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抱在一块儿,被这强力击出很远的一段距离,东方凉薄翻腾的身体重重撞上了后方的大树,这才险险停下。
“狐狸。”东方凉薄的声音有些哑,他刚一直起身子就慌忙把宁清逸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脸,然后伸手想渡妖力留他一条命。
“宁清逸。”慕非白的声音远远传来。
宁清逸抬手抓住了东方凉薄的手指,“别,别浪费力气,东方哥哥。”
“你疯了吧,那一掌我又不是挡不住,犯得着让你拿命去挡?”
“我。”宁清逸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挡得住,可是,可是我怕,怕有的人挡不住了。”
“为了一个混小子犯得着搭上自己一条命?你好歹也是个五百年道行的大妖,这么死了不嫌丢人?”
“不,不丢人。”宁清逸一说话就咳出一口血水来,顺着嘴角溢出,流到了颈窝里,染透了浅青色的衣衫,“以后传出去,人家,人家只会说宁清逸是为了救东方凉薄一条命,才死的,没关系啊,我死了,但是妖界最帅,最厉害的大妖还活着呢。”
“我最帅?你不是只承认自己是妖界第一帅吗?”
“你是妖界第一帅, 我,我是妖界第一美。”
“那我?把你交给姓慕的?”
“别。”宁清逸抓紧了东方凉薄的手指,像是哀求“别,你带我走吧,东方哥哥,别把我给他,你,你让他知道我死了就成。”
“宁清逸。”慕非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连站起来都力气都没有,却在见到那一簇灵力打入那狐狸的身体内时,就跟发了疯似得扑过来的,寻过来。
东方凉薄和宁清逸滚出了很远的距离,他拼了命的朝前跑,最后也只见到宁清逸回头瞧了自己一眼,落了滴泪,然后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宁清逸,宁清逸。”越跑双腿越是无力,宁清逸根本追不上东方凉薄,他自己听着自己这撕心裂肺的声儿都觉得难受,脑子里全是那狐狸的笑脸,和再也见不到那狐狸的悲伤。
场面突然变的混乱起来,朝前跑的,朝后跑的,站在原地不动的,全都散开了。
“宁叔叔,宁叔叔,宁叔叔不会有事吧,沈幼安,你告诉我,宁叔叔不会有事的对吧。”那股灵力被击出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沈幼安算是反应快的,她拖着琴歌的胳膊,半哄半强迫的就带着他朝反方向逃走。
宁清逸一死,妖界和修真界的梁子就算是结大发了,别说白卿如,就单是东方凉薄,也不可能再和他们说什么修好不修好的话,琴歌留在这儿始终是个不定性的威胁,沈幼安只能带着他离开。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沈幼安, 我跑不动了,刚刚沈幻灵打了我三张符纸,我现在觉得身上特别疼,你说他不会是故意的吧,我怕我打伤他你会生气,所以拍他那一掌一点儿力气都没用。”
“不生气,我不生气,你再坚持一下,等出了百越金陵,我就带你去找舅舅和宁叔叔。”
“沈幼安,我挨了三张符纸都觉得疼的厉害,可是宁叔叔他,他最后一下,一次就挨了八十一张,你说,你说是噬魂钉打在身上疼,还是符纸打在身上疼啊。”
“再忍忍,再忍忍。”琴歌的步子有些乱了,沈幼安架着他也觉得有些吃力,自己的灵力耗了许多,现在还得再带着一个同样受伤不轻的家伙,宁清逸多半是活不了,沈幼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嘴里喃喃的说着话儿,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沈幼安,宁叔叔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呀?”琴歌一度哽咽,说话时的抽泣声儿,让沈幼安都听的难受起来。
“你别怕,还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伴对沈幼安和琴歌来说,算是极其奢侈的承诺了,自己确实是没了力气,可是因为心里守着一片不能让别人触碰的花园,所以拼了命的也不能停下,握着琴歌的手掌心时,沈幼安觉得自己握住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沈家和慕家的弟子多多少少也听过关于沈幼安的风言风语,这位师姐入师门的时间很长,灵力也远远高于他们这些普通的弟子,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受弟弟妹妹尊崇的姐姐,却是怎么样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沈幼安的性子太冷了,平时也不爱和人说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能有一天能露个笑脸出来,说话跟死人似得,一点儿情绪都没有,被人欺负了也低着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喜欢呢?
可也偏偏就有人喜欢,沈幻灵喜欢,沈司安喜欢,琴歌也喜欢。
沈幼安以为自己至少能逃出百越金陵,可谁知道还没跑得出鹿鸣山的范围内,她就已经被自家的弟弟妹妹们设的灵符阵给困住。
她倒是不怕,但琴歌的手指头却是抖的厉害。
“沈幼安,敛晴师姐说你和妖界的人有勾结,我们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妖孽,而拿整个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来开玩笑。”
“沈幼安,杀了白琴歌,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百越金陵。”
“不好了,不好了,慕家的非白师兄好像受了重伤,你们快来几个人,快跟过来帮忙。”
“我们家幻灵师兄呢?幻灵师兄没事吧。”
“幻灵师兄也重伤,但是稍微比非白师兄好一些,别问了,救人要紧,快来人。”
人群撤去了一半,现在为首拔剑瞪着沈幼安的人是沈家宗门的执剑三弟子,他名唤沈祁安,是个少年,今年也不过十八,同沈幼安没什么交情。
“沈幼安,交出妖界的人,我能饶你不死。”
“让开。”沈幼安皱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长剑。
“沈幼安,我以前尊称你一声师姐,可是你今日维护妖界的做法,实在是令人所不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白琴歌,我留你一条小命。”
“我叫你让开。”
“沈幼安……”
没有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沈幼安抬手一挥剑,这依靠灵符摆出来的阵法就立马四下分散,沈幼安以前修炼的时候,最常读的书的就各类符纸的纹路对应的灵力功效,她的道行虽是低了慕非白和沈幻灵一大截子,但是却也高了这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们一大截子。
沈祁安不是她的对手,慕敛晴更是连她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修真界实力悬殊成这般,根本没办法和妖界做抗争,更何况如今还出了慕敛晴这么一个混蛋白痴。
沈幼安第一回感受到了真真实实的恨,第一回,那么迫切的想要希望一个人最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过。
“沈幼安,别管我了,你把我交出去吧,到时候,到时候让我哥,让他来和你们做个交易再把我换回去,这样,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左右为难,不用再看着妖界和修真界打架,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行。”
“我知道你还能抗。”琴歌笑了一声,“可是我身上真的好疼啊,这些灵符跟会认人似得,老往我身上窜,贴中的地儿跟被烧红了的烙铁给烫过了一样,灵阵压得我好难受,我不想坚持了。”
沈幼安咬着牙,不肯松口,她知道,就算琴歌被修真界擒住,妖界也不可能会就此善罢甘休,也许白卿如的目地就在此,也许他就是为了让修真界和妖界,永远说不出修好这两个字来。
沈幻灵跌跌撞撞的跑来鹿鸣山角的时候,还抬手帮沈祁安挡了沈幼安的一剑,这一剑击出的时候,周围一众看戏的师弟师妹们都纷纷惊呼开来,看着沈幻灵被砍伤的左肩‘噗噗’往外冒着血水的时候,个个眼里愤怒的怒火像是能喷出似得,可沈幼安心里却并没有负罪感,因为她看见了,她看见这些用嘴指责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在同门手足有危险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肯上前帮忙的。
“幼安,把剑放下。”沈幻灵捂着左肩低呵。
“我今天必须带他出去。”
“你疯了吗?宁清逸死了,白琴歌怎么可能还出得了百越金陵的城门?”沈幻灵朝她伸出手去,“把剑放下,你过来,今日的局面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何况仅凭你一人之力,就更不可能。”
“宁叔叔死了?宁叔叔,死了。”琴歌小声的在沈幼安身后嘟囔了两句。
“师兄,你骗我。”沈幼安大喊。
“我没骗你,今日的事情根本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杀了慕敛晴,你杀了慕敛晴啊,为什么她可以随便任性,大家就能为她的胡作非为买单,而我不过是想保护一个人,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剑还握在手上,脸上有血迹有泪痕,沈幼安都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她能想象到,如今的这张脸一定丑的要命,“宁叔叔那么好,为什么白白就得送一条命?为什么这些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到头来却是能活的最好?慕敛晴凭什么自作主张?慕敛晴凭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慕敛晴凭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随意去争,去夺,去抢别人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我。”沈幻灵长出一口气,然后侧过头去,“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我告诉你为什么。”沈幼安深吸了两口气,“就因为慕敛晴是修真界慕家的大小姐,就因为慕敛晴的哥哥叫慕非白,就因为慕敛晴的丈夫是你沈幻灵,就因为她做什么都没人会怪她,所以,她才敢什么都做,所以她才敢把我当白痴一样耍的团团转,所以,她才敢击散你的灵力,所以……所以宁叔叔,就这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
“没人关心我过的好不好,没人在乎我的感受。”沈幼安抬手擦了擦眼泪,“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怪过谁,慕敛晴命好,这是她的命,我命不好,这是我的命,我认,但是,我不能让琴歌死,我不能……琴歌应该过的很好的,他明明是妖界的少主,他应该要比慕敛晴过的更好的,可是为了我,他现在像个困兽一般在笼子里挣扎,被压着动弹不得也从没说过一句后悔爱我的话,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一个,全天下唯一一个,还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还能在我什么都不说,也知道我想什么的人。”