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刺客都是厍家堡派出来的,不为别的,只为将云党埋在身边的钉子拔光。如今再听青蔻一说,他才察觉事有反常。
“你明知赤练仙子口含剧毒,却一点都不怕?”
“没错。”青蔻直言不讳,“不仅是我,琳琅山里青子辈的五个,都不会怕。”
一个模糊的想法破土而出,虞筠霭迟疑道:“你们……”
“师傅为了我们防身,曾用蛇鼠虫蚁之类的毒物,对我们进行过专门的训练。”青蔻刻意略过那些训练的细节,直接讲了结果。
“所以我不怕蛇,也不怕任何有毒的小动物。事实上——巫魅在寿宴上所用之毒,一定是从某种活物,而非草木之中提炼而成的,否则我不会半点毛病不沾。”
虞筠霭震惊到无语。
训练。
青蔻说得轻松。
说得好听点,是训练。说得难听,她就是药人——专门为试毒而存在的,命如草芥、九死一生的药人。
虽说分别了十年之久,可在虞筠霭的印象中,青蔻过得并不差。琳琅宫富可敌国,山内景色宜人,她虽说只是萧琳琅的徒弟之一,却不缺吃穿,上头又有两个师兄疼着,怎么着也比流落街头的强。
从某种角度而言,虞筠霭对林霄是抱有感激之意的。
原来他竟理解错了?
萧琳琅这个挨千刀的,竟用青蔻做了药人!
亏得小坏蛋还心心念为她报仇!
她也配!
这事不能简单过去。
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青蔻并不介怀。
虞筠霭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萧琳琅,又想用最温柔的态度去安慰青蔻。都是他的错,是他的失误和大意,才让小坏蛋经历了这样的不堪。
“蔻蔻,对不起。”他将青蔻抱入怀中,越抱越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青蔻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皇上?”
虞筠霭捧起她的下巴,轻轻亲了上去。
门外响起一阵犬吠。
“雪公子?”青蔻被叫声吓了一跳,推开虞筠霭,“它好像在叫。”
虞筠霭估摸着时辰,“估计是找我的。”
果不其然。
小常子细润的嗓音传来,“皇上,该起了。”
“知道了。”虞筠霭又亲了亲青蔻额角的纹面,“你再睡一会儿。”
青蔻打了个哈欠,翻身躺下。“皇上起得可真早。”
外头天还黑着呢。
“我去练剑,回飞霜殿沐浴更衣,用过早膳之后再去上朝。”虞筠霭起身去披外衣,边走边说。“下朝后还要去审讯云海天,今日忙得厉害,你不必等我,自己先吃。”
雪公子又是一阵狂吠。
青蔻对着门外喊了句,“别叫啦,再叫把后宫的娘娘们都吵醒了。”
紫竹林内,一个身穿红色宫衣的身影等候已久。
“少堡主。”姹紫上前揖礼,“属下回来了。”
虞筠霭微微侧过脸来,“不用跟着了。”
“是。”小常子应声离开。
清晨的竹林浓雾未散,空气中飘着清冷的肃杀之意。
虞筠霭熟稔地拭着剑,“都查到什么了?”
姹紫打听到的消息十分清晰,大部分是老生常谈,亦有几处属于宫廷秘辛。
“前来我朝商榷互市事宜的冯雨柔,乃梦溪国君主慕瑶的远方甥女,也是迄今为止,梦溪国最有希望继位的人选。”
“有能力与她争位的,仅有一人——慕瑶的独子,摄政王冷萧。”
“梦溪国的大位向来是传女不传男的,所以冷萧原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可如今慕瑶年迈,梦溪国有七成朝臣是支持冯雨柔的,也有三成年轻些的臣子认为,变则通通则达,与其找不出合适的女君,不如学学我们和初月国,干脆选个男君继位,总比灭国强。”
“要说他们也是没法子了。三十多年前,慕瑶从族内千挑万选了三名天资出众的女子,悉心培养,准备从中择优选出一位继承大统。冯雨柔便是当年落选的女子之一。”
虞筠霭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我都知道了,先说说‘幻溪若梦’。”
姹紫只好答道,“三名储君定了之后,梦溪国遭遇了一场极为罕见的海上风暴,风暴过后,东海渔民将搁浅在海滩上的巨蚌剖开,发现了三十六颗黑色海珠,质地极佳。渔民不敢耽搁,由族长亲自出马,将海珠献给慕瑶。”
“慕瑶见过海珠之后,认为天降祥瑞,大喜过望,于是请了国内最好的匠人,将海珠制成了三只手串,每只十二颗珠子,取名‘幻溪若梦’。在三名储君共度及笄礼之日,亲手将手串赠与她们。”
“如果夫人真的见过‘幻溪若梦’,或与三名储君人选有些关联。当然,这只是属下的猜测。”
虞筠霭微微皱眉,莫非……
也不对啊。
初月、寒山及梦溪三国自北向南逐一排列,初月国土看似最大,却是个苦寒之地,国人终年食肉,身材高大,多善骑射,妇人尤为彪悍,打起仗来以一敌二,巾帼不让须眉。
寒山地处内陆,土地肥沃,百姓富庶,女子以娇俏柔美著称,云若婉及沈芷兰便是其中翘楚。
至于三国当中最小的梦溪国,毗邻两海,终年日晒,无论男女,大多身材矮小,且皮肤粗糙黝黑。举个不算恰当的例子,冯语柔的容貌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但放在寒山国的后宫里走两步,也就是块浣纱局的料。
除去装束,单论皮相,八成的宫人都比她漂亮。
虞筠霭自诩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但也很是瞧不上梦溪国女子的外形。当然了,他更不喜初月国的妇人。
他只喜欢青蔻这样的。
说到青蔻……好吧,她的个头的确不高,却长了张十分典型的寒山国女子的面容,小巧,精致,娇而不媚,柔中带刚。
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啊。
算了,无妨。
她就算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是他一个人的猴子。
他要定了。
姹紫盯着自己主子千变万化的脸,内心十分感慨。
她与牧歌、嫣红一样,自幼便认识少堡主,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温润柔和的少年,成长为一代面瘫皇帝的。
自从皇贵妃娘娘,不,是少堡主夫人入宫以来,少堡主是一天一个情绪。时而雀跃欣喜,时而忧伤苦闷,时而温柔多情,时而烦躁不堪。就连刚刚表现出的孩子般的不耐烦,也是姹紫从未见过的。
她忽然觉得,谪仙般的主子终于像个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