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事情枯燥又乏味。
但好在这些天呆下来,云蓉己经将太医院里的人差不多认全了。
比如外面正在晒药的那个胖胖的男孩,名叫王富贵,是家里的三代单传。
在他对面的那个瘦小个儿,名叫赵全,他们俩都是太医院的学徒,平日里就负责一些晒药,碾药、熬药的活计。
像他们这样的学徒,太医院里还有好些,年纪都不大。
除了他们,余下的便是太医院里的医使,往上是御医,统管太医院的是院使。
医使与御医的职责相同,只是御医负责给宫里三品及以上的贵人看病,而医使则是给三品以下的贵人看病的。
是以,在外人眼中,医使与御医虽品级相当,但实则御医是要高于医使的。
至于院使,云蓉入太医院这些日子,也就见过他一回。
是个胖胖的老头,余下的也没什么印象了。
正想着,有人匆匆而来,喊了云蓉一声:“云医使,常婕妤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身体不适,请您跑一趟。”
说话的正是那个瘦小个的赵全。
此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婢女,应当是常婕妤身边的宫女了。
云蓉应了一声,道:“马上就来。”说完,挂上药箱便往门外走。
刚踏出门口,跟在赵全身后的宫女便瞧见了她,不由的皱眉道:“怎么是个女的?”
不是她瞧不起女的,而是太医院以前都没有女的。
现在突然冒出个女的,也不知道医术如何。
云蓉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的赵全笑道:“我的好姐姐,您可别小瞧云医使,人家可是凭借一身医术救了全青州的百姓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况且,云医使还是陛下亲自下旨请进宫来的,您说,这医术能不好吗?”
赵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宫女,见她听到这话,终于收起了打量的神色,这才朝着云蓉笑了笑。
“那就她吧。”
云蓉赶紧跟上了宫女,往常婕妤住的长丽宫而去。
常婕妤并不怎么得宠,所以她所居住的长丽宫也稍稍有些偏远。
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云蓉便能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传来。
她有功夫在身,耳力自不是常人能比的。
到了宫门前,宫女便让她停住,在此侯着,她先进去通禀。
云蓉颔首,立在了长丽宫的宫门口。
不多时,有宫女回转,却不是之前那位。
她跟着宫女走了进去。
长丽宫摆设并不是很华丽,但一路走来,却是处处皆显心意。
云蓉低着头,入了殿内:“见过常婕妤。”
“咳……咳……起来吧。”迎接她的又是一连串的咳嗽,紧接着才是喊起的声音。
云蓉将药箱放下,穿过纱幔,这才看到纱幔之后的常婕妤。
她斜靠在躺椅之上,身上搭了床薄被,身量较瘦,可能是生病的原因,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有些偏黄。
云蓉上前搭脉,细细的观摩了一阵,才收了手。
“云医使,我家娘娘如何?”
云蓉朝着殿内扫了一眼,见着关的紧紧的窗户皱了皱眉,上前两步,将窗户打了开来。
跟在常婕妤身边的宫女见她这般,忙道:“使不得,先前来的医使说了,娘娘这是受了凉,吹不得风。”
说着,她就要再次将窗户关上。
云蓉制止了她的动作,问道:“先前是哪位医使说的?”
宫女忙道:“是梁医使。”
梁医使!
云蓉记得,长的矮胖矮胖的,背地人别人都喊他矮东瓜。
而她刚入太医院的那几天,还与这位梁医使起过争执。
这会儿又医了他没医好的病人。
这算不算是冤家聚头?
“常婕妤是受了凉不错,但并不是吹不得风,你们这样将窗门紧闭,反倒对她的病没好处。”
“可是……”
宫女又想说话。
云蓉却问道:“梁医使来给常婕妤探了几次病?”
宫女想了想道:“两次。”
“那婕妤娘娘好了吗?”
云蓉又问。
宫女摇了摇头,不止没好,这两天好像还严重了,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再跑一次太医院?
而且这次还是梁医使恰巧不在,才派了这位去云医使过来。
云蓉见宫女没得反驳,又道:“你们先将窗户打开通通气,若是有风,别对着娘娘吹,太阳落山之前再将窗户关上便好。”
听到她的话,宫女转头看了常婕妤一眼。
常婕妤皱着眉,轻声道:“秋水,听云医使的便好。”
秋水就是那宫女的名字。
“是,娘娘。”秋水应了一声,这才又将背着常婕妤的另外几扇窗户打了开来。
云蓉这才退了出去,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方子递到了秋水手上:“这上面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喂给娘娘喝。”
“喝完药,晚上应该会发汗,你们多看着些,若是衣服汗湿了就赶紧给她换了,不然,容易二次着凉,到时候再来治,可就得费些功夫了。”
她说的话,秋水一一应下。
又唤了个小宫女进来,拿着药方便去抓药去了。
云蓉收起药箱,朝着常婕妤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秋水送她出了殿门,又塞了个小荷包给她:“这是娘娘赏的。”
云蓉笑了笑,将荷包递了回去,道:“这个留着给秋水姐姐吃茶吧,另外,秋水姐姐回去再提醒娘娘一句,忧思过重,于她病情无益。”
秋水愣了一下,再回神云蓉己经走远了。
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又揣进怀里往回走。
刚踏进殿内,便传来常婕妤声音:“送走了?”
秋水应了一声,又道:“娘娘,云医使让婢子再提醒您一句。”
常婕妤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她让你提醒本宫什么?”
秋水走过去,手落在她肩上,替她按了按,道:“让您别忧思太重,对您自个身体不好。”
常婕妤怔住。
随后叹了口气,躺回了软榻之上。
秋水瞧着她这样,犹豫了一瞬之后,劝道:“娘娘,要不婢子替您去皇后娘娘那里求个旨意吧?”
云蓉说常婕妤忧思过重,她这个贴身宫女又怎会不清楚。
常婕妤是镇江府府尹常治的第四女,因为是庶女,自小就与生母柳姨娘相依为命。
当初入宫也是为了让柳姨娘在常府能过的好一些,却不曾想过,入了宫想再出宫比登天还难。
前些天常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柳姨娘病重,想见她一面。
自她入宫之后,柳姨娘极少给她带信,现下这般,她估摸着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但宫中有规矩,凡后宫在册妃嫔,只有上了妃位,每年才有一次回乡省亲的机会。
而她不过是个婕妤,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宫。
所以,心急了两天之后,这才病倒了。
听到秋水的话,常婕妤叹了口气,终是睡不下去了。
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道:“更衣。”
秋水不知她要做什么,忙道:“娘娘,您还病着呢。”
常婕妤咳了两声,皱着眉道:“既要去求恩典,你一个宫女去哪里能成,本宫亲自去。”
秋水还想再劝,可也知道常婕妤的脾气。
正说着,小宫女端了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常婕妤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出了丽水宫。
————
云蓉出了丽水宫,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太医院走。
刚走没多久,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背后好像有人跟着。
她停下,皱着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才继续往前走。
刚走没两步,那种感觉又爬了上来。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
可后面的人好像也加快了脚步。
她不动声色,在下一个拐角处,直接一直转身靠到了旁边的墙角下。
再回过头,悄悄的往后看。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然而,正当她疑惑之时,肩膀却突然多了一只手出来。
她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那人却没有在意料之中的被她摔到地上。
云蓉抬头,却正好撞进了裴琰那双如漆的眼眸之中。
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赶紧见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裴琰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装作并不认识她一般,问道:“你是?”
云蓉拱手:“臣乃太医院新进的医使。”
裴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云蓉皱了皱眉,道:“臣之前并未入过宫,想必是与人撞了脸,殿下才会觉得眼熟。”
她刚才本想说在青州见过,可当时在青州之时,她与裴琰不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那般匆匆而过,时间亦过去两月余,正常而言,大都不会记得。
若是她还记得这般清楚,以裴琰的个性,必会生疑。
她说完,裴琰便没了声音。
云蓉一直低着头,但却知道她并没有走。
这个角度,裴琰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就在云蓉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之时,却突然听他道:“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云蓉愣住,随后回道:“臣刚才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才躲在这里看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她己经能肯定,刚才跟在她身后,不是别人,正是裴琰。
但裴琰明知故问,她却只能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