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筠霭不发一言,目光静静落在展紫藤的尸身之上。
“皇上要给藤儿做主啊……”沈芷兰跪扑上来,一把抱住虞筠霭的膝盖:“藤儿平日为人和善,从不树敌,不过是吃了一场宫宴,便落得个如此下场,她太可怜了……”
“眼下缉凶要紧,”虞筠霭掰开她的手指,“哭有何用!”
沈芷兰被推离得远了点,也不觉得丢人,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臣妾不仅是为藤儿哭,也是为自己哭,更是为后宫里的姐妹们哭……”
虞筠霭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此话何意?”
“臣妾不敢说。”眼角若有若无地瞄向青蔻,“臣妾害怕。”
虞筠霭没了耐心:“朕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皇上明鉴。”沈芷兰哆哆嗦嗦的,“据臣妾所知,这后宫里会武功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与藤儿有过节的,更是屈指可数。藤儿心思单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连命都搭进去了,下一位又该轮谁呢?后宫里住了这么多姐妹,难免发生几句口角,但罪不至死。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忍心看着臣妾与她们惶惶不可终日吗?”
沈芷兰一席话,矛头直指青蔻。
其他嫔妃纷纷效仿,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虞筠霭瞥见一脸阴沉的青蔻,“皇贵妃为何站那么远,莫不是被展婕妤给吓到了?你过来一点。”
青蔻不情不愿地走近几步。
“对于展婕妤的死,皇贵妃有什么看法?”虞筠霭问道,面色平静:“说给朕听听。”
相比厍馨儿当年遭遇的阴谋及狡诈,沈芷兰的手段简直是小儿科,不足一提。
他会保护青蔻,更希望她能自保。
只要他们身处皇宫,随时都会遇到这类局面。
他们需要并肩作战。
沈芷兰隐约感到虞筠霭的偏袒之意,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藤儿你死得好惨啊……”
青蔻被沈芷兰气到,扯了嘴角道,“启禀皇上,臣妾不是杀人凶手。”又看向沈芷兰,“青蔻虽然愚钝,但惠妃娘娘话中的意思,还是能听出几分端倪。皇上须擦亮招子了,因为新来的皇贵妃是个心狠手辣的——昨儿杀展婕妤,今儿再杀一个,总有一天要将后宫里的娘娘赶尽杀绝。”
“不知青蔻理解的,对是不对?”
沈芷兰见她有恃无恐,立刻躲至虞筠霭身后,摆出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来。
“皇上,臣妾……她……”
青蔻冷笑道:“诚然如惠妃娘娘所言,青蔻确有作案动机——展婕妤未曾喝下杏花春,惹恼了青蔻。可仅有动机是不能定罪的,望惠妃娘娘拿出结结实实的证据,一把坐实了青蔻的杀人之罪,好让青蔻死也死的心服口服。”
“证据?要什么证据?”沈芷兰歇斯底里地尖叫,“你会武功,这不就是证据吗?”
“单凭这一点,就想定了青蔻的罪?”青蔻反诘,怒喝道:“寒山国哪条律法规定,只要出了人命,一概由会武功者承担罪名?”
“深夜能够随意出入后宫,武功高强,且与藤儿有过节。上述三条,占全的人,能有几个?”沈芷兰毫不让步,“本宫怎么觉得,只有你一个呢?”
“那惠妃娘娘倒是解释一下,昨夜为何只死了展婕妤一个?”青蔻不怒反笑:“娘娘为何还活着?若是青蔻没有看错,刘美人好像也无大碍。”
刘媛立刻警惕地看着青蔻,全身的肥肉微微发颤。
“那、那是因为你来不及对本宫动手!”沈芷兰一时找不出更合适的话语,“你、你一次做不到连杀三人!”
“惠妃娘娘对青蔻的本事不是很清楚嘛,不如让你瞧一瞧?”
青蔻双眸清亮,燃着熊熊怒火,右手运功重重一挥,一阵凌厉的白烟在空中炸开,亭子旁一棵三尺宽的百年老树应声断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御花园内顿时尘土飞扬,纷繁的树叶飞舞而下。
“青蔻不才,仅靠三脚猫般的功夫行走江湖兴许凶险了些。”青蔻柳眉倒竖,眼角顺着萆荔草的茎脉形成独特的纹路,一扫往日娇憨,猫瞳般的瞬子透着凌厉。“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娘娘,完全犯不着分开几天。”
一众娘娘受到惊吓,面色惨白,噤若寒蝉,场面立刻变得异常安静。
马凌正欲动作,被虞筠霭用目光制止。
沈芷兰面色如土,全身冰凉,双腿发软,嗫嚅道:“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什么?”
青蔻走到那棵老树面前,抚了抚断裂的纹路,皮笑肉不笑的,“惠妃娘娘恐怕不知,青蔻年少轻狂,脾气不好,一旦生气喜欢乱砸东西,更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琳琅宫的弟子们,很少有人敢找青蔻的麻烦,更不可能反复挑衅青蔻的忍耐力——说白了,怕挨打。”
“惠妃娘娘,你可是听明白了?”
沈芷兰嗷一嗓子,兴师动众地晕倒了。
“那个,皇贵妃啊。”虞筠霭低咳了两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剑拔弩张,动刀动枪的。”
一句话点醒了她。
青蔻是被沈芷兰含沙射影的几句话气糊涂了,回过味来再一想,莫非又闯祸了?
可不是闯祸了。
御前失仪,甚至动粗,揍她几板子都算轻的。
青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臣妾知错了。”她嗓音软下来,额头冒出冷汗,“臣妾再也不敢了,望皇上恕罪。”
做小伏低的模样,与方才徒手断树的泼皮判若两人。
“若是不想被关进大理寺,你得拿出实在点的证据来。就算把宫里的树都给朕砍了,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虞筠霭的语气十分温和,看向她的眼中尽是宠溺之色。
至于御前失仪,算不得大事,云海天作威作福这些年来,后宫规矩如同虚设,他根本不介意。
青蔻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动手能力很强,动嘴能力更强,这一点让他放心不少。
皇上在给她台阶下,青蔻马上会意,思忖片刻道:“还有两条证据,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
“说来听听。”
“其一,臣妾来的路上,询问过几名婢女。得知昨夜展婕妤于宫宴中途匆匆离场,遣散了随行婢女,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从保和殿到展婕妤的住处,御花园并非必经之路。据此可以推断,她定是与某人事先约好,掐准了时辰来的小亭。且不说臣妾离席时间晚于展婕妤,如果与她相约见面的人是臣妾,她为何偏要独自赴约?”
青蔻看一眼悠悠转醒的沈芷兰,继续娓娓道来:“至于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