意识。
苹果树下，夏日的阳光里，少年的眼眸盛满笑意，告诉她，我现在确实很开心。
花田旁，他说，他在等她什么时候回头看自己……
时语紧紧地闭上眼睛。
发现自己脑海里所想的事情，完全无法分辨真假。这些桩桩件件，都凝聚为一个名字，洛昼。
他喜欢自己吗？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吧。
而这个问题所衍生出来另一个问题，在自己心里浮现出来。如此在意他的选择，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时，是不是自己也开始在意他？
这个答案，连否定都无法理直气壮。
不管自己再怎么抗拒，拒绝，再怎么理智冷静，在感情面前都无法真正地独善其身。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有勇气去谈喜欢？
就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谈何喜欢？
她不敢深入探究。
她不是玉子。
她没那么多勇气。
时语紧紧闭着眼睛，眼睫毛微颤，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脏传来细密的疼痛。带着这样的胡思乱想，终于，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混沌，昏暗不明的地下室里，外面电闪雷鸣。地下室只有一小扇窗，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外面的乌云压得极低，空气闷得不行。这时一道雷电袭来，外面瞬间亮如白昼，转瞬间，外面已是狂风暴雨。
人躺在这样的地方，就会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流逝。
地下室外面，黑暗的过道里，出现一道人影。少年长身玉立，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栏外，她看不到他的面容。
时语想开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想，她和他之间应该有一条象征着光明的线。
可是隔在他们之间的，是浓重的黑暗。
画面一转，洛昼站在夕阳的光辉下，在教室里，直视着她的眼睛。
“它生活在一个三维空间里，但是它是接近二维的生物。”少年说，“蒙莎老师所画的正方形是二维产物，但是却是在三维空间创造的。空间可以由无限组成，但是物质的结构总是稳定的。如同维尼小熊的本质就是一团填充物，而人类的本质，只是无机物和有机物构成罢了。”
这段话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的人生里，一定听过这番话。
是在哪里呢？
……
是天地浑浊，星辰摇落，世界一寸寸被剥落。
有人披星戴月，踏碎了漫天星河，走到她的身边。茫茫的黑暗里，终于露出一丝光亮。少年握住她的手，和她说：“我会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每个梦境都在转变，但是里面都只有一个主角。
他说，他会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他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他要如何给她？每一重梦境里，都会看到不同的场景，每一个场景都是支离破碎的，像是午夜时分的梦呓，让人分不清虚实。
时语想，自己应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但是为什么在梦里，她会有想哭的冲动？
好像要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心被剐了一块，非常空洞。但无论如何，她都哭不出来。她快忘记了，自己很久没哭过了。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
她也快忘记了。
“时语！”
“时语！快醒醒！”
“时语……”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呼唤自己。
但是思维却瞬间坠落到无尽的海一样，她眼前出现一片巨大的白光，一片白光茫茫里，她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趁着她快要清醒的时候，竭尽全力想要传达的声音。
“不要……”
不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