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胭环顾了一圈,消化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最终,她将视线定格在萧丛那比她还忿忿不平的神色上时,简单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位不知是何官职的杨大人一定会为平日里没有多加管束他的好女儿而感到懊悔不已的。
由于最初张清胭和萧丛目光相触时,萧丛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暴露他,再加上本该是郡王的身份却站在人群最后方,想也知道他是偷偷跟过来的,就没有向他行礼,而后来回头看到萧丛的王语嫣在发现两人已经有过眼神对视,但张清胭却没有向他行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跟着张清胭一道装聋作哑了。
从王语嫣的角度倒是看得出张清胭是在与萧丛“眉目传情”,但在杨梓容的角度可看不出来,甚至她连敬王的面都没见过,眼下满心只有她心仪的人与旁的女子之间氛围微妙,气得她连官家小姐应有的气度仪态都顾不上了,指着张清胭又开始抹起了眼泪:“说到底,你一个客居京城亲戚家的孤女能有什么值得人看上的,不过就是副皮囊罢了!”
王怀文的脸色更难看了,这话无意间把他也骂了进去,说他没有眼色,只看得上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
“杨小姐,请您谨言慎行。今晚是小妹的生辰宴,若是杨小姐对宴席有什么不满意的,这边会与您赔不是,但宴席上的来客无不是我王家的贵客,烦请杨小姐不要恶意中伤、诋毁他人的名誉。”王怀文语气生硬,只差把“逐客令”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陷入情爱的女人多是盲目的,杨梓容只从他话里听出了疏离和愤怒,下意识就将他的态度联想到在为张清胭出气,但又不敢直面他的怒火,声音小了几分,带着几分凄婉的哭声问道:“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王怀文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这位杨小姐以前看着也不这样执拗,怎么左右就是说不通呢,只得清楚明白地同她说道:“我与这位张小姐之间并没有杨小姐所想的什么男女之情,事实上我也不应该在这个关节有什么男女之情。就在前不久,母亲已替我做主,与白家二小姐说了亲。”
听到这里,萧丛不由推了推白景睿,白景睿有些无奈地朝后方看去,见对方以眼神朝自己疯狂暗示,没了法子,只得上前两步走到王怀文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冷着脸看向杨梓容:“难为杨小姐惦记着我白家看上的人了,只是这妹夫为人很是不错,我白家可没有要拱手让予他人的打算。”
到底还是年幼,王怀文听到可能是未来大舅哥的人这样嚣张地向他人宣告要将其小妹交给自己,又想到曾惊鸿一瞥的女子干净清澈的笑眼,面上也泛起了些许红晕。
白家可是京城之中的世家之一,更别说这白景睿又参加科举一举夺得探花的名头,白家子嗣单薄,只一双儿女,更不要说白家对这宝贝小女儿如何疼爱了,单看身世就是这区区从四品官员之女比不上的,更不要说她这么一闹,一口气把王家和白家都给得罪了。
然后白景睿似乎犹觉不够,他本就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偏偏要偷偷跟在后面过来看看情况时又被敬王逮了个正着,他与何致弘只得走在最后头替他做挡箭牌,这还没完,还得在关键时刻被敬王给推出来当个打手。
本来白景睿就因看见王怀文被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子这样纠缠有些火气,但王怀文又这样干脆利索地推拒了她,一时就觉得他这样的心性倒是很值得赞赏的,索性把本来还没敲定的亲事就这么一锤定音了,同时也不打算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子放过去。
他本来是不认识这个被迫背锅的女子是谁,但白景睿身为京城世家公子,幼时就时常跟着去各家宴席,对于京中权贵圈里的人都多有了解,也知道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的那个正是今天这宴席的主角王语嫣,她最近又时常往镇国公府里头跑,答案似乎很是明显了。
白景睿挑眉冲着张清胭扬了扬下巴,原本他这般神情会显得十分痞气的面上,因为冷淡的眼神反而徒添了几分压迫感:“这位张小姐,事实上也不是你轻易招惹得起的。江南官员之女,投靠京中亲戚,又是姓张,可不就是镇国公小妹周夫人之女嘛。”
本来看见王怀文那样羞涩的神情就恍惚得站不住脚的杨梓容,在听到“镇国公”三个字后又很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张清胭,一时间竟是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想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她一直以为是王家主母不满意她,又或是王语嫣不想她做自己的嫂子,从没想过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公子,却是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过,以至于她今晚所做的一切,一下惹恼了王家、白家甚至镇国公府。
但此时反省已经为时过晚,王怀文稍稍回过神来,看向倒在地上的杨梓容时虽说不至于多冷淡,却也不愿与她再有过多交集,只是侧头扬声唤来下人,说那杨家小姐身子不适,找几个大力婆子将她搀扶到杨家的车上,将她好生送出王府。
干脆利落地下了一个逐客令。
围观的人自然也知道再待下去也要牵连自身,纷纷要作鸟兽散去,萧丛却偏不让她们如愿,特地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何致弘纵使性子再好,也很是反感那些两头倒的墙头草,因此也不用萧丛暗示,很是配合地朝他拱手施礼:“给敬王殿下请安。”
周遭一群人才如梦初醒般,回头一见敬王来了,一时间也忙慌慌地齐齐向他问好请安,一时间也没人敢再离开。
直到萧丛将围观者的面孔一个个扫了过去,又悄悄看了一眼在人群之中的张清胭,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滴溜溜地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略有些不满地悄悄噘了噘嘴,就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只是她那神情似是在向他控诉怎么还不叫起。
萧丛心下失笑,面上却是肃然摆手叫起,嘴角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语气听起来却是来者不善:“想来,在座看热闹的诸位,定是阖家和睦,家中颇为清闲了。若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来管旁人家中的闲事了?”
此话一出,所有看热闹的人跪了一片,又是齐齐直呼不敢,一个个心中暗叫倒霉,谁知道这恨不得万事撒手不管的敬王突然跳出来管这档子闲事了。
萧丛大抵能猜得出这群人都在想些什么,嗤笑了一声:“不敢?我看你们倒是敢得很嘛!王大人近来喜事多,本王向来喜欢热闹,到这里来与他贺喜,顺便也来蹭蹭王大人家的喜气,却不想竟还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人,跟着胡乱咬人的疯狗来给王大人面上抹一层黑不成?”
众人一听此话更是汗颜,那杨梓容就这么被敬王骂作是疯狗咬人,那她们这些帮着疯狗的人又算是什么呢?
萧丛可没那心思等她们胡思乱想,只抬手挥退了那些女子,她们才如释重负般地退散开了,但也实在没脸再在这宴席上停留,纷纷遣人到前院去叫自家的父亲、丈夫,不多时宴席也空了一大半。
“张小姐,你可见到你大表姐了?”那头人还在往外走开的时候,白景睿也上前两步到张清胭面前,较之先前面色柔和了许多,拱手问了一句,因为知道她就是周芙清近来一直急着联系不上的表小姐,态度倒也算好。
周芙雪就在人群之中,把这帮乌合之众赶走之后,何致弘也上前与她站到一处去了,却唯独不见周芙清。
张清胭抬头看了一眼白景睿,原来这个被萧丛推出来帮她说话的人就是表姐夫啊,于是垂眸矮身向他回了一礼:“表姐夫,大表姐在那边角落里休息,方才她身子有些不适,我们也没敢让她跟过来帮忙,就让二房的玉表姐帮忙照看一二了。”说着,她抬手指了个方向给他。
白景睿本来听到她身子不适面上皱了一下,但听闻是二房的小姐在照应,倒是稍微舒出了一口气。
镇国公府的庶二房幺子过继到大房里一事他还是知道的,但传言中原本要过继的是三房的嫡子,无风不起浪,若是此时在照顾周芙清的是三房的小姐,他才反而要担心几分呢,最后既然过继过去的是二房之子,二房的小姐就是为了他们二房的利益,也不该对大房的外嫁女做些什么才是。
思及此,他又不由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心想这位表小姐倒是心思灵巧得很,又想起萧丛紧张兮兮地把他推出来维护她,心下有了计较,面上又带出些许笑,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笑里藏有几分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