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这话都说出口了,嘴角才后知后觉的抽搐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弱智原来是会传染的。
两个人一路下了山,沈幼安让琴歌进镇子之前先把头发颜色和耳朵的位置稍微收拾一下,谁知道被对方断然拒绝,琴歌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模样又不吓人,根据修好盟约第六百二十三条规定,妖灵进入人界时请尽量避免以未修炼完全的形态出现,比如虎头,象腿,蛇尾之类等,若是无意惊吓到普通百姓则施以道歉处分,若是刻意惊吓普通百姓则需做出游街处分,并同时挂上一个类似‘我是蛇精’的牌子,绕街三周。”
“你记性可真好。”沈幼安咋舌,虽然之前沈幻灵也要求大家背过,不过这张口就来的本事,沈幼安还是自愧不如的,要是让她自己背的话,那好歹也得想想,说不定还得从第一条开始背起。
“当然。”琴歌得意的抬头。
“你的虎耳朵不在未修炼完成的形态范围之内吗?”
“诶,要不说你灵力这么高,却还是在沈家庄混不出个样子呢,脑子蠢,还不会转弯儿,人家沈幻灵可比你严谨多了,‘尽量’这两个字儿懂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尽量不了,我也吓不到什么普通百姓,这不就得了吗?我这样子很可怕吗?这么英俊潇洒,你信不信一会儿进了镇子,里头的姑娘们全得盯着我看。”
这话倒是说中了,也许是因为琴歌在人群之中太过耀眼的原因,所以一进了镇子里的市集,不论男女老少都纷纷偏头侧目过来看他。
沈幼安是不太喜欢这么被人盯着的,不过她想大概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如果是沈幻灵的话,最多别扭但是不会多说什么,因为脾气好,脾气好的人就什么都能忍,慕非白那厮又不一样了,大概一个冷眼飞过来就得吓死这些人,可是像琴歌这样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帅’的,坦然的接受万众瞩目的目光洗礼的,沈幼安算是见着第一人了。
人类和妖族果然是不一样的,妖族的脸皮更厚一些。
“吃不吃烧饼……吃不吃包子……吃不吃糖人,咦,这玩意儿是什么,看着好好吃呢……糖葫芦是什么,沈幼安,这个真好吃,你尝一个吧。”琴歌举着一串包裹着厚重糖衣的冰糖葫芦,朝沈幼安站着的方向伸出手来。
沈幼安抬头的时候看到琴歌嘴里还嚼着一颗,那串颗粒圆润、色泽鲜艳的糖葫芦就这么凑到自己的面前,第一颗已经被咬掉了,第二颗上还留着一个完整的虎牙印儿,吃对方吃过的东西,应该是属于一种很亲密的行为,沈幼安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在看见琴歌那双单纯的、毫无杂质的、只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所以想分享给她的目光时,她张了嘴,咬下了第二颗。
“好吃吗?”琴歌问。
“好吃。”沈幼安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心里的感受有些怪,有些,莫名其妙的满足和温暖,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和酸涩。
就好像是,有些感情,你小心翼翼的守护靠近,却有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无力,但是又有些感情,你哪里都不用去,大大方方的就可以等着他自己到来,沈幼安不知道这两种,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不好的,不过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此时此刻和琴歌待在一起是让她觉得,很不错的。
“我是你大哥,别对你大哥有非分之想。”
“你别读我心。”
“我没读,你自个儿呐喊的声音太大,我想不听见也很为难的。”
沈幼安鼓着眼睛,一生气,又张嘴咬下了一颗,这才转身离开。
“我说,喜欢我就直说呗,磨磨唧唧的不累啊。”
“狗才喜欢你呢。”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丫以后要是嫁了我,我就收你去狗狗族做他们的老大,怎么样?狗族首领,气派不气派?小爷我再赏你一个霸气的封号,呃……二狗子,怎么样?”琴歌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忍住,开始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二狗子,哈哈哈,哎哟,哎哟我肚子,哈哈哈哈。”
沈幼安脸色变了变,然后决定收回自己刚刚的想法,她说:“你才应该是狗族首领,万年单身狗。”
“诶,我说你失恋了,心里还难受不,难受我晚上带你去喝酒啊。”
说不上难受,只是最初决定彻底离开沈幻灵的那个时候,伤心了一阵儿,然后沈幼安也就和对方一样,平静淡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儿发生,也没有分手之后的山崩地裂,或许是两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都想好了结束,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也只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沈幼安那天晚上还是和琴歌找了家酒坊喝酒,酒很烈,喝着跟吞刀子似得。
“喝归喝,喝完了只准睡觉,撒酒疯我可就揍你了啊。”本来是想在姑娘面前一展自己喝酒的英姿,谁知道沈幼安这个不要命的上来就干了两碗,琴歌盯着那酒壶愣了愣,然后颤抖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碗,他道:“我就不喝了,一会儿两个都醉了就麻烦了。”
“喝。”沈幼安言简意赅,端着添满了烈酒的碗拍到了琴歌的面前。
“我的意思是,一会儿我俩都醉了怎么办?醉了你懂不懂?就是都没有找地方睡觉的能力了。”
“你不是要带我喝酒吗?你不懂带我喝酒和看我喝酒的意思?”
“我这个人比较文雅,我是拿杯子喝的,不是,老板娘,你家喝酒用碗的呀?”琴歌扭头冲着柜台前忙着收账的老板娘喊了一声。
“哎哟,这位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真是不好意思了,咱们‘长乐商丘’这地儿,喝酒的风俗就是用碗的,您要是想用杯子啊,我现在就去隔壁卖茶的大爷那儿借一个去。”说着话,老板娘就拿抹布擦手准备往外头走了。
“怂。”沈幼安白了琴歌一眼。
“你说什么?”琴歌瞪眼。
“说你怂呢,你是个女的呀,喝酒还拿杯子。”
“是,我是女的,我拿杯子,你是男的,你拿碗。”这话说的像在赌气,过了好一会儿,琴歌才又问:“沈幼安你喝醉了吧,话怎么突然这么多。”
“我,不是特别舒服。”
“不舒服?”琴歌连忙拿手去探沈幼安的额头,然后又摸摸自己。“也没发烧啊,哦,你不会是在说你心里不舒服吧。”
“嗯,我心情不好。”
……琴歌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怎么样了,沈幼安喝醉了之后话确实,多的有些惊人,而且还会这么直白的跟自己表露一下有关心情的问题,这应该算是,两个人关系靠近的一大步了吧。
“为什么?是因为沈幻灵?失恋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不全是吧,总之就是心情不好,做什么事儿都没劲,想要什么都得不到,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竟然跟你这个妖怪坐一块儿喝酒了,就这,烦……”沈幼安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该慢点儿还是快点儿,总是吞刀子吞的很爽就是了,她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背心冒了些细汗,眼底也漫了层水雾上来。“难受,想找地儿发泄也不行。”
“妖怪怎么了?你歧视妖怪?”琴歌不满。
“不是歧视。”沈幼安抬头看他。“我讨厌妖怪,讨厌双手鲜血,横行霸道的妖怪……但是你吧,还行,勉强是个好妖。”
“我……”
“你亲爹那样的我就很恶心了,白琴歌,你知不知道,我全家,父母族人,亲戚朋友全是被他杀的?”沈幼安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喝多了酒脑袋也有些沉,所以她伸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十八年前的锦阳花都,鲜血汇聚成的小河都能淹死你。”
琴歌是不太愿意听这些恩怨情仇的事儿,尤其还跟自己有些不太愉快的奇葩牵扯,但是,像沈幼安这样平时沉闷话少的,有什么事儿都往心里头憋的,受了委屈也不会吭声儿的,难得愿意说说话,自己怎么着也该陪着才对,再说情绪这玩意儿确实很奇妙,你把它揉成一团吧,它就乱糟糟的扯都扯不开,但是你一旦拎住一个头儿,用手慢慢往出理的话,也许排解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安与难过,人就会舒服多了。
“那你,会把这仇,记在我头上吗?”
“你爱你父亲吗?”
“爱?”琴歌吃惊了一句,“不是,那什么,我爹以前虽然也不怎么照顾我,大概,一般五六十年才回来一次吧,回来也不是看我的,他更喜欢哥哥一些,不过也不会打我骂我欺负我之类的,我基本上没怎么离开过洞府,后来占了花都城之后,我又被接到了花都城去住着了,我哥对我比较好,诶,我哥没杀你全家吧?”
“……”
“对不起。”琴歌后知后觉的抓抓自己的耳朵,又说:“我说话不过脑子,我应该这么问,我哥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儿吧,我哥挺好的,我哥特好,我那只泰坦鸟都是我哥给抓回来的,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我哥就陪我睡,不过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儿,我肯定会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严肃的批评他的。”
“……”
“……”
沈幼安以沉默应对了他的话,琴歌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本来自己心情挺好,结果听着沈幼安后边又没找没落的说了一大堆,他自个儿的心情竟然也跟着乱糟糟成了一团,喝酒喝到后边,沈幼安就晕乎了,没撒酒疯,但就是话特别多,胡说八道的那种,开心了还讲了一个荤段子给琴歌听,也不知道这是哪年攒下的内容,无趣且无新意,琴歌听完不仅没乐,脸色反倒是还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