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胭心知以周芙灵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定不可能只是想给自己送东西的。
“年弟明日房中添人，母亲叫人买了不少的石榴。我想着这是南方水果，妹妹来了上京后怕是没有用过，这不特地给妹妹带了两个来，还望妹妹不要嫌弃。”周芙灵同样笑得客气，但话中却是把自己此来的原因透露了一半。
“原来明日许姑娘过门，瞧胭儿日日缩在院中给祖母抄佛经，竟是连这事都不知晓。”张清胭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笑着接受了周芙灵的“好意”，试探道，“三房院中多了一人，胭儿是不是该准备点什么心意？”
“不过是个侍妾哪用什么心意……”
周芙灵一时嘴快，后头的话噎在了口中，竟是不知该接着说什么好。张清胭虽早就知道了她的为人，但也是难得看到她暴露自己隐藏性格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张清胭并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有句完美形容这种情况的话“人设崩塌”。
“不过是小事，我们屋中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便好的事，不用送礼的。”周芙灵讪讪，连忙补救道。
张清胭笑而不语，也不回应周芙灵的话。
实在不是她不愿意与周芙灵讲话，而是周芙灵实在叫她信不过。要她怎么回答？
若是附和，日后传入许世兰耳中不是与之交恶？一个连自己清誉与身体都能当做筹码的女人，张清胭自觉自己没有那个心计城府与之交恶，干脆不搭周芙灵的腔。
周芙灵在三房后院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本就是刻意做出说漏嘴的样子，想引张清胭与自己产生共鸣再继续图之。以她所认识了解的贵女们，最快拉进两个人关系的方式莫过于说另一人的不是，只是叫她意外的是张清胭竟毫不接自己的话……
就是不知是真聪明还是装清高了。
但来都来了，若是就这般回去了委实叫人郁闷。周芙灵咬了咬牙，强端出和善无害的笑容，叹息道：“妹妹当真是个与世无争叫人心疼的，可惜啊可惜……”
张清胭柳眉一挑，心知这人今日是非要给自己下套不可，当下故作不解地顺着她的话问道：“灵表姐此话何意。”
周芙灵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听张清胭说屋内都是她心腹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想必妹妹应当还记得先前在青云寺中的所见。”
张清胭没料到周芙灵会主动提起青云寺的事，惊讶地看她。
周芙灵见她诧异，扯出一抹苦笑：“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愿这般自轻自贱。想必姑父不日就要进京的消息，妹妹也听说了吧？我嫡母原是想将我‘卖’出去的，但听闻姑父不日将要进京的消息，却立马打消了主意……”
张清胭千算万算，不曾料到许氏竟还酝酿了这么一招等着自己。
听周芙灵的意思，许氏早在听说张寅不日将回京叙职，且有望升迁的时候，就叫周霖停止了与五皇子的人马暗中往来的动作，就连原先在给周芙灵相看的亲事都停了下来……
除了许世兰这个意外外，许氏做了种种准备，三房上下近日各种低调，原来就是打着等张寅入京后，好在他面前博个好印象，好借着情分将张清胭许给周瑞年。
“妹妹当知晓，年哥儿虽无大才，但好歹生得也是端正，且若是嫡母端出与小姑过往的情分说事，再三与姑父赌咒会待你好，怕是姑父也……”周芙灵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张清胭的面色，哪怕她隐藏得再好，后者紧握的手，和眉眼间难掩的怒色都叫周芙灵心中欢喜。
“表姐何苦与我说这些？”张清胭故作无事地轻笑一声，坦然道，“女子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胭儿干预？父亲若当真觉得年表弟好，那便是年表弟了。”
“你，若真叫你嫁给年哥儿你也不反抗吗？”饶是周芙灵准备了再多的话，也没想到张清胭竟会用妥协的姿态堵她，一时间被张清胭的态度气得不行。
“父母之命……”张清胭弱弱地回应，说着还低下了头，似是真伤心妥协了一般。
她这般，周芙灵哪里还能说旁的，一时间叫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好半饷才平息了怒火，看着张清胭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若不是这数月的相处下来，叫她探知了一点张清胭的脾性，只怕真要叫她哄了去。
“妹妹既不愿干预这事那我也不好强求……”周芙灵眼光复杂地看着张清胭的侧颜，将自己此来的目的与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许氏花了不少价钱将许家摆平，勉强同意不声张地将许世兰送进府上，也是为了日后与张寅谈亲的时候可以尽量瞒下此事。而周芙灵知晓，便是她如今安然，只要张寅走后，自己难免又要被人作为筹码送出，所以想要在明日的纳妾礼上捣乱。
张清胭若是肯与她合作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双赢的主意。周芙灵可以借由将事情闹大，将许世言与她的婚事摆到明面上，而张清胭也可以将此事告知张寅，叫许氏不能如愿……偏生张清胭看着挺聪明一人，就是不肯与她合作。
周芙灵气急，又怕张清胭将青云寺的见闻抖出来坏了她的事，只好隐忍不发：“妹妹不屑与我为伍，我也不强求。不论如何，提醒妹妹一句，嫡母是真心看中妹妹，想求聘的心也是真真的。”
张清胭抬头，深深看了周芙灵一眼，古井无波道：“多谢灵表姐好意提醒。”而后端起了茶水，摆明是送客的意思。
周芙灵今日在张清胭这受够了气，没想到临到最后的好心提醒也没换来后者的好脸色，脸都青了，招呼也不打，冷哼一声带着丫鬟风风火火走了。
“姑娘，这位五姑娘到底是好意来提醒的，为何？”霞光一直在张清胭身后充当背景板侍奉，待到周芙灵走后，才好奇询问道。
“你真以为她是为了我好？”张清胭望着周芙灵走得方向，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许世兰是个为了前程可以身体声誉拿来做筹码的人，可周芙灵与她又有什么区别？别说明日是三房自己的小家宴，就是大家宴我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平白多了许世兰这个敌人不说，还要与三房彻底撕破脸……”
如今许氏虽不喜她防备她，但到底还不知晓她究竟直到了多少事，还以为与她的关系还能缓和。至少明面上二人是互不干扰且没甚大过节的。可若是张清胭当真听信了周芙灵的话，插手干预了三房的事，便等于将她对许氏的不满摆在了明面上。
当年的真相张清胭直到现在也才查出了丁点，如何愿意将自己从暗处摆到明面好叫许氏对她有防备？
萧丛虽事事帮她护她，叫她近段时间几乎无所事事，可到底张清胭不是那种甘心就此活在他人庇护下，不明不白糊涂过一生的人。该报的仇，她会自己亲手去报！
“……周芙灵倒是巧舌如簧，日后你们也都提防着点，别叫她给哄了。”张清胭说完自己的分析后，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淡提醒身畔的霞光。
霞光知晓姑娘这是要她把话转述给翠羽二人听呢，连忙应是。
周芙灵来过后，张清胭面上便是保持得再如何平静，一颗心到底是静不下来。就连往日要练的字都写得没有章法，索性丢下了笔，钻厨房去研究点心去了。
托萧丛的福，叫张清胭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养出了一手不错的厨艺。虽然这厨艺仅限于糕点一类，但比之上京多数贵女们而言已经是强上太多。为着心喜的人下厨，总能叫人觉得甜蜜，不觉间方才的坏心情也消了大半。
“姑娘。”
赵嬷嬷来时就见小姑娘撩起袖子露出两节藕节似的小臂，正卖力地在厨房和面。
“嬷嬷回来了？可接到赵妹妹了？”张清胭一见赵嬷嬷过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亲切地迎了上来。
“姑娘可别叫妹妹了，她可当不起，况且细算起来只怕这丫头还大上姑娘许多呢！”赵嬷嬷见张清胭一连亲近不似作伪，心中也欢喜，连忙拉着自己身边的少女见礼，“快出来见过姑娘，姑娘这是老奴之女，贱名小微。”
“姑娘好。”
少女虽一身朴素，但相貌却生得极佳，眉眼间竟还有几分张清胭说不出的熟悉感。赵嬷嬷应当是下了功夫教导过的，镇国公府盛名在外却不见少女东张西望，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清澈，规矩学得也好……不过两眼，张清胭心中便有些满意。
“嬷嬷回来得巧，前两日我方叫翠羽去收整的院子今日刚巧弄好，正好叫嬷嬷与小微妹妹一道过去新居看看可还合心意，若是缺什么也好马上添上。”张清胭一边净手，一边亲切地凑过来，对赵嬷嬷的态度完全是小辈待长辈的热情。
“牢姑娘费心了，老奴怎当得起……”赵嬷嬷叫张清胭的体贴感动得老眼含泪，身在宫墙后沉浸半生，小姑娘是真心假意她还是分辨得出的。
“嬷嬷再如此妄自菲薄胭儿可要生气了呢！”
二人又是客气推诿了一番，张清胭干脆亲自领着二人去翠羽安排出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