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疏有没有使美人计,她是不知道。
但她要挑战青州城所有大夫的事,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青州城。
一些稍有名望的老大夫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觉得她是在哗众取宠。
云蓉倒也不在意,扫了男子一眼,问道:“这彩头有了,只是要怎么个比法,才算赢?”
男子下意识的看了楼明疏一眼。
还没说话,便听楼明疏开口道:“既然比的是医术,那便找两位别的大夫医不好的重病之人过来,医好,便算赢,如何?”
能为别人所不能为,当然是最好的。
男子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点头道:“那便依大人所言。”
楼明疏点头,让画里呈了笔墨上来,立了字据,又让两人在字据上各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蓉一手簪花小楷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
相对而言,男子签下的邓序两字,却跟狗爬似的。
楼明疏皱了皱眉,克制住将那两字抠去的冲动,默默的将字据收入了怀中。
字据有了,彩头有了,现在缺的便是病人了。
只是这治不好的病人,要上哪找去?
青州城云蓉并不熟悉。
楼明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朝着画里道:“去打听一下青州城的久病之人。”
画里应了声是,便朝着人群中喊了一声:“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医不好,要死了的人?”
百姓们听到他问,交头接耳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有,季家二公子,病了十来年了,青州城的大夫没一个能看好。”
他这么一说,便有人质疑起来:“这位小姐年纪瞧着比那季家二公子还要小,能不能行啊?”
“若说能评判医术高不高明,这季二公子最合适不过。”
“你们说季家这些年请了多少大夫?不管是青州城的还是京城的,可没有一人能治好,若是这位小姐能治好,莫说是长生牌了,怕是送半个季家,他们也是愿意的。”
邓序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面露嘲讽,他就不信云蓉能将季二公子治好了。
楼明疏朝着云蓉看了一眼,小声问道:“怎么样?”
云蓉抬头看了看他,摇头:“要看过人才知道。”
人都没见过,她哪里知道治不治的好。
楼明疏转过头,道:“那就季二公子了。”
他一锤定音,底下没人再反驳。
————-
此时的季府,己经炸了锅。
文家药铺前的那桩闹剧,正好被出门采买的婆子看到了。
才回府,便告到了季夫人跟前。
彼时,季夫人正在季二公子院子里陪他。
瞧着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咳嗽连连的季景元,季夫人心疼的的揪一揪的。
她端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温声道:“元儿,来将药喝了。”
季景元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季夫人知道他是闹脾气了,好生好气的哄道:“元儿乖,将这药喝了,你就能好起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舀了勺吹凉以后,递到了季景元的唇边。
却不知季景元哪来的力气,一挥手,便连药带碗的全都打翻了。
药还有些温度,洒到季夫人手上,烫出了淡淡的红印。
她却像是早己经习惯了一般,只随手擦了擦,便朝外唤道:“玉兰,将公子的被褥换了。”
玉兰跟在季夫人身边多年,知道定又是季景元闹了,不动声色的领了两个丫鬟进了屋。
身边的侍从将季景元从榻上抱了起来,放到了旁边。
玉兰忙吩咐丫鬟找来了新的被褥赶紧换上。
季景元看着这一幕,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季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元儿,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等换好了被褥,娘再让人熬了送过来。”
听到她的话,季景元皱了皱眉,冷声道:“我不喝。”
季夫人有些急了,道:“你不喝药怎么行?听话,一会儿……”
“够了!”
她话没说完,便被季景元打断。
他目露痛楚的看着季夫人,红了眼:“母亲,您给我一个痛快吧。”
本以为这么多年,他早就己经无所谓了。
可此时才发现,他心里有多么的不甘。
不甘就此死去,不甘就此放弃。
可那又怎么样呢?
活着也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而已。
季夫人落下泪来,轻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季景元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平静的道:“母亲,这话,我己经听了十五年了。”
他听腻了,也听烦了。
季夫人没有说话,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
蓝蓝的,不含一丝杂质。
玉兰换好被褥,侍从又将季景元抱回了榻上。
季夫人起身,往外走去:“娘,答应你。”
季景元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季夫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夫人亦没有回头,心中那股剜肉般的疼痛,让她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才刚走到门口,便有婆子面露喜色,匆匆跑来,边跑还边喊道:“夫人,二公子有救了。”
季夫人以为她听错了,抬头看去,便见那婆子气喘吁吁的停在了她的面前,重复道:“夫人,二公子有救了。”
季夫人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问道:“又是哪来的山野郎中?”
婆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夫人,是文家药铺来的新大夫。”
她将采买时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又将打听来的,云蓉治好嫣红的事说了一遍,才道:“夫人,不若试试吧?”
季夫人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他们用元儿的病来打赌?”
婆子点头,又道:“夫人,您就别管打不打赌了,那女大夫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说不定也能治好二公子呢?”
若说季夫人之前还有些犹豫的话。
那这会儿听到那句‘说不定能治好二公子’时,就己经动摇了。
天知道在她答应季景元要放弃他的时候,她心里有多疼。
但仔细想了想,却抓住了婆子话里的关键字,道:“你是说那大夫是女的?”
婆子点头,又道:“不止是女的,瞧着年纪与二公子差不多呢。”
季夫人一下子就纠结了。
一方面担心云蓉年纪小,医术是吹出来的,一方面又怕真错过了一个能治好季景元的人。
她想了想,将这个权利交给了季景元。
季景元却是连眼都没睁一下,直接道:“我不看了。”
最后的这段日子,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
季夫人这会儿却是下定了决心,不由的劝道:“元儿,要不再让她来瞧瞧吧?”
季景元捂着嘴重重的咳了两声。
季夫人忙上前抚着背,替他顺气。
季景元咳完了,拿开手中的帕子,上面的红色,刺痛了季夫人的眼。
他重新躺了下去,道:“母亲,我时日不多了,只想静静的走。”
听到他自暴自弃的话,季夫人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哭着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季景元转过头去,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没入枕巾。
他却并没有说话。
季夫人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让他觉得烦躁却又有些留恋。
他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让她过来吧。”
季夫人一下便收了哭声,扬了扬唇,道:“娘这就派人去请。”
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季景元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问道:“冬豆,你说我还能好吗?”
冬豆是刚才抱他那个随侍的名字。
听到他问话,冬豆愣了愣才道:“公子,您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好的。”
季景元牵了牵唇角,闭上眼,没有说话。
冬豆没听到他的声音,以为他睡了,也没再说话。
————
赌局己经定下了。
云蓉本来是想让露浓特意去季家走一趟的。
虽说是治病,可这治的是季家的公子,怎么着也得人家自个儿同意才行。
她还没说话。
楼明疏却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朝着晴空道:“你去季家跑一趟。”
睛空拱手,转身朝着季家而去。
云蓉愣了愣,随后笑道:“今日我做东,请楼大人品茶如何?”
之前楼明疏帮了她两次,她一直都要想要怎么谢他。
恰巧今天出了这事儿,就先请他喝个茶,当是先还利息吧。
楼明疏倒是没有拒绝,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便朝着药铺对面的茶楼而去。
云蓉现在可算是青州城里的名人了。
茶楼的小二一见到她,便笑道:“云小姐,楼上请。”
云蓉点了点头,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来一壶,另外的点心,你看着上吧。”
小二‘哎’了一声,忙转身办去了。
两人上了二楼雅间。
楼明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样一抬头刚好便能看到她。
云蓉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根儿,垂下头去,轻咳了一声。
楼明疏回过神,想去端茶碗缓解一下尴尬,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才想起点的茶还没送上来。
这下便更尴尬了。
扶柳瞧了他一眼,抿着唇偷笑。
心里却是觉得,这楼大人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