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村并没有十里长,只因它位于梁国北部重城江流城北十里而得名。
村子不大,最多的时候能有四五十户人家。
在蛮荒之后,算的上是天大的运气了。
村里的老人说,从前有位神仙来到这十里村,在村北栽下一棵槐树,并对此地下有评语‘民风淳朴,与世无争’。
在那场大乱之后,其他村子都慢慢消亡,只有这十里村还依然健在。
一如村口的大槐树,年年枯萎,却也年年开花。
便有人说,‘这是槐树护佑!’
倒是引得周围十里八乡,求子发愿,升官发财,甚至丢了东西,也有人来这里敬拜。
若遂了心愿,就显得这大槐树更为神奇,若不遂了心愿,那就是你心不诚,其心不诚,神仙又怎会显灵。
大槐树占地十丈,以前这大槐树下只是晒粮食的地方。
自从这大槐树出了名,善男信女在周围铺上了青石板,围了一圈栏杆,再放上一个大香炉,倒是显得有些仙家气派。
这大槐树本来位于十里村北边的村外,后来有其它国家的灾民越过断头山,在这十里村落户。
就在村子北边开荒住下,两边以大槐树为界,一如曾经敌对的双方。
只因这蛮荒之祸,稍显和睦。
如今距离蛮荒之祸已经十三年,那些本来两国敌对的旧仇恨,又慢慢显露出来。
今天大槐树这边有些清净,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村子里的狗偶尔叫一两声,才让整个村庄稍显生气。
一青衣少年恭敬地跪在大槐树下,双手合十,对着大槐树认真地拜了三拜,口中低声地说着些什么。
拜完大槐树,少年拿起身边的油纸伞,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大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中,少年年幼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淋湿的背上有一条细小的白线从背后绕到胸前,在雨中仿佛活了一般。
“首尾相连,神仙难救喽。”
“喂,狗川,你怎么在这,我找你了一大圈……”
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位高大的青年跑了过来。
不管阿川情不情愿便搂住了阿川的脖子。
阿川看着这惫懒的少年,一阵头大,本来漫无目的的思考也跟着结束了。
嫌弃地看了看来人湿透的衣服,才相信这高大少年是真的找了自己一大圈。
至于为什么下雨天不打伞,这对于阿绿来说,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阿绿就叫阿绿,就像阿川就叫阿川,生下来就是这个名字,也许死后也是。
阿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
同时身子一动,想要绕开阿绿的胳膊,可是阿绿很有经验的靠了过来,倒是搂地更紧了。
阿绿很是高兴地笑了笑,当看到阿川膝盖上的水渍,不禁用手一指那大槐树,
“你怎么还来拜这玩意,一点都不灵,上次我想要再次遇见那圆脸的姑娘,结果屁也没见到,还白白浪费了小爷的心思。。。”
不理阿绿的抱怨,阿川仍是呆呆地望着大槐树,烟雾缭绕。
阿绿忽然想起了自己来找阿川的原因,“哎,对了,还不是那打铁的要喝酒,让我们去打酒……”
看着阿川狐疑的目光,阿绿习惯性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同时右手拍了拍阿川肩膀,
“这不是我想喊上你一起去嘛,别拿那种眼光看我,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来给爷笑一个,”
“来吗,不要害羞,”
看不为所动的阿川,想到那不好弄的火龙酒,阿绿一咬牙,“下次进山,我跟你一起去!”
“成交”
阿川爽朗的一笑,一点都没有为难的样子。
阿绿倒是不介意,对于这两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些不过是日常玩闹的一部分。将半个身子都挂舒服地在阿川身上,阿绿看了眼周围,“怎么不见大黄那条傻狗?”
大黄是条狗,是条阿川从小养大的一条狗。
狗如其名,全身通黄,不带一丝杂毛,甚是好看。
一人一狗形影不离,村里有些人都戏称阿川为狗川。
阿川看了看四周,大黄那条笨狗,刚刚还在这里。
阿川大声喊道,“大黄!”
“呼呼呼”
从南边跑过来一只有半人多高的大黄狗,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骨头,边跑边撒口水,一张狗脸笑得看不到眼睛。
大黄亲昵地将身上的泥土蹭在阿川的身上,
阿川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的头,“跑哪去了?还有你从哪弄的骨头?”
大黄扭头朝来的方向叫了两声,然后急切的看着阿川。
阿川笑着抬起了头,愣在当场。
一袭红衣,若出水芙蓉,清秀艳丽。
细风微雨中,远远地朝这边走来,不缓不慢。
腰间斜挂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精细的雕着一颗紫竹,每一片叶子都能看的清楚。整颗竹子占据剑鞘三分之一大小,甚是古朴。
深褐色的剑鞘,白色的剑坠,随着少女的步伐来回摆动。
趁着少女的修长的身材,甚好!
大黄亲切的跑了过去,摇着尾巴看看少女,又看看阿川。
少女蹲下来,亲切的摸了摸大黄的头。
大黄享受的闭上了眼睛,直到红衣少女摸够了,这才抬眼看向阿川二人。
当发现二人发愣的模样,也就没了开口的兴致。
阿绿擦了擦口水,搓着手说道,“这位姑娘,不知道?”
红衣少女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狗,你们养的?”
大黄似乎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小跑到阿川脚边,摇着尾巴。
看到这种情况,阿绿小声嘀咕道,“死大黄,我喂你的时间也不短啊。”
阿川点了点头,“是我养的。”
红衣少女看了阿川一眼,皱了皱眉,“是你养的。。”
红衣少女抬眼看着高大的槐树漫不经心的问道,“去断头山的护卫队还有多久才来?”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十里村是咱们大梁从北边到断头山的必经之路,”
看那红衣少女轻轻皱了皱眉头,阿绿继续说道,“每月初五,都会护卫队在这里修整一天再出发,即便如此,这一路仍是非常凶险,我看姑娘最好跟着半年一次的巡山再去,会比较稳妥。”
因为每年都会有外来的人,想要去断头山。听老一辈人说,以前每天都很多人,现在很少了,多是身背装饰用佩剑的青年人,想学游侠儿,仗剑江湖,可惜大部分都是出去没多久,就被吓得独自返回,更有人死在这去断头山的路上。
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阿川不禁有些担心。
不过这跟自己又没有关系,想到这阿川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盘算着时日,开口问到,“这村子里有没有驿站?”
“没有,”阿绿抢先说到,“如果姑娘不嫌弃,可以去我家,我家又大又宽敞,如果姑娘想,晚上还可以洗个热水澡。”
红衣少女嘴角一勾,不去拆穿阿绿的谎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大槐树下,抬眼看着这被各种红绳和其他供品挂满的槐树,一如老妇新装,说不出的古怪,细雨之中,却又带着一点神秘。
阿绿赶紧介绍到,“这大槐树传说是一仙人所种,说此地灵气尽聚于此,可保一方平安。”
红衣女子不屑地一笑,“去大黄家。”
“啊”
阿川惊讶地看了一眼,发现红衣女子已经用手在逗大黄了。
倒是不用阿川领路,大黄在前面摇着尾巴,时不时围着三人转圈,红衣女子不时露出微笑。
面若桃花,明眸善睐,倒是把旁边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给看呆了。
阿绿故意让阿川跟自己走的慢一点,小声嘀咕道,“这姑娘不会想住你家,然后等着去断头山的日子吧。”
阿川耸了耸肩,下意识地看了看胸口,刚刚少女仿佛将自己一眼看透,“鬼知道。”
阿绿小声地说道,“狗川,你发现没有,最近村子里有很多没见过的人。”
阿川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每天都有人来这里拜大槐树,还有这里是江流城去断头山的必经之路,怎么会人少呢?”
阿绿摸了摸头,“不是,他们并不是上面那两种,就是在村子驿站住下,而且很奇怪,”
阿川撇了撇嘴说道,“算了,不管它,……”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打断了阿川二人,“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阿川吗?”
转角处站着七八个少年,中间一人身材高大,拦在二人面前。
阿绿马上抢在阿川身前,“刘大富,这是在村里,你想干嘛!”。
从第一变成最后,阿川也就跟这刘大富结下了一点点过节,只是一般有大黄跟着自己,对面也不敢怎么样,最多是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而已。
黑壮少年哈哈一笑,“哈哈,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又是一个武师教的,我能有什么想法,对不对?”
说完还转身看看身边的人。
一个低个子的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对啊,我们这是关心阿川,跟你阿绿没关系。”
阿川拉开阿绿,语气生硬,“谢谢,不用你们关心。”
黑壮少年刘大富呵呵一笑“今天那条破黄狗不在,我看你还这么嘴硬!”
自从被大黄追赶着跳进过村边的布袋河,这群少年就知道看着温顺的大黄,并不好惹。
阿川白了刘大富一眼,“你们可以试试?”
刘大富当即骂道“呵呵,狗川,这么说就是让你好看一点,别以为有那条破狗,你就这么嚣张。等我们修行有成,那条破狗又怎样!”
阿绿大声说道,“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说着便要与那刘大富打一架,可是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正是阿川。
阿川冷冷地望着刘大富,“他们说的没错,我现在是修炼不了。成败看一年后的考试,希望到时候你在我对面。走!”
看着离去的阿川二人,小个子说道“大富,狗川这么说,看起来胸有成竹啊?”
刘大富哼了一声,“就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有个卵用!哼!”
不知为何,刘大富心中觉得今天的阿川跟以往有些不对,因为刚刚阿川的眼神太亮了!
不过阿川不能修炼大家都知道,那么他便不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到达初灵境界!
这根本不可能!
刘大富看着阿川的远去的背影骂道,“那小子就是嘴硬。”
众少年附和到,“就是,再说了,这十里村是咱们梁国的地方,怎么能让宋狗住在这里!”
阿川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盯着众人!
众少年也停了下来看向阿川!。
阿川看着众人,认真地说道,“你们说我没事,可是不能这么说我朋友!”
刘大富一挑眉,示威似地说道,“老子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宋狗、宋狗!宋狗!”
阿川勾了勾嘴角,淡淡地说道,“大黄!咬他们!要是他们身上有多余的衣服,今天你就别回来吃饭了。”
“汪汪汪!”
大黄如一阵风一般,冲了过来。
“我曹,这破狗从哪来的!”
“刚刚还不在这!”
然后在少年们哭爹喊娘的叫声中,阿川眼中露出了一丝愁苦。
阿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阿川的肩膀,“没事。”
“小兄弟,如果我没看错,你身负冰漓。”
一个醉酒的道人指着阿川的胸口,
“想要活命,就在这里住下。”
阿川还记得那个醉酒的道人,看着有些疯癫。
那时他刚刚来到这十里村,当时胸口的白线还只有现在一半长,现在已经快连成一个圈了,到时候真的成了阿圈,一个死翘翘的阿圈。
阿川扭头看了看那颗在雨中蒙着白雾的大槐树,撇了撇嘴,
“首尾相连,神仙难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