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墙之隔,从她进去到出来已经是两种不同的心情,曲青灵本是欢欢喜喜地想要亲近君北墨,可却被他生生误解成城府深沉的小人,若她再多辩解一句,只会增加君北墨对她的厌恶。
她扶着玉阳宫的红砖墙小心地挪动着步子,身下越来越沉,好像有一股暖流要冲体而出。
玉阳宫因为她养病的原因所以人烟稀少,此刻她已是觉得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而身下的感觉怕是已经出血,这个孩子要不保了……
她想过无数种关于这个孩子流产的原因,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曲青灵强忍着不适继续挪移着步子,眼前已经逐渐昏暗,师父在别苑,只要撑到那里,她就可以活,孩子说不定还有救,在她还有失去意识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焦急万分的医圣师父。
是门口狮子的吼叫惊动了医圣,它本不会太活跃,可是却突然咆哮起来,他一回首,就看到别苑门口摇摇欲坠的曲青灵。
迅如雷电地运足轻功去接,还好没有受伤,医圣两手一弯将曲青灵打横抱起,身下触手有些潮湿,她的孩子?
安顿好曲青灵的一切,医圣替她把了把脉,这个孩子本可以保四五个月,如今只能保一个月多了,而且她胎气大动,十分伤身,若是强保孩子,北盛也许再无皇后。
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一向镇静冷淡的她大动肝火?君北墨知道吗?事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
枸杞,大枣,山药,陈皮,莲子,蜂蜜,苦参……一味又一味的中药材被加进煮沸的开水里,医圣看着另一只煮沸的药罐,神色复杂。
曲青灵全身都酸痛不已,甚至沉重不堪,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不熟悉的帐幕,她好像在晕倒前撑着来到了师父的别苑,他在哪里?
她自己抬起手,双指搭上脉搏,微微凝思。
“别摸了,保住了。”听着屋里的动静,医圣端着药碗进入,正好看到曲青灵在给她自己诊脉。
确实,脉象虚弱到几乎听不到,但就是那一丝快要断跳的脉息是给了她希望。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曲青灵是他的徒儿,什么脾气秉性他最清楚,突然出了这样状况,定是有发生了让她不能接受的事。
君北墨不信她,若是她跟师父说了,师父定会找他拼命,而他们的武功不相上下,一定会两败俱伤的。
“没事。”这种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的委屈和痛苦让曲青灵忍不住落泪,她为何不安稳地留在太灵山谷和师父学艺,而要跑到这是非之地弄得一身的伤。
“你看看你的脉象和脸色,像是没事的人吗?”教她那么多用毒之术,不用来杀人,保命也绰绰有余了。
“你能不能不要问了!我很累了!”最后几个字曲青灵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她对医圣的感情更像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
见她不愿多说,医圣只好作罢,他这是收徒弟还是找女儿?脾气比他还大?
整整几个时辰,玉阳宫里里外外都没有曲青灵的身影,这可急坏了宫里所有的人,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子,这种罪责他们可担当不起。
琉璃急匆匆地赶到偏殿,顾不上禀报就冲了进去,面色惊慌地说:“皇上,娘娘不见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君北墨脑中爆炸,他已经不能再经受任何有关失去曲青灵的痛苦了。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离开了大殿,“挖地三尺也都给朕去找!”
今日他怎么就如此冲动惹她生气呢?不想让昌平去和亲也罢,想援助天宝也好,为何要伤害她自己来折磨他?
君北墨心如刀绞,他飞快地掠过宫中各个花园和庭院,就连漪兰殿也是宫门紧闭,她会去哪里?
而门外的骚动传到别苑,医圣才知道是君北墨正满世界找曲青灵,感情是两口子闹别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好?
他看了看屋内睡得安稳的曲青灵,这吵吵闹闹的动静,迟早会吵醒她,医圣飞身而起,落在院中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朝空中扔了一个狼烟丸,顿时红色烟雾弥漫,随风又不断飘散。
“玉阳宫别苑?”不远处的君北墨看到狼烟,足尖连点,人飞快地消失在宫中,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医圣居所。
他破门而入,正要进入内室,却被医圣拦下。
“你进去干什么?”他的徒儿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怎么会严重到落红,原因怕是和君北墨有关。
“她如何了?”曲青灵一向自理,不喜欢麻烦别人,如今躲在医圣这里不见他,定是生气了。
“见红了,她已经睡下。”这个孩子就像一个吸食曲青灵全身精华的毒瘤,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得安宁,“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这皇嗣是保不住的,她如此逆天改命,恐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她和君北墨都还年轻,没了这个孩子,日后调理好了身子还可以再有身孕的,何必急在一时。
龙胎不保君北墨早已知晓,可是情况这么严重吗?她背着他都做了什么?连他都不在乎国本皇子的事情,她怎么会如此糊涂。
“让开,朕要进去。”君北墨企图推开拦在门口的医圣,他要看着她,抱着她,才能有安全感。
“此时吵醒她就等于要了她半条命,不怕的话你尽管闯。”这小子一向目中无人,阴险心机,但一遇到和曲青灵有关的事,他这个医圣的话君北墨不敢不听。
君北墨果然被医圣这句话生生止住了脚步,她现在如何了?半条命……
既然如此,他只好后退几步,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脸色阴沉,手心里都是冷汗,他漆黑的眸子有些无光。
该怎么办才能救她?
“师叔。”君北墨轻唤一声,有些犹豫和悲伤,“请给她一副落子药。”
她如此看中这个孩子,若是知道他如此做,会不会此生都不会宽恕他?那他们还能回到从前,感情还可以如胶似漆,互不猜忌吗?
医圣也是没有想到君北墨会狠得下这个心,他到底是为了曲青灵,还是有其他目的?虽然那药已经备好,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也是不能用的。
“你也太天真了,任何药经她之口,会尝不出来吗?她如今的医术可不在我之下。”曲青灵早已今非昔比,她对草药格外的敏感。
她是医者,想要在她的饮食里掺进落子药,几乎是不可能,犹记得她当时换了他让太医院送去的药,而用古怪的方法退烧。
所以只要她想保这个孩子,就没人能拦得住,君北墨有些头疼。
“可有何办法救她?”皇嗣可以不要,只要她安康就好。
“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容我想想。”这几日他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如何不动声色地骗曲青灵喝下那碗药,事后又不能让她情绪起伏太大,否则不好收场。
听到医圣这么说,君北墨安心了许多,曲青灵毕竟是师叔的徒弟,他总归是替她着想的。
曲青灵这一觉睡得安稳,也许是师父的药好,身体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是不能下地,她有些口渴,也不知道师父在干什么,能不能听见她说话。
“师父?”极其微弱的声音已经用了她不少力气。
门外很快有响动声,她眨眼的功夫,君北墨已经站到她面前,微微俯首,疼惜地看着她。
君北墨看着她苍白而虚弱的病容,往日灵动的双眼也有些疲惫,因为脱力躺在病床上微弱地呼吸着,明明不久前还抱着他的人……
君北墨看到这样的曲青灵,一下子就相信了医圣刚才说的话,幸亏他刚才没有莽撞地闯进来,不然真的会要了她半条命。
这样的曲青灵让君北墨手足无措,不敢碰也不敢有所动作,他仰头吞入一大口水,贴着她的唇缓缓以口哺之。
“咳咳”稍微缓解了口渴,曲青灵偏过头不去看他,不是赌气,而是此时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可是自从他们之间有了隔阂,她这样的举动落在君北墨的眼里就成了怒气未散。
“昌平的事我会……”矛盾的起点就是这个,若是顺从了她的心,怕就不会有什么误会了吧,君北墨只能屈服。
“你走吧。”她会难过根本不是因为君北墨没有听取她的意见,而且他不信任她。
而此时她很累,也不想多解释,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我有些累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君北墨本就是多疑的人,为了不让他多想,曲青灵又补充了一句。
连和他说话都觉得累?君北墨丧气地低下头,看着与他相背的曲青灵,他缓缓起身,给她时间冷静吧,昭阳殿还有很多奏折。
君北墨刚一走,曲青灵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地沾湿了枕头,明明是她撵人走的,现在又这样放不开实在很不洒脱。
看着君北墨在曲青灵醒来后还没有停留就离开了,医圣也是一脸无奈,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这个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