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不过这味儿咋这么奇怪呢?”琴歌又用力嗅了嗅。
“是怪,而且是各种妖力高低不等的妖气糅杂在一块儿散出来的味儿。”沈幼安皱了皱眉头,这味道明显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出来的,就算这‘漫清月河’城里的妖灵多不胜数,就算这气味复杂多变,也绝不可能融合到这样的地步。
沈幼安心里漫起一丝不太好的感觉。
“哎呀,走吧,进城。”琴歌倒是没那么多的考虑,执起自己手里的折扇,大大方方的摇着扇子进了城门。“你应该知道漫清月河的林氏吧,就是,几百年前落魄的那家。”
“知道。”
“那你知道咱们妖界蛇族的带头大哥兰奚蛮吗?”
“知道。”
“那你知道那俩货以前有过一段儿吗?”
“……”沈幼安抬了抬眼,随即又摇了摇头,“别胡说八道,林静诗前辈是修真界子弟的榜样楷模,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我说你到底读过书没有,我可是一直怀疑你是个没文化的货,肚子里一点儿墨水都没有,这世上哪儿有不可能的事儿,我都能跟你一块儿到处降恶妖伏恶魔呢。”
这倒也是,沈幼安无奈的勾起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就总是想笑,累也想笑,苦也想笑,看见他,就想笑。
“你们人类近千年的事儿肯定也没人知道的清楚了,再说要不是我和慕非白稍微明点儿事理,签了个这人妖可恋的条约,否则你们这些老古板还不知道怎么闹呢,我估计是林家嫌他们家的顶梁柱大姐大跟妖灵有一腿儿,把这事儿瞒下来了,所以你们这些小弟子才没一个知情的。”
“既然瞒下来了,那你怎么知道?”
“你们觉着丢脸,我们又不觉着丢脸,自古做妖,做的就是个自在随性,想干嘛干嘛,没人问也没人管的,想喜欢谁喜欢谁,想爱谁爱谁,喜欢就上,不服就干,诶,不是,我说你老是冲着我乐是几个意思?我很可笑吗?你再乐我可抽你了啊。”
“你又打不过我。”
“什么?”琴歌跳到沈幼安的身边,叉腰大喊:“我才不信你一个人也能摆阵呢,上回宁叔叔说,修真界单凭一人之力能摆阵锁妖的就两个人。”
“一个慕非白,一个沈幻灵。”其实摆阵,修真界的弟子们多多少少也会一些,不过看实力高低,摆出来的阵法强度多大罢了,再者说锁妖也不是那么好锁的,一般这种阵法,耗费的时间长,花费的灵力多,哪里有傻妖怪会乖乖的站在阵法圈子里等着你摆?又哪里会有傻妖怪感受到了这么大的灵力圈子还上赶着往里头冲的?
“诶,他俩傻货真的自己能摆个锁妖阵?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琴歌把自己的脸凑过去。
“慕家主我是不太清楚,但是幻灵师兄,很厉害的。”
“切……他那么能?他咋不来揍我呢?”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了一股酸味儿。
“你又没犯错,他揍你做什么?对了,以前贴你手臂上那符纸,留疤了没。”沈幼安突然记起以前自己和琴歌纠缠的时候,那傻气老虎被沈幻灵贴了一张符纸的事儿,沈幻灵下手是知道轻重的,不过灵力打在身上肯定是会痛。
“疤?”琴歌像是早忘了这事儿,他撸起袖子看到手臂上还真有一道浅浅的火烧痕迹。“咦,这是啥玩意儿呀?什么时候留的?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了?我靠,我这细腻白皙的肌肤,是哪个天杀的这么烦人?”
沈幼安又开始笑了,她感觉自己就是带了个小孩儿在身边。
‘漫清月河’属于南方大城,但是沈幼安和琴歌进来的时候,这座城几乎已经是没有人气了,破败的房屋上挂满的全是蜘蛛网,屋顶房梁受到风雨的侵袭腐朽倒塌成了一片,沈幼安心里有些难过,看到这里的时候,仿佛也同时看到了曾经的‘锦阳花都’,‘锦阳花都’是座花城,但自从被白玄壑占了后,大片的花田没人照养,都枯成了一片。
琴歌找了间稍微还在风雨中能坚强伫立的破屋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了好几遍,才好歹是走着不会有灰尘直往脸上扑的程度。
这城中有古怪,沈幼安和琴歌都知道,所以进门之前两个人都是默契的收住了自己身上的妖力或灵力,这样至少不会打草惊蛇,也至少能安安稳稳的在这城里待上几天。
琴歌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沈幼安在外头绕着半边城市走了一圈儿,没遇着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儿,就是那股味道怎么着也挥散不去。
“别找了,这儿呢。”琴歌坐在树枝上看着沈幼安魂不守舍的从外头回来,然后又迷迷瞪瞪的里里外外到处找自己的模样,本来是觉得可爱想多看几圈儿的,谁知道那丫头突然就拔了剑要往外头冲,他这才慌忙的开口叫住了对方。
“你……”沈幼安抬头的时候,脸上那股子呆劲儿都还没过。
“不是,我好歹是妖界少主,你至于见不着人就被吓成这样?我还能被吃了?”
“这地儿太怪,我怕出事儿。”沈幼安把剑插回剑鞘,一个跃身便上了树枝,和琴歌并排坐着。
“你不怕树枝断了?”
“我没全坐。”
“其实我也没全坐。”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又开始乐,沈幼安脱了沈家的道袍,模样让琴歌看起来顺眼多了,浅粉色的衣裙顺着树枝垂下去,白色的鞋尖在裙边,一会儿踢出去,又一会儿收回来。
“沈幼安,其实,人和妖吧,真的可以在一起。”
“……”沈幼安没敢抬头,也没敢答话。
“林静诗前辈和兰奚蛮前辈的事儿,是宁叔叔给我讲的,我听完觉得,真的特别可惜,我不希望以后,千百年后别的孩子提起我,也会觉得,哎呀,这琴歌少主这事儿办的不靠谱儿,要是再敢努力一点儿,说不定就成了,多可惜啊。”
“切,千百年后谁还会记得你啊。”
“那万一你能被人记着呢,一代除妖大师,沈幼安前辈。”琴歌伸手做了个手指比剑的动作,逗得沈幼安又跟着笑了。
“你说说吧,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我要是能感动了,我就……”
“你就嫁给我?”
“我才不嫁你呢。”
“为什么?我难道不帅?”
“我不想做二狗子。”
“啊?”琴歌愣了一秒,随即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幼安也笑,不过她没有琴歌那样的‘哈哈’声儿,只是低着头,藏着自己的脸,跟着抖起了肩膀。
树枝儿很细,两个人并排待在最顶头的那一根儿上,本来也没坐死,相当于是飘在半空中的,可是琴歌这么一乐,就忘了自己是一个漂浮的状态,他多重啊,乐了没有十声就听着树枝‘咔嚓’一声断掉,琴歌摔的时候还拽了沈幼安一把,两个人撞着树枝‘啪啪啪’的砸断了一片,带着不少树叶往下落。
琴歌这样情商智商都偶尔为负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还能想着护沈幼安一把,一个背砸地,一个脸砸……脸砸琴歌的胸膛,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沈幼安条件反射的想要跳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腰身被琴歌抱得很紧,很紧。
“那个……”本来以为是下意识的动作,所以沈幼安没说什么,也没有琴歌以前伸手碰自己那么大的反应,她挣扎了好几下,发现对方是真的没打算松手的时候,才结巴着开口问了一句。
“我好像摔着头了。”
“我帮你看看。”
“没事儿,宁叔叔说,这样能把脑子里的水摔出来,你别动,别影响我倒水。”
“……”沈幼安就真的没动了,她脖子僵着,后来琴歌感觉到她身子都在抖,这才动手把那小脑袋又按回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人类和蛇妖相恋的故事。”
“是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吗?”
“是林静诗和兰奚蛮的故事。”琴歌抬眼看月亮,眼里少了些少年的莽撞,多了些,多了些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深情。
兰奚蛮当年在树林里被林静诗抓走之后,就直接被遣送到了‘漫清月河’城的‘麒麟万妖塔’里,塔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当初的城还在,虽然破败,但好歹还在,好歹,琴歌和沈幼安现在还能躺着的这片土地上。
兰奚蛮两百岁的时候比琴歌还幼稚,比琴歌还傻,比琴歌还天真,比琴歌还不知道这世界有多么黑暗多么恐怖。
直到踏进‘麒麟万妖塔’,直到看到自己的同族伙伴们一个个在妖塔之中被折磨的不人不鬼的模样、直到看到那些为了研究各类不同的锁妖灵阵而绑着妖怪们一个个做活体实验、直到自己真正站到灵阵中感受被水淹、被火烧、被毒气闷到一个男子汉都会吐到流眼泪的地步。
直到那些痛都真真实实的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疼。
兰奚蛮那会儿是蛇族少主,骨子里总是带着一股不肯轻易低头服输的韧劲儿在,所以来了‘麒麟万妖塔’的第十天,他就变成了林家修道弟子的重点关照对象,挨打挨的比别人多,吃饭吃的比别人少,但也有好处,你惹着人吧,人就不想那么轻轻松松的让你死了,觉着好歹得再多受些折磨,就给留了一条命在。
兰奚蛮也是抗的疼的,被绑起来用鞭子抽的时候,他口水里混着脓血都得一口呸在那些牛鼻子臭道士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