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沈臣舟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抵着绯红的薄唇,他面色沉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他不动,也不吭声,只是用充满探究与疑惑的眸光,反复的睨着对面的女人。
他这个样子得有十来分钟了。
站在对面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靳楠。自打进来她就站在了那儿,除了进门后的那声“沈总”外,也就再没开过口。老板始终不开口,她也不好老是主动问,只能干等着。
她站的笔直,双眸微垂,虽说没有四目相对,可靳楠还是感觉出,始终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直视。
男人的目光没什么攻击性,可总被人这样直白白的盯着看,总觉得还是浑身不自在。
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任人观赏。
为了消减这种被人“观赏”不自在,那对清澈的眸光,把沈臣舟办公桌上的所有物件都反复的一一掠过,就连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都来回的看了好几遍。
她看着看那,就是不去看沈臣舟的眼睛。
她的小动作,沈臣舟都看在眼里。
呵,不敢看他,心虚啊?
没错,沈臣舟就是这么认为的,她进来的所有表现,就在告诉他,她是在心虚。
只是为什么呢?他就搞不懂了。
又等了两分钟,见他还是不吱声,靳楠就有点憋不住了。
人家是老板,想怎么耗都行,就算人家一天到晚屁事不干也没人敢放个屁,谁让人家是“天皇老子”呢。
可她不行啊,手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呢,她耗不起啊。再这么干巴巴的死磕下去,指不定几点才能下班呢。
算了,既然“敌”不动,那她就主动出击吧。
哈,靳楠暗暗沉了口气,扬眉,终于触上沈臣舟的目光,开口问:“沈总,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闻言,沈臣舟还是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双手一松,身子往后一仰,靠进椅子里,人看着有些慵懒,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些散漫。
他顿了一会儿,挑了挑眉:“什么事,你不清楚?”
靳楠不敢直视沈臣舟的眼睛,沈臣舟以为她是在心虚,还真是让沈臣舟“以为”对了。
老实说,没进来前她就猜出了个大概。只是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所以就算心知肚明,也得装傻充愣才行。
靳楠抿了下唇,随即浅浅一笑,也反问:“沈总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吗?不知道啊?”沈臣舟跟着笑了笑,手指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又说:“既然不清楚,就给我解释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臣舟指的那份文件上有个订购数据多了个零,这是个小数据,订购的东西也只是个小物件,说实话,就算真的没检查出来,对公司的损失也不大。
按理说,这样的小事还真轮不到他亲自过目。
只是他不是对她有兴趣吗?不是想把她追到手吗?
为了让她抛开身份,撇开芥蒂,为了在她眼前提高存在感,凡事她过手的文件他都一一过目。
这无意增大了他的工作量,很累,却心甘情愿。
文件上的数据,说白了,只是个小失误。
只是这样的小失误,靳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单单这两天里,已经出现三次。
他很疑惑,这女人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啊。心细如发,说的就是她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人脑又不是电脑,电脑还有出错的时候,何况人脑?
工作上出现失误,这也无可厚非。但所有的失误都处在一个水平线上,这就有点诡异了。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如此,这就……
以这女人平时谨小慎微的工作态度,沈臣舟断定,她就是故意的。
只是为什么呢?目的呢?这就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
靳楠顺着沈臣舟的手指,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就知道是为了这事。
沈臣舟猜的没错,数据就是她故意写错的,错误在哪儿,她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她还是装模作样的拿过来,装模作样的把错误找出来,然后虚心道歉:“对不起沈总,是我太粗心了。”
沈臣舟轻嗤一声。
片刻,他身体往前一俯,站起来,踱步到靳楠面前,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混在了一起。
靳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沈臣舟的眼神阴沉了几分,心里的不悦也腾冉升起。不过,他没多说什么,而是也往后退了一小步,靠到桌子上,两手环胸,看着她:“粗心?是吗?频繁的粗心,不应该啊?”
顿了一下,他又说:“公司里谁不知道,靳秘书对待工作认真细致,勤勤恳恳。自升为大秘书以来,做事更是小心谨慎,一丝不苟,几年里,何时犯过这样的粗心?还接二连三的犯。靳秘书,真的是粗心吗?”
靳楠回视他,平静的解释:“以前做的好,不代表以后也能做的十全十美。位置不同,压力不同。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以前不出一错,说明我的能力能驾驭得了那个位置。如今错误百出,也恰恰说明,现在这个位置并不是我能胜任的。
沈总,您信任我,提拔我,我心存感激。可是,硬要赶鸭子上架,势必会适得其反。
为了避免以后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我恳请沈总,还是让我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如果沈总觉得,我这几天连续出错不可原谅,那下调到别的部门,我也毫无怨言。”
这些话,靳楠在脑子里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了,所以说的很流畅。
这也是她,这几天故意连续犯错的最终目的。
她说不上有多聪明,但也还不算傻。
如果中秋节前,沈臣舟的言谈举止还算隐晦的话,那节后的所作所为就过于直白化了。
身为沈臣舟的一级大秘,陪他三天两头的应酬客户,这是常事。
以前见客户,是真的见客户,与客户谈条件,与客户签合同。
可是节后,见客户的频率增多了,从两天一次升级到一天两次。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一到下班时间,沈臣舟总会敲响她的办公室的门,然后不容反驳的丢下一句:“靳秘书,跟我去见个客户。”
以前见客户,总是能见到客户本尊。现在跟他去了,十次有九次“客户”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无法准时出现。
所以,许多的中午,“客户”会丢下他们,让他们共进午餐。
所以,许多的晚上,“客户”会因故缺席让他们不得不听着音乐吃着西餐,或者吃掉那些昂贵的私家菜。
工作的时候,沈臣舟自己开车的时候不多。在那些“客户”缺席的时候,他的司机或者助理,也会出其不意的身体不适,无法准时能来接他。
因此,好多时候,他们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漫步在黄昏里,或者徜徉在星空下。
黄昏里,她的每一次回眸,总能撞上他那对专注且又灼热的眼睛;星空下,她总是“不小心”的撞进他怀里,而他的唇却又总在机缘巧合下,擦过她的脸,或覆上她的唇。
靳楠再蠢也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如果她现在还看不出这个男人对她有着怎样的心思,那她就是真蠢了。
沈臣舟对她的心思……
喜欢她?一定不是。
不是她小看自己,真的是以沈臣舟的地位,怎么可能喜欢她这种身份一般,容貌一般,身材一般的女人呢?
喜欢她,那得多掉价啊。
那是……顺手?玩玩?
可是,沈臣舟也不是花花公子那款的人。
算了,认真也好,玩玩也罢。
不管是哪种结果,靳楠清楚的知道,她给不了沈臣舟任何的回应,她也没有资格给沈臣舟任何的回应。
以前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这种苗头,必须要第一时间制止才行。
怎么制止?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沈臣舟拉开距离,而最好的距离就是离开“远风国际”。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靳楠是绝不会走那一步。离开,她实在舍不得。
不想离开公司,那就只能从他身边离开了。
与沈臣舟拉开距离,除了不能给他回应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她真的和沈臣舟传出了什么绯闻,不论是在公司还是外面,都是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能躲就躲。
他亲自把她提拔上来,自然不会无辜将她降级。于是,就出现了她的频繁的失误。
大错不敢,大错一个弄不好就会被踢出去。可小错上也不敢马虎,也是费尽了心思。
靳楠的话音还没落呢,就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急剧下降,空气里的冷意也越来越浓。
沈臣舟还是站在那儿,目光如深渊一般的望着她,那视线深沉暗涌,里面似有风暴,要将她卷起碾碎一般。
靳楠站在原地不动,平视着他的目光,触及了他眼底的愤怒,也触及了他面上的铁青。
老实说,靳楠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沈臣舟。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看着他,她有些慌,也……有些怕。
“沈总,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沈臣舟转了个身,不再看她,压着嗓音吼了一句:“出去!”说完,抬脚离开。
他的步子很大,两三步就站到了落地窗前。
靳楠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拿着文件,转身出去。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
几秒种后,沈臣舟转眸,看着紧闭的木门,眸底幽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