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国公府白绫飘飘,平日里挂在门口的红灯笼也都换成了凄惨的白色。
因着顾念宛到底是未过门的十王妃,所以尽管顾远遥对她的生死并未放在心上,也已经让管家向各大世家官眷发了讣告。
故而此次几乎整个上京叫得上名号的,都纷纷前来吊唁。
一进门,众人见着府里的下人们一片缟素,连身为长辈的大宁氏也换上了素色衣裳。
勇国公夫人素来和大宁氏交好,见状忙出言道:
“那孩子是个庶出的,按礼你着沉色衣裳便好,身为嫡母怎的如此打扮?”
大宁氏捏着帕子狠狠压了压眼角,哽咽回答道:
“虽然这孩子没能在我身边长大,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最后一点事了。”
说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声。
周围几个夫人跟着装模作样洒了几滴眼泪,纷纷夸赞她待庶女一片真心。
正这时,勇国公夫人忽然问道:“怎么这样的大日子,你们四姑娘的姨娘却不在灵堂之上?”
大宁氏抬头和她交换过眼神,叹着气摇了摇头。
大宁氏这番做派惹得原本不在意一个姨娘的夫人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之后,她身边的刘妈妈才高声回答道:“方才大夫人让老奴去寻过宁姨娘了,没曾想姨娘还睡着。”
“睡着?”勇国公夫人睁圆了双眼,其他听见这番话的夫人小姐们也都纷纷皱眉低声议论纷纷。
刘妈妈躬身道:“宁姨娘在府中向来是不日到三竿不会起的,想来是还没睡醒吧,所以老奴唤了好几声她都不曾应。”
这话一出,众人越发觉得小宁氏忒不成样子了,面色也怪异起来。
在闺中与小宁氏有些交情的王夫人忍不住站出来,反驳道:
“都说孩子是做娘的身上的一块肉,我想大概是宁姨娘骤失爱女受不住打击,所以身子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能跟着来府中吊唁的夫人们都是正头娘子,大多看不上妾室姨娘,但小宁氏到底是身份高上一些的贵妾。
何况这些夫人们膝下都有孩子,甚至许多都与顾念宛差不多年岁,所以听了王夫人的这番话后,眼中的鄙夷顿时化作了怜惜。
“如此还是要多劝劝宁姨娘,让她节哀顺变才是。大夫人您也是,若是因此伤了身子,我想四姑娘心中也定是不忍的。”
大宁氏拧着帕子暗地里剜了那个王夫人一眼,随即继续掩面嚎啕大哭。
正这时,灵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宁姨娘您慢点,千万不要冲撞了前头的贵人。”
众位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姑姑扶着面色惨白如纸的小宁氏出现在灵堂中。
“宛儿……我的宛儿……”
冬箐姑姑见大宁氏面色不虞,忙福身道:
“大夫人见谅,昨日四姑娘忽然中毒暴毙,姨娘守了一夜未曾休息,今日天方亮的时候撑不住昏死过去……”
大宁氏才刚让刘妈妈说了方才那些话,自然不愿意听冬箐姑姑说这些。
她径直走到小宁氏身边,悲痛道:“你总算是来了,宛儿定想要再见见你,你也一定舍不得她,所以我让他们暂不封棺,就是为了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
两人互相扶携哭作一团,顾念如这个嫡长女,始终按规矩站在她应该站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
而顾老太太直接嫌晦气直接推说悲伤过度病了,压根儿没有露过面。
小宁氏此时眼中却只有眼前黑漆漆的棺材,再也容不下其他。
大宁氏推开棺材盖的一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哭得不能自已。
“宛儿,小娘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你只是因为今日天气冷,所以贪睡了是不是……”
小宁氏整个人伏在棺材上心痛得无法呼吸,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大宁氏尖利的惊叫声,整个灵堂也突然乱了起来。
她撑着悲痛抬起头来,却发现顾念宛正坐在她面前,朝她甜甜地笑。
“宛儿,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就知道。”
小宁氏一把抱住女儿,可除了她和冬箐姑姑之外,灵堂上所有人都慌了神乱了魂。
而顾念宛在露出一个只有小宁氏能看得见的微笑后,忽然冷脸看向了灵堂上的宋婆子。
“宋嬷嬷,你为何要害我?”
此时,宋婆子见着死而复生的顾念宛早就已经吓破了胆,只以为这是来索命的厉鬼。
她趴在地上用力磕着头,“冤有头在有主,那毒蛇都是大夫人让我放进你房间的,你要索命就去找她,是她逼我的。”
当日守在顾念宛门外的两个婢子也六神无主地跟着附和,生怕自己遭了报应。
此时来吊唁的客人大多在灵堂,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有人低声议论,并时不时打量大宁氏一眼,神情充满鄙夷。
王夫人更是狠狠瞪了大宁氏一眼,走上前帮着小宁氏把顾念宛从棺材中扶了出来。
“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这才刚回府几日,便有人要害你的性命。”
顾念宛方才听见王夫人替她母亲辩驳,心中十分感激,便朝她福了福身真诚道谢。
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报到了老太太跟前。
这下她也顾不得装病,带着王妈妈直奔灵堂而来。
而顾念宛径直走到她跟前,当着诸多世家夫人小姐的面直直跪下,委屈道:“有人要孙女的性命,求祖母给我做主。”
顾老太太被周围异样的眼神弄得脸上又臊又气,却不得不一脸和蔼地答应道:“我定会替你做主,对于残害府中子女的人绝不姑息。”
大宁氏闻言便知道没有退路可走,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压低声音对宋婆子说道:
“你别忘了你是宁府的家奴,你儿子孙子的卖身契可都捏在我手上,最好想清楚后果再说话。”
宋婆子脸色煞白,她在高门大院伺候了这许多年,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见过,自然明白大宁氏话里的意思。
最终,她不得不咬牙道:“都是我,是我觉得四姑娘目中无人,回府第一日便故意顶撞长辈,所以擅自放蛇想为主子分忧,老奴愿以死谢罪。”
说罢,宋婆子全力朝着棺材狠狠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