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年自诩聪明风流，又惯爱美人，这种时候怕是任何人遇上了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绕路，他则满脑子都是话本中香艳的剧情。甚至隐隐期待着前头真有什么幽魂怨鬼，能与他来一场旖旎的邂逅……
“呜呜……”只见那身段姣好的姑娘在听到他话的时候，哭声有片刻的停止却并不应答，哭声反倒更加伤切了起来。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女孩子哭多了便不美了。”周瑞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哭泣中的人，鼻腔里已经能闻到女子身上独有有的幽香，瞬间让他精神一振，言语也变得更加亲近孟浪，“姐姐是哪个院的，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说说？”
“呜呜……”那女子仍自顾自地哭着，丝毫没有理会周瑞年的意思。
“方才我远远地看到姐姐，还以为姐姐是月下仙子呢，仙子可是不会哭的。”周瑞年见那女子兀自哭得开心，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但又不好直接上手去掰人姑娘的身子，为了看到女子的容貌，只能不停地夸赞着她的姿容，即便方才到现在他根本没有见到女子的脸……
“呜呜，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觉得我好看如仙子？”那女子似乎被周瑞年说动，终于不再哭泣，只是依旧低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女子大半的脸庞，加之光线昏暗，周瑞年只能隐隐看到女子小巧的下巴。
只这一眼便叫他觉得旖旎不已，当即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姑娘定是美人！”
周瑞年虽年岁不大，但这些年没少借着皮囊的便利，周旋于各色女子女子之间。尤其是大户人家的男儿郎大多早熟，借着身份的便利，他早早就在年初时破了身……自有那个眼色，能从女子的身段上判断女子颜色。
“你真相信我是美人？若是我告诉你，我生如恶鬼呢？”那女子轻笑一声，明明哭了许久，声音却依旧如夜莺一般清脆悦耳。
“我不怕！”周瑞年乐了，他见过很多喜欢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甚至说自己丑的女子，可这样的大多都是姿容绝色的美人，看来他今天是捡到宝了！
“那您可要看好了……”女子又是一声轻笑，而后动作十分缓慢地转过身来，轻轻掀开了脸上的发丝，轮廓姣好的容貌一点点暴露在周瑞年的视线中……
只见周瑞年原本还笑得灿烂的脸随着女子的动作一点点僵硬，红润的面色亦是一点点苍白下来，双目瞳孔逐渐放大，随后一声尖锐的惊呼响彻花园：“啊！有鬼啊！”
周瑞年几乎落荒而逃，飞奔进了老太太的千禧堂。
老太太原本正优哉游哉地与两位心腹嬷嬷闲聊家常，好容易开解了些糟糕的心情，就被周瑞年这突如其来的一举吓了一跳。
“年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是遇到什么了？”
周瑞年缩在老太太的怀里，犹自颤抖不停，时不时还抬头惊慌地望着门外，嘴里念念有词：“有鬼，祖母，有鬼在外头！”
老太太心知周瑞年是被吓惨了，倒也没有跟他计较失礼的问题，耐心安慰了许久才轻声重新问周瑞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许是到了有灯光的地方，又依偎在熟悉温暖的怀中，周瑞年害怕了一会儿，终于回过身，磕磕绊绊与老太太解释了一番。
“易嬷嬷赵嬷嬷，你们二人随我一道去花园看看，老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我镇国公府吓唬我孙儿！”老太太怒道。
两个嬷嬷想劝，但看老太太不容置疑的模样，却是不好再说什么。想到菡萏院一贯懂事自立的表小姐，在看此时窝在老太太身边，明显被吓破了胆，小家子气十足的周瑞年，两位嬷嬷具是暗暗叹息。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花园，老太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连御赐的拐杖都带了出来。
“究竟是谁在此装神弄鬼，给老身出来！”御赐的拐杖敲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间似乎敲在了众人的心头，花园中的虫鸣声都安静了下来，仅剩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语音回荡。
老太太话音落下后不久，假山后忽然转出了两道娉婷的人影，一看就是两位姑娘家。
“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还没来得看清楚冒出来的这两人是谁，便听她身边的易嬷嬷忽然站出来叫出了两人的名字，“雾霭霞光，你们二人怎会再次？”
“雾霭，霞光，似乎是胭表姐身边的人……”周瑞年躲在老太太身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此事似乎有哪里不对。
“我家姑娘容颜尽毁，白日不敢出门生怕吓坏了谁，只能趁着夜里无人，才敢出来走走。夜间风大，方才奴婢二人去取披风暖炉……谁曾想竟会在园子里碰上二少爷。”雾霭和霞光给众人磕头，而后娓娓讲述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场误会，那你家小姐呢？”不得不说周瑞年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听完前因后果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张清胭。
霞光低头，面上是难掩的鄙夷之色，语气却恭敬毫不失礼：“姑娘还在假山后头，奴几个劝了许久，姑娘只是哭，不肯出来。”
“好胭儿，是祖母的错，夜里风寒，快随祖母回去。”老太太也弄明白了此事是场误会，细算起来只怕还是周瑞年的错。张清胭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出门了，这好容易出来一趟，又闹出这样的事，说不得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祖母别过来，呜，”老太太还未走近假山，便听张清胭悲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胭儿容似恶鬼，恐吓坏了祖母……祖母先回去吧，胭儿没事的，日后胭儿不会再出来吓人了，呜呜。”
小姑娘此刻分明十分难过，还要强忍悲伤安慰几人，别说是老太太了，就连边上的两位嬷嬷都十分心疼，没人看到的时候迁怒的瞪了周瑞年一眼。
“胭儿表姐，是表弟无状唐突了表姐，还请表姐恕罪。”周瑞年倒是乖觉，知道是自己的错，上前一步与张清胭道歉，“方才夜黑，表弟一时眼花这才口不择言，表姐勿怪。”
“真的吗？”少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似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自然！”周瑞年仗着人多，又上前了一步，声音也不觉加大了几分，给自己壮胆。
“表弟当真不是被我的脸吓到的？”
“自然！”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众人只见假山后露出了一抹浅色的衣角，少女似是为了应证少年的话，探出了身子。
奈何周瑞年站得靠前，将众人的视线挡了些，加之角度问题，众人都还未看见少女的样子，便见周瑞年慌张惊恐地大喊了一声“鬼啊！”随后脚步麻利地再度躲到了老太太身后。
“呜……”少女更加悲切难过的哭声响起，假山后的衣角再度缩了回去。
这下子别说是两位嬷嬷，就是在场的众人都对周瑞年投来了不满的眼神。
周瑞年犹不知自己引起了众怒，手指微微颤颤地指着张清胭所在的方向，磕磕绊绊道：“胭儿表姐的脸，表姐的脸……”
“年哥儿！”老太太呵斥，恼怒地瞪了周瑞年一眼。她又不是不曾见过张清胭摘下面纱后的模样，当下举步就要上前亲自安慰张清胭。
老太太走到假山后，便见一袭浅色斗篷包裹着的小姑娘此时正双手抱膝，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哭泣，见老太太过来，连忙低下了头：“祖母不要看，胭儿太丑了，怕吓到祖母……”
“祖母不怕，胭儿把头抬起来，让祖母看看，是不是更严重了？”老太太难得耐心地哄劝。
“祖母……”半饷，小姑娘才可怜巴巴地抬起了头，可小姑娘那张清秀的脸，比起初始时的狰狞恐怖已经好了太多，完全不至于到吓人的程度。小姑娘只敢抬头匆匆给老太太看了一眼，便匆忙再度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咱们胭儿的脸已经好了许多了！”老太太连忙安慰，又劝了许久，张清胭才弱弱抬头，小心地确认，“真的吗？”
“真的，姑娘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啊是啊，只怕再过两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边上的人除了被张清胭吓破了胆的周瑞年，这会儿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肯定老太太的话。
被众人哄了许久，张清胭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走至周瑞年面前时，小姑娘还十分愧疚地捂着脸冲周瑞年行了个礼：“是表姐吓到表弟了，委实抱歉。”就是这么一番话，又给周瑞年拉了不少的仇恨。
周瑞年脑袋有些懵，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转头便见被人群簇拥着的张清胭……少女面上只余浅浅的红疹印记，尤可见玉白的肌肤，虽影响整张脸的美观，却远远算不上恐怖，与他方才所见完全不同。
难道是因为天色不清惊惧之下，自己看花了眼？
似察觉到周瑞年的注视，少女甚至偏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一如夜昙，转瞬即逝，却美得不可方物，连那淡淡的红疹都叫人忽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