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闲聊着,不多时就到了张家的院门前。
萧丛毕竟身份不同,苏鹤非哪敢真将他当小厮使唤,只得认命地自己翻身下来敲了门。张家下人带的少,却都极规矩,开了门确认来人的身份,这才规矩客气地请他们稍后,折身进去禀告了。
张家内院中。
张寅父女二人正在榻上对弈,而吴氏则在边上练着女红,一家三口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差点叫管家没忍心打搅。
“老爷夫人,前院小厮来禀,说是一位自称是金陵苏家的公子,登门来拜访,您看可要请人进来?”
“金陵苏家?”张寅细想片刻,面上忽然一喜,“应当是鹤非贤侄,我倒是忙糊涂了,忘了他也在上京。快快将人请进来!”说着就起身招呼吴氏母女准备与自己去见客,却不知张清胭在听到这名字时心中有多惊讶。
苏鹤非不是与萧丛一道的吗?他来了那萧丛呢?张清胭倒是毫不诧异前者与自己的父亲有往来,毕竟当初正是因为张寅在她进京前曾提过有事可以寻求苏鹤非的帮助,张清胭才有机会与萧丛接触认识的。
只是这段时间即便雾霭等人极力隐瞒,张清胭在与老太太培养感情期间还是从周芙仙口中知晓了萧丛不在外地,而是在京中的消息。明明二人已经交心,萧丛也明明就在上京,却迟迟不肯联系自己……
说开的人是他,如今躲着的人一样是他,张清胭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伤心难过了多日,这才看开,只是如今乍听与萧丛有关的人出现,难免又被勾起了刚刚平息下的心绪。
“胭儿,这位苏家大公子为人处事为父一直很是欣赏,你正好出来一并见见他,说来你还当叫人一声哥哥呢。”张寅没有察觉张清胭的异样,还热情地叫她一并出来见客。 张清胭拗不过张寅,加之她也想向苏鹤非询问萧丛,只勉强笑了笑整理了一番仪妆便与父母一道去了前院。
前院。
“你说我这样打扮上门来拜访会不会太过唐突?”萧丛已经重新戴上了小厮灰扑扑的帽子,正一脸紧张地拉着衣摆询问走在自己身侧的苏鹤非。
“不会不会,事出有因,张老爷是个明事理的,肯定不会怪你的。”苏鹤非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拘束紧张,心中有些好笑,却还要顾虑到前者的心情,不得不正经地回答道。
“倒是头一次见主子与下人并肩而行的,上京城的规矩森严,到底是与江南大不一样……”管家一脸奇怪地走在前头引路,心中默默腹诽,并未听到二人的对话。
“苏公子请先到花厅稍坐,京中府邸久未居住,难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公子莫要嫌弃。”管家将人引到花厅,命人奉上茶水后客气道,“老爷正与姑娘下棋,苏公子见谅。”
“无碍,本就是某贸然登门,等是应该的。”苏鹤非笑得谦和温柔,却不知他这番姿态全然落入了屏风后的二人眼中。
“如何,为父眼光可以吧?”屏风后,张寅摸着自己新蓄不久的一小把山羊胡,笑得开怀,可见他对苏鹤非十分满意。
“父亲的眼光自是好的。”张清胭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道,张寅只当她是未曾见过如苏鹤非一般风华绝代的人,却不知小姑娘的视线一直落在站在苏鹤非身后小厮打扮的萧丛身上。
“这人怎的这幅打扮?”乍见到已经失踪月余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张清胭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对他的怨愤,满心都是好奇与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欣喜,只是碍于张寅在,只能小心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敢叫后者看出任何问题。
“苏贤侄,叫你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父女二人只在屏风后待了一会儿,确认苏鹤非在上京待了这么久,品性也未有更改后,张寅才笑着领着张清胭走了出来。
“怎会!”苏鹤非赶紧起身,温和有礼地与张寅见礼。
“苏贤侄,这是小女清胭。胭儿,这位是为父的故交之友,你且唤他一声兄长。”二人一番客套后,张寅才将互相给张清胭二人做了介绍。
“苏兄长好。”张清胭明面上乖巧有礼地与苏鹤非下蹲行李,实则手心早早就已汗湿,生怕苏鹤非会泄露二人相熟的信息叫张寅看出不妥。
周霏早逝,张清胭可以说是张寅一手教导带大的,虽教导她的不是寻常女儿家的方式,但张寅还是十分介意张清胭的仪态礼仪的,若是叫他知晓自家女儿早就与外男相识,只怕……
索性苏鹤非极有眼色,并未表露出二人有半点认识的样子,只在张清胭抬眼与他视线对上时给了后者一个揶揄的眼神,叫小姑娘心中狠狠捏了一把汗。却不知二人这“眉来眼去”的样子,落在身后小厮打扮的萧丛身上,叫后者心中燃起了多炙热的嫉妒火苗。
张清胭心中存着事又对萧丛抱着埋怨的心态,至始至终都不曾抬眼正视过他,似乎真把萧丛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厮,更叫萧丛懊恼伤心。
“苏贤侄你这小厮倒是……蛮有趣的,呵呵。”
萧丛的目光太过赤裸,毫不掩饰地轮番落在苏鹤非的后背与张清胭身上,虽说张清胭一直乖巧地低着头,张寅还是察觉到了厅中与众不同的气氛,尴尬地出声询问道。
张寅这话出口,厅中顿时寂静了好一会儿,苏鹤非别过脸才发现萧丛已经将脑袋底下,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顿时明白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实在抱歉张伯父,这小厮自幼与我一道长大,与我有救命大恩,说是长随,倒不如说是我的异性兄弟,这性子难免……还望伯父莫要见怪。”苏鹤非无奈,只能开口替萧丛遮掩道。
“原来如此,”张寅也是因为帮过苏鹤非二人才有了交集,他自然清楚后者有多重情重恩,“这么些年不见,不知苏贤侄如今身边可有了佳人?”听苏鹤非解释后,张寅不仅没有恼他不识规矩,反倒对其更多了几分欣赏,大有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
“家中不是没有催促过,只是小侄如今在外拼搏,俗务已经脱不开身,暂时不敢想这些……”张寅的话一问出口苏鹤非就感受到了背后犹如利刃的视线,连忙硬着头皮回答张寅。我家人不是没有说要给我定亲,实在是我太忙没工夫去想这个问题……只希望张大人能赶紧放过他。
“少年敢拼是件好事,”谁知哪怕苏鹤非说得隐晦,张寅仍是一副和蔼长辈的样子,劝道,“但常言道男子先成家后立业,这可是很有道理的。”
苏鹤非没有想到张寅忽然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如此热情,一时间方才的从容不复,紧张得连双手该放哪里都没了主意,几乎僵在了当场,只好勉强笑着应付张寅。
张清胭自也感受到了萧丛的目光,先前躲在屏风后时她倒是忘了早些时日对这人的气愤,如今正主就在自己身边,火气又冒了出来。小姑娘端庄乖巧地坐着,一直不曾搭话,似把自己完全当成了摆件一般。
想到那日周芙仙在千禧堂拦住自己,得意地告诉自己敬王殿下如今受圣上重用,朝中内外都在传言说是不日可能就要为敬王赐婚时自己的心情,张清胭只觉得口中发苦。
说什么等着他来娶她,可笑她连他回京,甚至将要被赐婚的消息都要从旁人口中听说……小姑娘趁着无人注意,狠狠瞪了萧丛一眼,再度低下头,却是连余光都不肯施舍给他了。
“小侄还是第一次来贵府,先前一直未曾听说伯父要进京的消息,后收到消息时伯父却是已经入京了,当时小侄还为伯父一家的安顿烦忧,不曾想伯父竟早早在这京中置办了府邸……且看这府邸雕梁画栋,倒是清幽别致得很呢!”
苏鹤非生怕叫张寅再说下去,这人就要提出定亲一事,连忙扯开话题道。
“有劳贤侄挂心了,我这府邸还是当年胭儿母亲在世时安置的。多年过去,此地无人居住,早也荒凉破败了,你今日瞧见的这一切都是我们胭儿亲自监督修葺整改的……”张寅半点没有察觉到苏鹤非的顾左言他,还甚是骄傲地与他炫耀起张清胭的好处来。
“父亲!”饶是张清胭一直默不作声,也叫张寅这么一副王婆卖瓜的样子说得脸红,娇嗔着打断了张寅,“苏兄长来了这么久,您一直拉着人家在这厅中说话,倒不如趁着今日天色不错,带人到咱们院中逛逛。”
“胭儿此言有理,”张寅这才缓过神知自己太过心急了,补救道,“贤侄可愿与老夫到后院逛逛?”
“那是自然,听闻方才小侄来时伯父正与妹妹对弈,许多年未与伯父对弈,小侄也有些心痒难耐了,还望伯父不吝赐教。”苏鹤非面上带笑,趁张寅不察朝张清胭递了个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